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及深吸了一口气，久久难以平静。
钱留说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之后，成及才开口道：“具美，我们的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些？”
“天下将乱，王仙芝和黄巢，不可否认，是最大的鹿，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并非有逐鹿的本钱啊！”
杨复光和宋威，当初为什么要抢军功抢得头破血流？
是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李唐江山失的鹿，共主失鹿，天下人逐之。
就好比三国时期的董卓，为什么会有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原因很简单，董卓一灭，天子就会封赏天下诸侯。
封赏的轻重多少，直接影响到即将到来的乱世时局。
只有在这个谋功的时期，将功劳做到最大化，乱世开启，才能掌控先机。
可逐鹿同样也是要本钱的，能逐鹿之人，最起码也应该是一方节度使。
现在钱留只不过是手握一州之地，这般实力，不仅难有大作为，而且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丢了性命。
的的确确是有些冒险了。
钱留食指轻点着桌面，笑道：“其实是你想得复杂了些。”
“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时，不就突然多出了刘备他兄弟三人组成的第十九路诸侯？”
“刘备只不过三人而已，就敢去争一争这先机。我们比起刘备来，可是要好太多了。”
这么转念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刘备不过才三人而已，就能去争先机。他江东钱留，又有何不可呢？
钱留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们出杭州，去追黄巢，其实也不用和黄巢正面对抗。我们只需要追在黄巢后面，时不时桶他屁股一刀就行了。”
思路被打开，成及这名毒士的本质就体现了出来。
成及笑道：“然后扯着剿贼的大旗，一路招摇撞骗，骗吃骗喝，追着黄巢到长安城。”
“他刘玄德以汉室宗亲之名，招摇撞骗，我们就打着肝胆忠诚的旗号混吃混喝。”
“若黄巢真能打进长安城，我们这一路追去，少说也能骗他个数十万大军。”
钱留闻言，笑着点头。钱留要走的就是这么一个路数。
什么叫做空手套白狼，这就叫空手套白狼。出杭州城，根本就不用带多少人，只要带些人手装装样子也就足够了。
不要人不要粮，只要胆子足够大，就能跟着黄巢去长安旅游一趟，而且还能搏一个功名，何乐而不为？
成及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计划，兴奋问道：“黄巢现在还在岭南，我们何时动身？”
成及不急就不急，一急来就有点太急了。
钱留压了压手道：“不急，不急。黄巢的现在要从岭南打上湖南，若不出所料，他北上的道路应该会在江陵被隔断。”
“我大致推演了一下，他应该会在江陵扭头东进，用不了多久，又会打会江南来。”
“等他到了江南，我们就追出去。”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也有要事要做。”
钱留的这不是推断，而是云眸大数据里的事实。
在钱留所制造的蝴蝶效应，还未彻底波及天下之时，云眸的数据库就还是有效的。
不过估计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因为钱留在推断江东局势时，数据库与事实已经有了出入。
成及缓缓坐下，而后陷入了沉思。
钱留继续道：“这次出杭州，凶吉难料。以三国为鉴，孙策出江东，回来时，不仅命没了，就连地盘也没了，下场实在凄惨。”
“同样的，一定要在保证杭州万无一失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出杭州。”
别看杭州只不过是一州之地，但要稳定住杭州，同时还得保证杭州万无一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杭州六县，以及一座盐场著称的盐官城和一座惊涛拍岸的钱塘，到如今都还没有派合适的人选去出任。
要稳固杭州八城，才能拱卫杭州。
同时，盐商之业不能懈怠，募兵建制，也不可耽搁。
林林总总的大小事务，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之步入正轨，是会把人给折磨疯的。
成及想起这些事情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焦头烂额，用来形容他现在的模样，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钱留倒是没有这么忧心，武夫治兵，文臣保民，凡事只要肯梳理，肯定能梳理清楚的。
钱留道：“过几日，我会找来一人，此人腹中有韬略，是个人才。到时你带一带他，将与周宝、董昌等人周旋的外交事务交予他，你好用心打理募兵一事和编制水师的事务。”
在钱留嘴中，只是以四字概括的外交事务，其实远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其中不仅涉及到与周宝、董昌明面上的交情，还得有暗中博弈的利益衡量。同时，还得不计手段，在各方势力周旋中获利。而且在知晓江南各势力之间的关系，以及大大小小世家拉拢、排斥和利益交换。
这里面的门道，光是明面上的，就够成及说上三天三夜了，就不要说那暗中的各自乾坤了。
成及虽然对钱留有些盲从，但此时也忍不住问道：“具美说的是那位福建士子林鼎？此人真能堪此重任？”
钱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成及，毕竟林鼎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有些不够看。钱留对林鼎的信任，还是来自于云眸。
因为成及还没有过二十岁，也就是我们说的弱冠之年，所以云眸并没有给成及评分。
故而钱留实在难做比较。
钱留认真思索了良久，这才道：“弘济不妨等林鼎入府，再以衡量。”
成及点了点头，若是林鼎能委此重任，他也能放心跟钱留去追黄巢。
钱留问道：“募兵一事，可算顺利？”
成及微微摇了摇头道：“算不上顺利，遇到了些阻碍。杭州百姓，过惯了安慰日子，少人愿去从军的。”
“而且江南富庶，他们也还没到要到军营中谋生计的地步。”
“若要施行高压政策，我怕会遇到杭州世家的阻碍，故而募兵一事，推进缓慢。”
钱留点了点头，道：“此番到杨府赴宴，最大的收获还不是林鼎和沈崧二人，而是得到了杨宗昌这个老狐狸。”
“杨宗昌这个老狐狸不仅深谙为官之道，而且他杭州杨氏本身也是世家大族。他最清楚如何才能让杭州的这些大小世家投鼠忌器。”
“募兵一事，你二人统筹，会有事半功倍的成效。水师一事，我也会抽出时间来打理一二。”
成及起身作揖，忽而豪气干云道：“具美，待杭州事了，你我君臣二人，便扬鞭纵马，一日看尽长安花。”
钱留哈哈一笑，真是江东少年意气重，敢拿天地作斗量。
风云际会，英雄露锋芒。李家失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又怎能少得了他这一方的江东才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