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港,罗汝才等候着。
一支舰队正在入港。
今日是李岩率军返回的日子。
罗汝才大刺刺的站在那里。
身边十几个亲卫随扈着。
距离他们不远处是几个军情司探子。
罗汝才瞄了他们几个一眼,这几人也是大刺刺的盯着他,倒是毫不掩饰,就是盯梢的。
罗汝才也不恼,谁让当年张献忠的假招安那么招人恨呢。
众多军卒抵达了栈桥,路过罗汝才这里都是单膝跪拜见礼,他们都是罗汝才嫡系精锐。
李岩在第二艘抵达的战船,他走下舷梯,罗汝才大笑走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晒的太黑了,太瘦了。”
李岩摇头,
‘得了摆子病,浑身抖个不停,我以为回不来了。’
他真是有些后怕。
‘这么严重,’
罗汝才一怔。
李岩笑笑,
“都好了,好了。”
“那就好,走,先回去,某给军师接风洗尘。”
罗汝才笑道。
“将军小心些,”
李岩向着军情司的探子努努嘴,如今不适合说他是军师,他就是一个副将。
“放心好了,既然让我等拼命,就不会让我等这样死球的。”
罗汝才大刺刺的负手而行。
路过几个探子时候冷冷的眼神扫过去。
探子头目毫不畏惧的回视,两人眼神交汇冒着火花。
“军师信不信,这厮绝对和我们义军有仇。”
李岩看了眼那人,
“倒是可能,咱们杀的人太多了。”
“活不下去就杀人,能活的好好的,谁掖着脑袋造反,那是皇帝老儿没做好。”
罗汝才啐了口。
李岩没接话,他知道他越是接话,罗汝才越是人来疯。
两人折返军中大营,果然,已经备下酒宴。
两人先是豪饮三杯,这才慢饮聊了起来。
“怪不得将军说不介意几个探子。”
李岩理解了。
“呵呵,上秋趁着北风开拔吕宋,击败西班牙人,夺取西班牙人的庄园,命令已经下达。”
罗汝才眯眼饮了口酒。
“此去吕宋,我军必胜,西班牙人不足为虑,”
李岩信心十足、
“正是,我军拼杀这么些年,哪个不是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西班牙才多少人,只要船队能将我等送上岸,西班牙人有难了,咱们绝不像广东标营般无能。”
罗汝才撇撇嘴,鄙视了一下香山战败的广东标营。
“吕宋之战,还在适应天气,这次我在小琉球算是体会到了,天太热了,而且蚊虫极多,摆子病盛行。”
李岩摇了摇头。
热病来了,高烧,浑身发冷,抖个不停,神志恍惚,身子发软。
李岩讲了半晌,
“据说吕宋比小琉球还热,蚊虫还多,水里还有不少的虫子,因此我军不可大意,就得按照医护讲的喝开水,不能喝生水。”
别人也说过,罗汝才不在意。
但是李岩不同,罗汝才登时重视起来。
“放心,我等中原来的不熟悉,不过有熟悉的人,不怕,”
罗汝才的话让李岩一怔。
“呵呵,龙王的人,那位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把吕宋等地全让给我等。”
罗汝才摇摇头。
‘郑芝龙也去吕宋。’
李岩完全没想到。
‘郑芝龙如何,都说中原四大寇,其实南海还有一个巨寇,你以为朝廷现下如此水师,又要开海,郑芝龙留在闽南坐的住吗,那位殿下允许他开拓吕宋,将封地可以迁来,甚至可以扩充他的伯爵封地数倍。’
‘将军,那位殿下要的是郑芝龙和我等制衡啊,两个他都不放心,’
李岩是洞若观火。
“那又如何,大片田亩可以占据,又可以在那里开牙建府,郑芝龙为何不来,难道留在闽南受气,即使是阳谋,我等和郑氏也得到吕宋。”
罗汝才摇摇头,
“这位殿下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那又如何,只要不是在中原治下就好,”
李岩打定主意,不会在中原朝廷治下生活,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家人。
“好了,咱们兄弟痛饮几杯,不说这个了。’
罗汝才举杯。
是夜两人都是醉酒而归。
...
广州三元酒楼,两个商贾正在吃酒,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快步而来。
“元吉兄如何这般高兴。”
一个微胖的中年人醉眼惺忪的看着来人。
“明泽兄,你有所不知,广东巡抚官署发下了告示,招募海船下南洋,据说要招募数百艘海船呢。”
元吉兴奋道。
“这是真的。”
明泽眼睛一亮。
‘当然,某接到消息立即去了官署,和刘推官、李主薄好生叙谈了一番,此事为真。’
元吉笑道。
“运载什么,”
另个海商忙道。
“粮食,农具,兵甲、战马,种子,还有军卒,而且李主薄言称,这日后是常年的买卖,据说巡抚广东李大人要开拓吕宋,朝廷决意移民数百万呢。”
元吉兴奋的声音颤抖。
‘此事为真,’
明泽还是不敢相信,人数太多了,不敢想象。
“当然,不过最初就是几十万人,日后每年都有,某也不信,不过李主薄道,京师旬报上都有刊印,朝廷说明了开拓移民之紧要,”
元吉此话一说,明泽啪一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看这个记性,京师旬报,那个说的准啊,开海就是这个邸报先提及的,果然开海了,”
另个海商不断点头。
“我等这些日子愁的就是南洋航路,以往的吕宋,巴达维亚航线因为战事凋零,收益不再,现下可是又有了新航线,虽然不比昔日的巴达维亚航线收益丰厚,但是贵在长远,年年都有,这真是天助我等啊,”
元吉兴奋的一拍桌案。
“正是,这次可是不容放过。”
另个海商也兴奋起来。
“还有,旬报上讲了,澳门船厂可以售卖大沽海船了,”
元吉又说出一件事。
‘这可是好事,我等眼馋这个西夷式海船久矣,不过西夷人不卖,大沽海船也不发卖,现下终于发卖我等了,当立即去买入才是。’
明泽忙道。
“可是赶不上这次出海了吧。”
另个海商犹豫道。
“蠢,就我等有眼光,不知道多少海商盯着大沽海船,信不信,我等去晚了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快,立即去澳门。”
明泽急道。
‘不在今日,我等议一议,这次应招去吕宋,我等去几条船,’
元吉阻拦道。
“看某操切的,先去官署应募,”
明泽又拍了下脑袋。
三人商议半晌,完事后,几人痛饮一番,这才各自返家,约好翌日一早去官署应募。
然后立即去澳门。
...
十日后澳门船厂,张元吉、赵明泽发现他们得排队,来个还是晚了些。
“我就说吧,早些来,早些来,你非得在官署应募的时候耗费几日,”
脾气急躁的赵明泽不满。
“那可是大事,最后还不是某搞定了招募,咱们只是运送人员就行了,没去装载马匹,你等要感谢某才是。”
张元吉怼上。
说到这个,赵明泽就没脾气了,张元吉确实给他们几个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
结果让他们放下心来,还可以订制海船。
只是需要在半年后才能建造完成,试航后,要**个月来。
“买不买,”
张元吉有些蛋疼。
时间有些长了。
“买,常年的商路,今年用不上,还有明年,”
赵明泽当机立断。
而且他立即订下了四艘两千料海船。
而张元吉则是订下了两艘两千料海船。
“赵兄哪里有这么多银钱,”
张元吉很吃惊。
一艘两千料大沽海船要四千多两银子,四艘那就是近两万两。
“现下不用采买物件下南洋,手里也不用积攒数万两银子,待得南洋商路开启怕是要几年,那时候某早就把船钱赚回来了,即使去巴达维亚也有本钱。”
赵明泽洋洋得意。
‘这个,’
张元吉发现赵明泽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竟然没法反驳。
“某失算了啊,”
“哈哈哈,兴许明年南洋商路就能开启呢。”
赵明泽安慰一下张元吉,但是翘起的嘴角表明他不看好。
张元吉后悔了。
他狠狠心也多买个两条就好了。
赵明泽这厮心眼多,可不像是表面那么莽。
...
澳门南洋处置使官署,如今这里只是吏员就有数十,就是如此也是忙碌不堪。
李乾每日里也是公务繁忙,而张煌言也在官署忙于公务。
李乾忙碌一个上午,临近午时才饮了今日第一碗茶。
张煌言敲门而入,
“大人,两广总督府还没将三十万石粮食,三万余农具发来,您看。”
李乾皱眉,沈犹龙此人办事四平八稳,不能说有错,但是真不适合开拓事宜。
偏偏这次开拓,朝廷下令李乾可以在广东截留夏赋六十万石米粮,三万余石种子,还有十余万农具,用作开拓之事。
结果到现在第一批的粮米和农具还不曾发来,这就耽误事了。
李乾沉吟不语。
“要么下官亲自去一次广州,”
李乾摇摇头,
‘还是本官去,这位沈总督还得本官应付。’
张煌言不是他,他有着太子嫡系重臣的身份,有着南洋处置使的差遣,沈犹龙不敢得罪。
‘玄著,如今水师运力如何,’
张煌言想了想,
‘天津水师要保留四十艘炮舰,毕竟吕宋还有西班牙人战舰,因此天津水师和澳门水师只能抽调四十艘欧式海船运送,好在郑氏水师可以出动二百多艘海船,还有广东水师、福建水师可以出近二百艘海船,此外如今广东福建招募了海商海船近四百艘,一次大约可以运送三万人去往吕宋。’
这次吕宋之行,要兼顾作战和运送流民等等,诸事繁巨,和以往都不相同,何况南下数千里,
李乾摇摇头,
‘福船还是运力太差了,如果都是大沽海船,运送的人员要翻番的。’
李乾是大沽海船发卖民间的支持者。
如果想开拓南洋,安全性高,航速快,运力大的大沽海船必须向民间发卖,否则怎么将百万流民运往吕宋等地,不可能嘛。
“只是分批调集,太过繁琐,此番要从十余个海港出发了。”
张煌言最头疼的是这个。
李乾是掌总的,他才是处理具体庶务的,开拓南洋的很多庶务都是他处置。
调集运力他这个昔日主管京营水师的赞画当仁不让。
“辛苦玄著,本官只能说能者多劳了,相信殿下会记得玄著的功勋。”
李乾笑道。
“玄著,招募的流民能有多少。”
“有土地,就有流民前去,何况我等还提供农具,兵甲,米粮。不过这次事情操切,因此本官就略略用了郑芝龙的名号,号召闽南沿海流民前往吕宋,如今近二十万众了。”
李乾大笑,
‘哈哈,郑芝龙没想到还有这个用处,好,他这个龙王都去吕宋,还有什么人不敢去,’
“从此事看出郑芝龙在闽南的威望,他这个大海寇在闽南信徒无数,不知道多少人希翼和他一样在海中生发。”
张煌言叹道。
郑芝龙在很多沿海的人心中地位逼近妈祖,代表了光宗耀祖,代表了一条庶民的生发之路。
“无妨,这次他要去南洋了,既然是南海龙王,还得去南洋闹腾。”
两人哈哈大笑。
“大人,孙学士晋为首辅,可谓人臣巅峰,您也有一日必会返京入阁,下官在此恭喜了。”
张煌言拱手道。
“此事一时间没有可能,昔日某是孙相幕僚官,孙相在内阁,某和刘侍郎就没有可能入阁,只是感慨,当日追随孙相剿匪之时狼狈万分,哪里想过有如今际遇,一切都是殿下一再破格擢拔,”
李乾感慨颇多。
‘下官也是如此,不过数年,下官一介秀才出身,如今参与军机大事,殿下擢拔之恩,我等只能尽力办差以报君恩。’
张煌言在这件事上和李乾一样,如果是以往,他们连正式进入官场都无可能。
但是现今他们忙碌的是干系数百万人,干系大明前程的开拓南洋要务,想起来让人唏嘘。
“敬殿下。”
李乾举起茶杯。
‘敬殿下。’
张煌言回应。
都是殿下身边亲信,就不搞敬陛下的虚伪之词了,在他们这里,殿下才是他们的伯乐,和陛下无关,他们当然希望殿下早日登基才是。
...
通州码头,一身绯色官袍的孙传庭下了船。
孙传庭昂首阔步,前方旌旗招展,几十位朝廷大员早在那里候着了。
孙传庭出京的时候是朝廷次辅,中原剿匪督帅,剿匪得胜班师,已然是朝廷首辅,真正的人臣巅峰了。
孙传庭遥望京城方向,不禁心潮澎湃,推动改制,大明中兴,东征建奴,这些愿景就在眼前。
大丈夫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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