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笼港码头响起了号炮。
这是示警的声音。
登时,海港中的商人、渔民、农夫等立即撤离了港口。
方才还有数百人的港口变得空空荡荡的。
两艘三百料海船向北离开了海港。
鸡笼堡这个不大的城堡据守的两百名守军也集合起来,以备不测。
桦山忠久站在一艘福船上眺望南边的小流求方向,心中的疑惑。
桦山忠久,桦山久高之孙。
桦山久高,昔日萨摩藩总大将,岛津忠恒之家老。
三十多年前就是桦山久高带领萨摩军队灭亡了琉球,让琉球成了萨摩岛津家的藩属。
从那以后,岛津家一直在开拓琉球,从琉球收取税赋。
其中就有海运走私。
自从德川幕府下令闭关锁国以来,萨摩藩在小琉球通商的特权被取消。
对萨摩藩是个重创。
他们只能加大压榨琉球人来拟补损失。
好在不久,尼德兰人获准通商倭国。
而琉球和小流求实在不远,双方也有海贸,当然是走私。
这块的蔗糖、钟表、铠甲、生丝等等带给萨摩藩不少的财源。
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
但是,去年,再没有一艘尼德兰商船抵达琉球海贸,商路断绝。
这让萨摩藩受创严重。
经过评议,当今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派出了家臣桦山忠久带领十艘海船前往小流求来查明商路断绝的原因。
这次的十艘福船上有萨摩藩蕃兵六百余人,其中桦山家家兵两百余人。
海上就是如此,这些是海上护卫,必要时候摇身一变就是海盗。
这次探查有很大的风险,因此军力不少。
还有一个随时可以海上抢掠,这是倭人的老本行了。
至于乘坐福船,很简单,日本本土的海船,无论是关船还是安宅船都是划桨为主,在濑户内海的那个大澡盆子很适合,但是远洋航行就弱爆了。
因此远洋的都是仿制的明人海船,最好的福船样式,昔日和大明通商用的遣明船就是这个样式。
也就是说仿制的明人福船。
萨摩藩舰队距离鸡笼港只有三十里,遇到了两艘海船。
让桦山忠久吃惊的是两艘海船悬挂的是大明的旗帜。
这真是意外,太意外了。
他曾经想过遇到的是什么人,尼德兰人,或是西班牙人,两者在小流求争斗的很凶。
但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大明的旗帜。
这就是个问题了,是尼德兰人出了什么问题,主动退走了,还是明人主动出击小流求,占据了此地。
明人战舰发出了信号,阻止萨摩藩的前进。
桦山忠久立即下令海船降低航速,开始喊话。
没错,现在海上沟通都靠喊。
船上有明人通译和尼德兰通译。
因为到了小流求,要和明人、尼德兰人打交道。
通译大喊,说明了是倭国萨摩藩来使,前往小流求通商往来。
明人战舰还是不许靠近。
桦山忠久不理会明人战船的阻止,继续向南行驶。
两艘明人战船都只有一两百料,哨船而已。
桦山忠久不太在意。
他是不能停下来的,按照藩主之意,必须探明航路为什么断绝。
而且桦山忠久也不太在意明人。
有明以来,倭国和明人交锋很多。
在朝鲜国土上会战数年,各有胜负,如果不是丰臣秀吉死亡,倭国内乱,大军撤回国内,胜负未知呢。
而大明沿海倭乱更是笑话,其中所谓倭寇大部分是大明的海商海盗,只有少部分是流亡倭国武士以及侍从。
就是这样也让大明乱势不止,祸患沿海数十年。
这让倭人窃笑明人的软弱。
大明边军还成,南兵,呵呵,倭人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是倭人的共识。
桦山忠久同样轻视明人南兵。
小流求在大明东南,不是南兵难道是边军收复不成。
距离鸡笼港不远,两艘明人三百料战舰驶来。
桦山忠久还是没放在眼里。
两艘战船没有他的座船大,而且还是以往明军战船,没有尼德兰人战船的犀利,座船上也有铁炮,桦山忠久下令继续冲向港口。
明人战舰鸣炮阻止。
萨摩藩舰队依旧冲向港口。
两艘明人战舰炮击萨摩藩战舰前锋的两艘海船。
双方爆发了炮战。
六艘萨摩藩战舰围攻两艘明人战舰,逐渐占据上风。
一艘明人战舰主帆被毁,瘫在海上,另一艘明人战舰不敌向西南逃离。
萨摩藩战舰的铁炮发威。
舰队鲁莽的冲向栈桥。
几艘战舰靠上栈桥,放下了三百多人的萨摩藩藩兵。
这些手持弓箭火铳长枪的蕃兵在几个武士的带领下,扫荡了港口的商铺,抢掠了一些米粮、蔗糖等物件。
俘获了几个明人。
通译也从明人那里得到了萨摩藩想要知道的消息。
尼德兰人被明人击溃了。
明人收复了小流求南北。
桦山忠久不相信。
他是见识过尼德兰人真正战舰的。
每次去琉球通商,尼德兰人都有一艘战舰护航。
那是有着火炮甲板,最少二十门铁炮的强大战舰。
明人的福船差的太远了,火炮只有一两门的小炮,航速不及,打不过追不上逃不了。
怎么击败尼德兰舰队。
桦山忠久判断是尼德兰人自己出现了问题。
小流求守备不足。
这才让明人有机可乘。
他让通译询问几个明人商人,果然,这几个明人也只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明人击败尼德兰人。
只是听说在安平堡有过激战,其他的一概不知。
桦山忠久思量很久,终于下了决断。
占据鸡笼附近,最起码让北流求成为萨摩藩藩属。
然后窥伺安平一线。
他的祖父桦山久高就是占据了琉球才名声大噪,让桦山家声名远播的。
而他今天也有机会为萨摩藩扩大领地。
而小流求可比琉球旷阔许多。
如果功成,必然受到藩主嘉奖,甚至可能在小流求赐予桦山家一片封地。
桦山忠久立即下令萨摩藩藩兵向只有三层的小城堡,鸡笼堡进攻。
可惜,他们遇到了守军的顽强抵抗。
远处有佛郎机火炮,近处有火铳连绵不绝。
萨摩藩攻击了一次,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代价,桦山忠久就明白,没有希望攻取这个小城堡。
问题是,不攻取城堡,怎么占据根据地。
然后,桦山忠久终于明白,鸡笼堡附近的田亩真的不多,因为这里是山地。
然后他从当地百姓那里考掠出一个消息,绕过海角,东南方向上有新开辟的良田二十万余亩。
登时,桦山忠久兴奋了。
这是个太好的消息了。
在土地贫瘠人口众多的倭国,二十多万亩是个小藩的封地了。
他立即下令舰队离开了鸡笼,转向东南。
去那个明人新开拓点。
至于可能的明人援军,他真不怕。
羸弱就是明人南兵的标志。
他的决定是如果开拓地属实,他立即派出海船通禀藩主,藩主一定会出兵来占据此地,明军不足为惧。
何况他听闻的结果是明军失去了辽东,有蛮夷接连击败明军,甚至攻入了明人国都,就连中原也有大批流贼肆虐。
这是王朝末世之相。
这时候占据小流求,只怕明人根本没有余力收复。
...
新泽镇是小流求东部沿海新建立的城镇。
是新开辟的二十多万亩新田所在的中心,新泽官署现在是东部牧民所在。
一年前,这里是供给大军开拓,然后是接应从闽南来的数千名降卒和他们的家眷开拓。
如今一年多开拓出二十多万亩良田。
如今这里是登记田亩,管辖百姓的所在。
三年后,这里将会收取大量的税赋。
新泽县令侯捷举人出身,闽南入仕。
后转任南洋处置使官署,因素有才干,被李乾擢拔,从八品吏员晋为一县县令,虽然是海外县令,侯捷也很满意了。
就他这个资历加上毫无助力的家境,如果不是在海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执掌一方。
虽然在海外,侯捷却是从来不敢跋扈,不仅是李乾严命,而且是地方使然。
这里开拓的是昔日的七千余流贼降卒,都是罗汝才的手下。
而且这些人来到土人地界开拓,被允许携带刀枪等武器。
当然弓箭火铳、铠甲是不允许拥有的。
就是如此,此处也是民风剽悍。
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愿经官,大不了角斗一场,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按说,侯捷可以无为而治,坐等三年后收取赋税,收取一波政绩转任了。
只是,下面有些吏员还是想中饱私囊,在登记造册的田亩上动手脚。
结果撞上了铁板。
坏了那些降卒的规矩,降卒闹将起来,经常带着刀枪上官署抗议。
侯捷看着眼晕。
中原百姓谁允许带着刀枪,谁敢和官府叫板。
这里觉得不公,汇集乡里和亲友就到官署闹一场。
让侯捷头晕不已。
这不,临近新泽镇的九条村二十多人带着腰刀等来到了官署,找吏员温良选理论。
‘大人,您要为我等做主,本来我们那里田亩大部分都是没有灌溉沟渠的下等田,温良选都登记为上等田,这不是祸害人吗,我等找他理论,他说必须献上孝敬,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勒索我等良民,这才找上官署,让大人做主,’
一个大汉扯着嗓门道。
一旁的温良选不断擦着冷汗。
如果知道这帮子贼配军这般难缠,打死不敢勒索这些玩意。
侯捷太知道这里面猫腻了,温良选这样的户科吏员故意如此,从各家勒索钱粮中饱私囊。
不过他瞄着那些人的腰刀,这也是良民,说这话良心不疼吗。
“咳咳咳,此事本官还要勘察,才有定论,”
为首的昔日贼头程大林瞪眼,
‘大人不是要官官相护吧,’
侯捷差点被呛死,特麽的有这样的良民吗,太鲁莽了,
‘本官一向秉公断案,本官初判温良选失责,但是还得细细查勘,本官还用不着你等教授办案吧。’
侯捷一拍惊堂木。
程大林哈哈一笑,
“这话中听,到底大人还是不同的,俺信得过大人,”
侯捷心里腹诽,你信个鬼,如果结果不如意,你等还得闹将起来,一个个的**。
众人正要散去,一个衙役匆匆而来,
‘大人,水师林百总发来急报,有倭寇十艘战船来犯,让大人早做准备。’
侯捷懵了。
倭寇,怎么可能。
多少年没听过倭寇肆虐了。
侯捷一时无措,他在官署对安民还有手段,但是兵事一窍不通。
通的就是几本兵书。
“大人,当立即向内陆撤离,带走这里的所有钱粮。”
程大林发话了。
侯捷登时想起来,对了,程大林等人昔日就是流贼,和官军斗了好几年,通晓兵事。
“程大林,你说,为何撤离新泽镇,”
“大人不知,”
程大林大刺刺的,直接说的是侯捷对兵事无知,
‘海船上都有舰炮,可远击数里,新泽这里就在舰炮轰击之下,没法防御,须的退向内陆,然后大人发下召集令,新泽属地有老卒数千,管他来的是多少倭寇,来一个杀一个。’
程大林豪迈,对倭寇毫不在意,算求啊。
他们这些人经历过尸山血海,小小的倭寇不在话下,只是他们对当年京营火器怕了,不愿意和舰队火炮抗衡。
‘大人,还得将新泽镇内的火铳、弓箭、盔甲发放下去,否则我等没有远程兵器,只怕伤亡很大。’
经过程大林这么一说,侯捷终于安心。
立即按照程大林的说辞,将官署中的银钱等带离,同时让程大林等人召集附近的村民,将三百多火铳,一百多的弓箭,五百多棉甲发放下去。
然后众人立即撤离了新泽镇。
新泽镇数百口人也是鸡飞狗跳,抛弃了自己的屋舍离开。
桦山忠久带领着藩兵顺利登陆,一切按照预期,根本没有人阻拦。
新建的镇子里空无一人。
官署空空荡荡的,官吏早就跑光了。
桦山忠久和亲卫们哈哈狂笑,明人果然胆小如鼠。
昔日倭寇数十,可以夺取一个数万人城镇果然是真的。
当夜,桦山忠久和藩兵五百余人在新泽镇好生休憩,这里逃走的人家来不及带着鸡鸭鹅等逃离,如今都便宜了他们,成了他们腹中美食。
一夜好睡。
第二日,桦山忠久留下了五十名藩兵,自己统领着四百余名藩兵向西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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