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轰然向通州开进,铁骑已经先行开拔去了通州,步军在后。
刘之虞督帅中军也在行军中。
大军行军除了最后辎重营的粮车、火器营的砲车外,再没有马车。
刘之虞身为督帅也骑马进军。
此时的刘之虞看着另一支队伍。
和大军向通州开进相反,一些百姓正向通州开进。
刘之虞也是无语,让百姓坚壁清野,几乎就是告诉百姓建奴就要来了。
很多百姓就上京投亲靠友。
如果真的建奴破关,则是大股人潮涌向京师。
虽然去了京城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挖地窝子过活。
但还是有很多人逃向京师,希望得到京师京营的庇护,毕竟京营杀奴杀出了威名,而且近几次建奴入寇从没兵进京城。
虽然刘之虞知道殿下在京师南城东城准备了粥棚施粥,很多人去了饿不死。
但是,这不能不说是大明的耻辱。
京师重地建奴说来就来,来去自如。
刘之虞抵达通州,立即下令骑步军两天一练,着重操练刚刚装备的一七式火铳。
一七式火铳是京营最强的火力。
只是产出以来供不应求,步军需求很大。
今年的产量几乎都装备湖广、四川剿匪的京营四个战兵营两个补充营,还有水师的标营。
京营中留守的两个补充营还没来得及装备,建奴入寇了。
给他们生产的三千把火铳被送来了三千营。
这种弹丸和以往火铳弹丸不同,还得操练熟悉一下。
剩下刘之虞能做的就是等待。
...
乾清宫暖阁,崇祯拄拐来回走着。
表情就写着两个大字,焦虑。
朱慈烺平心静气的站在下首。
老爹心乱了,他不能乱。
否则谁还能稳得住。
“皇儿,你以为是否该调孙传庭北上。”
崇祯略略紧张的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心里叹口气,就知道崇祯有这个想法。
“父皇,功亏于溃,八年前我大明有过教训,如果那时候不抽调陕军,可能流贼早就被剿灭了。”
崇祯叹口气,
“当朕不知道,只是当时军力不足,卢象升等先后大败身死,辽镇宣府惨败,京畿再无可用之兵,如果再不调兵,建奴可能盘桓不去啊,朕还有何颜面安坐庙堂。”
就知道面子,朱慈烺腹诽。
“现下,京营主力在外,辽镇紧守山海,宣府只能固守西边,驱除建奴没有大军啊。”
崇祯也不是不通兵事。
大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然也就两把。
“父皇,就是煎熬着,也得撑过这次入寇,此时抽调京营北上,湖广必不可保,这一年来剿匪死去的军卒,支应的钱粮兵甲都白白付出了,即使牺牲很惨烈,只要剿灭流贼,我朝再无内乱。修养两年,就可直捣黄龙。”
朱慈烺笑道。
脸上风平浪静。
崇祯看了看自己平静的长子,最后坐回案后,
“那就由你掌总吧,筹集钱粮准备善后吧,”
崇祯苦着脸。
善后又是大笔钱粮,这次入寇经历冬季,不知道多少百姓成为一无所有的流民,赈济银子开销极大。
朱慈烺拱手领命。
其实他早就安排下去了。
顺天府、应天府都派驻了人手,会同各地赈济灾民。
好在朝廷总算有些余粮了。
...
蓟镇长城关隘龙井关是一座石头堆砌的关隘。
从这里向西的长城砖石很多,而这里大多是夯土和砖石堆砌的,简陋很多。
早年间朝廷的财赋充足,还能维修一二。
这二十年来的财赋枯竭,没有财力维修了。
崇祯元年建奴从此入寇后,毁了关隘,后来整修了关口。
但是向东有些隘口不过是简单维修一下维持。
龙井关东侧五里许的宽甸堡现在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烽火墩了。
深秋的寒风中,一点灯火在墩堡内。
就在三里外,暗影丛丛,正在向烽火墩靠近着。
北面十里外,多尔衮在来回踱步。
身边有几个大将随扈着。
他在等待。
这次他带四万余人攻打龙井关,而阿巴泰统领两万余人攻打洪山口。
攻击的主将在前方布置,他这个王爷在后面等消息就是了。
眼看攻击开始,为了不暴露所部,军队没有举火,就连他这个亲王也黑暗中寒风里苦熬着。
他瞄了眼身边的侍候的大将,其中有镇国公巩阿岱,前方正在率军攻打龙井关的还有甲喇章京索尼。
呵呵,这都是正黄旗的大将,却是派来了这支远征军,分明在监看他多尔衮。
多尔衮发现了,自从黄太吉的身子不行了,对他们几兄弟和八旗的监看越发严厉。
摆明怕他们相互勾连,尤其是他多尔衮和多铎。
即使出兵也怕他保留实力,派出大将来节制他,甚至贝子硕托都派来安插他身边,呵呵。
多尔衮不以为意,时间在他这边,他不信黄太吉能熬过他。
等黄太吉死翘翘了,看那个豪格怎么和他斗。
终于代善嘛,垂垂老矣,不足为虑。
只有那个济尔哈朗是个大麻烦。
很多人看到了王爷在踱步,却是没想到他想得不是当前的伐明,而是运筹以后国内的大事。
...
尚可喜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眼睛盯着里许外黑漆漆的宽甸堡。
他也关注这个小堡的得失。
他想得是今昔对比。
再一次的入寇大明,却是和上两次不可同日而语了。
大军缩减到了三分之一。
而且汇集的蒙人轻骑只有不到三万骑。
有些远离的大部落假装没有接到聚兵令。
尚可喜却知道国内根本没有军力再次讨伐这些部落了。
这次从军的蒙人部落如果知道大清已经没有余力讨伐漠南,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千兵马跟随伐明。
尚可喜想不通,他叛离大明的时候很晚了,比孔有德、耿仲明都晚。
他是被皮岛内讧必得没法了。
沈世魁非要砍他脑袋,他这才从奴。
那时候他也看出大明风雨飘摇了。
登莱战兵全毁。
有了末世之相。
结果呢,四年多,大明却是国力强盛起来,剿灭流贼,数次大败清军,孔有德、耿仲明授首。
就连阿济格这个亲王也被枭首。
如果这么下去他和留在清国的子嗣怎么办。
“父王,可能前面的班志富得手了。”
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低声道。
班志富是尚可喜的老部下了,如今就是全军前锋攻打宽甸堡。
尚可喜看去。只见前方大股军卒向宽甸堡涌去,而宽甸堡竟然没有升起烽火。
早在出击前就定下了摸上烽火台的计划。
因为这个宽甸堡有个问题,是由石块包裹夯土的,石块参差不齐,给了攀爬的可能。
看来是摸上烽火台,然后从上而下攻击得手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尚可喜已经抵达了堡前,只见二十多个明军的尸体被扔在堡门左近,血腥气刺鼻。
“立即禀报睿亲王,宽甸堡被拿下,请大军立即开进。”
尚可喜命道。
过了半个时辰,大股的清军从宽甸堡入口趁着夜色南进。
...
洪山口是个不小的关隘。
城墙高三丈余,西侧就是长城。
如果洪山口被攻击,洪山口点燃烽火,长城上的烽火台会立即接力传递警讯。
正因为洪山口的紧要,这里是驻守一位游击将军,驻军七百余。
说是边军,其实就是墩军,看家护院的。
洪山口北面瓮城的小小敌楼里,百总钱忠睡眼朦胧的。
夜风呼呼的吹着狭小的窗扇,从破了一个口子的窗纸里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钱忠打了一个哈欠,瞪了眼那个破洞。
明天说什么也要补上,这个声音太渗人了。
而且让室内太冷。
好在敌楼里挤着二十多人,而且点着小炉子,否则冻死个人了。
钱忠眯着眼就要睡着了。
他忽然听到了咔咔咔的动静。
他耳朵动了动,嗯,好像又没有了。
他闭上眼,刚要继续睡下去。
忽然他跳了起来。
前几日蓟镇总兵袁时中全境示警,建奴可能入寇。
而为了防止夜里被偷袭,游击李大人在关前洒了一圈的碎瓷片。
如果有大股敌人爬上来,一定会踩响这些物件。
钱忠戴上斗笠,披上大氅,唤醒了几个军卒随他一同出了敌楼。
放眼望去,朦胧的夜色下,远处几乎看不到什么。
最起码他没看到什么闪动,也没再听到什么动静。
‘百总,您这是多疑了,哪里有什么动静。’
一个军卒道,很显然从室内到了风声大作的室外,这厮心里不满。
“闭嘴吧,你个蠢材,”
钱忠骂道,他本来打算回去得了。
但是让这厮说得很没面子,
“王老六,前方射五枝火箭。”
钱忠一指北面。
矮壮的弓手王老六抬手就是一箭。
火箭落地,附近没什么物件。
王老六很实在的接连发射了两箭,一无所获。
钱忠没发话,王老六接连又是两箭。
当最后两箭落地的时候,他们呆住了。
因为火箭的光影中,那里地下趴着几个军卒,他们身披棉甲,看着那些棉甲样式,那是清军。
钱忠惊悚的喊道,
“点火示警。”
他发现他的嗓子惊吓的成了公鸭嗓子。
此时他无比庆幸,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破洞,他还听不到动静呢,敌人已经摸到了六十步的距离上。
接着下面一片的嘶嘶响声,无数羽箭向城头射来。
钱忠一猫腰躲在垛口后面大喊着,
“敌袭,敌袭,避箭。”
洪山口城头亮起了烽火。
只是几十息后,远处长城上的烽火台也升起橘红色的火光,一路向南示警。
...
只是两个时辰,通州大营就接到了烽火告警。
建奴破关洪山口。
刘之虞立即下令全军备战。
章镇赫、吴三桂、刘玉尺则是统领京营、山海、蓟镇、宣府、保定五处骑军,随时准备出击。
刘之虞还在等待。
作为统帅,要稳住。
他在等探查的明确敌情,建奴军力多少,以及是否分兵都没有明确,他也只能等。
至于立即开赴洪山口方向,绝不可能。
洪山口方向是山区,道路崎岖,京营等骑军不易展开,利于对方设伏,而围点打援那可是建奴的拿手好戏。
这是考验督帅的时候,胡乱动作可能是灭顶之灾。
第二日午时刚过,传来准确些的军情。
洪山口被建奴突袭攻破,约两三万清军涌入。
而龙井关方向刚刚传来警讯,大股清军正在南下,人数在两万以上,未能探明。
这次摆在刘之虞面前敌情清晰了些。
清军是两路进犯,走了第一次入寇的旧路,洪山口和龙井关。
而且龙井关方向上的清军应该比洪山口的还多,否则不会至今没有探查清楚。
刘之虞倒也没有急切。
统帅就是如此,往往他面临的军情就是这么这么不完整,所以判断起来十分艰难。
而很多战无不胜的统帅凭的是直觉,就是因为这种军情的不完整。
刘之虞的判断是建奴抵达蓟州才是骑军出动的时候,从蓟州向西南地形开始开阔起来,骑军可以放马驰骋。
现在他也只能等着。
...
遵化城下,多尔衮、阿巴泰两军合流。
大军进展顺利,没有遇到明军的反抗,这百多里遇到的所有明军都是据守自己的城堡和墩堡,绝不出击。
“王爷,事情不对,沿途明人村屯很多只有少半人留守,而且粮秣不多,打粮困难,明人早有准备。”
阿巴泰道。
这么大规模的撤离,甚至粮秣都被被转移。
根本不可能是这一两天发生的。
摆明在很多天前就开始了坚壁清野。
说明明国早有防范。
“无妨,我骑军行进极快,打粮方便,现在只有一样,就是尽快南下,沿途将所有乡镇化为白地,那个明太子能忍,那就坐看烽火处处,如果忍不住,呵呵,那就出城决战,本王倒是想看看这个明太子作何决断。”
多尔衮冷笑着。
他绝没忘了阿济格被杀之仇。
本来三兄弟掌控两白旗,阿济格的死让黄太吉堂而皇之的渗入正白旗,将三分之一的牛录归于硕托,分薄他的权力,这就是阿济格之死对他最大的损害,何况阿济格是他一母同胞。
“但愿这个小太子忍不住,派出明军追踪我军,”
阿巴泰笑道。
调动明军,围点打援,阵前反杀,这是清军用的纯熟的兵略。
他们这些满人不懂什么兵书战策,但是多年征战,本能熟练运用符合清军战力的战法。
而从赵率教开始,一直到松锦大战的洪承畴,前仆后继,无不败在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上。
原因不碍乎是清军铁骑野战无敌,然后攻其必救,中途设伏断粮,让其奔溃,大军掩杀就是了。
“那就看我军烧杀抢掠的狠不狠了。”
多尔衮冷笑着,透出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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