说起眼下张磷的败局,还得从半日前,双方布局说起。
九华山下有一处隘口,张磷行军至泾县时,就曾做过战术推演。
张磷最初的想法是,在隘口外十里处,布置大营,背靠九华山,手边是隘口,建大营和黄巢展开阵地战。
张磷用兵的风格和顾全武相似,都会在战前,进行天时地利的谋划,以求先占先机。
不过张磷没有顾全武谨慎,顾全武推演之时,会有十数次地反复衡量,在一个方案不成之后,立即调整部署,不至于现实情况出乎推演时,而落了下风。
张磷打好算盘,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义军行军的速度远超张磷的预料,等张磷来到九华山脚下的隘口时,黄巢义军已经抵达隘口,并且先锋前军已经度过了隘口。
张磷战前推演不及顾全武,不过张磷之所长,也不在于此。
张磷最擅长的用兵神速,一个字快字著称,这个快字不再行军上,而在战阵变化,已经步骑冲锋绞杀上的快。
张磷看到地利被夺,立即下令,中军八万步卒直接扑向义军先锋孟楷的八万人,同时让手下两万骑卒,绕过隘口,一刀斩断隘口内的十万义军和隘口外的义军中军的联系。
自己的八万步卒,绞杀十万义军,穿过隘口与骑卒汇合,占住隘口,便能堵截义军北上。
等义军兵退,再出隘口十里建营和义军展开营阵攻防。
黄巢和张磷是老对手了,而且黄巢还无一胜绩,黄巢清楚张磷不好对付,故而先锋大将用了屡屡建功的孟楷。
孟楷并非等闲之辈,十万义军,对上八万唐军,有明显的装备差距之下,孟楷也敢一战。而且双方对轰之时,还不落明显的下风。
张磷派出的两万骑卒,统领是高骈的侄子,高崇。
高崇能得到张磷的信任,也是有原因的。
高崇入张磷军时,不过只是一方校尉,几战黄巢战功显赫,故而才得了张磷的偏将和骑卒统帅。
可张磷不知道的是,以往战斗中,张磷多占地利,而且还有侧面唐军的遥相呼应,无形中有得了人和。所以打黄巢时,多是优势。
打顺风局,高崇是不可否认的好手,再加上高崇深得高骈捞骗军功的真传。
而今时不同往日,占优势一方的是黄巢,张磷大军只身前来必是苦战。
高崇得到张磷的命令后,带两万骑卒绕攻隘口,一阵冲锋之后,占领隘口。
义军前后被截断,黄巢大急,连点朱温、许建两名大将,猛攻高崇。
朱温手下有一员猛将,名为王彦章,人称“王铁枪”的勇卒。
王彦章一次猛攻,差点把高崇的脑袋给刺穿,把高崇吓得尿了裤子。
高崇见机不妙,连忙放弃隘口,向原路逃回去。
两军交战,一方败逃,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原本义军攻隘口,之时声势大,双方是各有伤亡。
可这高崇娇气得很,见不得一点血,带兵逃命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万八千人。
可还没跑几步,唐军便被斩大半,疲于奔命的高崇更是被王彦章一枪钉死在石壁上。
隘口被疏通,源源不断的义军步卒从隘口中杀出来驰援义军孟楷部。
张磷费尽心思,才占的上风,一下子就给打没了。
更要命的是,朱温、许建的义军骑卒已经沿着高崇杀来的路,堵死了张磷的退路。
原本陷入劣势,一方将领,不至于陷入险境,只要骑军第一时间冲出包围圈,断然不会没命。
可这高崇倒好,不仅丢了隘口,就连张磷逃命的本钱也给丢没了。
张磷无奈,只得咬牙死战。命中军收缩圆阵,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此时黄巢已经在尚让、崔廖(被抓的崔廖投降了)的陪同下,站上隘口的一处高坡。
冲天大将军此时非常悠闲地躺在肩舆(几个人扛着的椅子)上,坐观这场稳操胜券的大战。
就在此时,钱留大军已经赶到,从侧面直插战场。
钱留手握星陨长槊,身披黑耀铁甲,骑着血脉里都是狂暴的野马騊駼,在几十万人的注视下,直插战场。
钱留身旁,双刀阮结护在坐,提槊书生成及护在右。
身后近两千的光明铠杭州飞骑,随将入阵。
黄巢被光明铠反射过来的刺眼光面给惊住了,又看一将,浑身漆黑,身下坐骑是青亮发白的毛发,整个外形,看起来就不像是人,更像是从地狱里冲出来的魔鬼罗刹。
见钱留长槊之下是倒地一片,黄巢忍不住问左右道:“这是何人?高骈手下竟然还有这么骁勇的将领?”
因为张磷蜷缩的大阵,就在黄巢脚下,而钱留不过喘息之间就杀到了面前,这让黄巢近距离看了这人的真容。
饶是距离较远,只是看了个大概,但模糊之下,还是能看出钱留的俊逸脸庞。
黄巢连忙站起,大声喊道:“来将何人?”
钱留猛然抬头,与黄巢对视。
钱留朗声一笑,道:“江东钱留,江东一别,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钱留二字一出口,黄巢就是一惊。
钱留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他黄巢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唯一被人拿来当笑柄的就是拜钱留所赐。
三百子弟,追着黄巢杀。这算是冲天大将军身上不多的污点了。
黄巢也不愧是一代枭雄,那时,他连开几百里山路逃到福建,便得知,身后是钱留三百人追赶自己。
当时他也没大怒,而是惊叹于钱留的胆气和谋略,当时黄巢就说,此乃人杰,若能见上一面,就算不能收入麾下,就是痛饮一番也是值得的。
黄巢当时以为,自那日之后,便再也不会与钱留相见。
怎料,今日此时,落花时节又逢君,说起也是有缘。
黄巢随即畅快一笑道:“哈哈,原来是具美。久闻具美大名,可敢上来一叙?”
黄巢的问话,没有得到钱留的回应。
这他娘的是战场,钱留能回一句,就已经算是非常难得,怎么在这刀光血雨之中,还让人家跟你闲谈不成?
黄巢无奈摇头,略感扫兴。
黄巢叹道:“难怪十三郎(杜牧,人称杜十三)会写下,江东子弟多才俊的诗句啊!江东钱留,如江东孙策,不过五百余年,江东又出一猛虎啊!”
此时的钱留当然不能像黄巢那般气定神闲地感怀大家名篇,此时钱留满脸是血,提槊挥槊,已杀得是双手发麻。
急冲之下,终于在张磷残兵的掩护下来到张磷的面前。
张磷看到钱留,差点没感动得大哭起来。
“具美为我,如此犯险。若是具美有个好歹,我张磷如何能安啊?”
钱留跳下马背,一抹脸上的鲜血,成及将一名战死士卒的战马牵到近前,钱留将马缰交给张磷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