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很无语,他们冲入明军营中后发现了新一道壕沟。
壕沟不深,也就是一人多深,也不宽,多半丈的模样。
但是,流贼的车辆和沙土都耗费在前两个壕沟了。
甚至车辆都填充在第二道壕沟了。
因为突破了第二道壕沟后车辆这么笨重的玩意还有什么用处。
那就扔在沟里吧,当做填充物。
但是现在有一道壕沟阻拦,虽然不深不宽,但是要了命了。
壕沟后还是矮墙的,大股的明军火铳手用火铳猛烈的轰击。
前冲就要近战的流贼大部分已经抛弃了笨重的木盾,一些圆盾不足以遮挡弹丸。
登时又是大批流贼扑倒在地上。
这次是真的惨,只是几轮齐射,就击杀了两千余人。
实在是冲击的太密集,很多人聚集在壕沟前,甚至有流贼被后面的人推入壕沟中。
前面刹车,后面刹不住,于是人群密集,简直被排枪击毙。
流贼彻底崩溃,向左右和后方撤离,惊慌失措下只有星散的羽箭反击。
问题是全军中有上千把一七式火铳,这些火铳射程百多步,流贼向后逃离又是被击倒数百。
向两侧逃离的流贼又被沿着矮墙的火铳杀伤。
经过几次集火,加上填充壕沟巨大损失,张献忠麾下只剩下千余人了。
而这些流贼已经混乱的四处乱跑,希望发现可能的出路。
只有张献忠的亲卫五百人还勉强保持着阵势。
昏暗的光线中张献忠惨笑一声,
“今日天要亡我,”
“大王,昔日车厢峡李独眼十八骑还能逆转乾坤,现下还未到绝望之时,”
徐以显一使眼色,亲卫拽着张献忠向南沿着壕沟就跑。
“将战旗抛了,”
徐以显喊道。
现在还举着张献忠的王旗,简直是明晃晃的告诉官军张献忠在此,要命的存在。
张献忠的王旗被抛弃。
还有亲卫举着盾牌阻挡零星的长程火铳轰击。
第三道壕沟后面百多步孙传庭略带笑意的看着面前这一切。
几年来他和殿下交流最多,他不得不承认,论天下大势,他远远不及殿下。
可说孙传庭在太子那里获益良多。
还有一样就是防御中的出其不意,在战事中保留底牌。
给敌人埋伏下陷阱就是其中之一。
隐藏的战壕是朱慈烺坚持布设的,在兰阳坑了李自成成千上万的兵马,更是让李独眼势如破竹的冲击被遏制。
这次孙传庭也布下后手。
他憎恶张献忠这个杀人魔头,却是从来不曾轻视他。
这是个比李独眼还疯狂的巨寇。
疯起来,你不知道他狠厉到何种地步。
因此孙传庭做了一手准备。
他以为张献忠向南向西突围是正道,张献忠也必定知道那两侧是京营军卒最多的。
因此张献忠是否还向西南突围呢。
孙传庭有个判断,也许这厮会向东面突围,因为东面有他孙传庭,为了加强西南,东面留守的军卒不会太多。
一旦冲入营中,击杀或俘获他孙传庭,京营可能崩溃。
问题是张献忠敢不敢这么做。
孙传庭以为这厮有这个胆量。
现在看来,张献忠果然狠厉,把自己的命也不当命。
不过最终还是他孙传庭赢了。
“恭喜孙相,张贼覆灭,”
陈明遇拱手笑道。
“大胜就在眼前,不过尚未到庆贺之时,子奇,你也明了,剿匪剿匪,绞杀的是匪首,本相不在意承天府不在意武昌府,追踪张贼就是为此,李贼当年狼狈的只剩下几十骑,张献忠也只剩下千多人,最后还是死灰复燃,为何,他们是振臂一呼从者如云的巨寇,这才是心腹大患,抓住张献忠才算是尽了全功,”
孙传庭经历数度容衰,心里平稳之极。
可说心如磐石,荣辱不惊。
陈明遇心中拜服。
这样的人他是第一次遇到。
...
张献忠等一行人匆忙向西。
别说,京营官军营寨中的壕沟和南边的第二道壕沟间有很大的缝隙,没有壕沟的存在。
毕竟它要隐藏在营寨中,不能暴露出去。
他们一行人冲向了这个缝隙。
但是,有一样。
一片纷乱的战场上,四处奔逃的流贼如一片散沙,他们这几百人保持队形逃走,那真是太醒目了。
一打眼就能看到,根本无处遁形。
等到他们跑到这个唯一的生路,前方已经有千多人摆下了阵势。
孙应元的战旗飘扬着。
他亲自领军摆下了一个丰台军阵,早就候着这四百来人了。
看到面前的阻挡的齐整之极的军阵。
张献忠明白最后的时候到了。
他绝无幸理,至于投降他根本没考虑过。
张献忠抽出他的战刀,
‘兄弟们,官军拒绝了我等的招安,他们要赶尽杀绝,把我等也吊死在路旁,我等绝不投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随我杀狗官,’
一众亲兵鬼哭狼嚎的随着他冲向了军阵,虽然这些人也知道大约完了,但是还跟随张献忠拼命。
迎接他们的是火铳的密集轰响。
弹丸嘶嘶的穿行,流贼不断倒地。
为张献忠遮挡弹丸的亲兵接连扑倒惨叫。
蓬,一颗弹丸击中了张献忠。
张献忠如被重锤击中,他喷出了鲜血,张献忠继续向前迈步。
接连又是两颗弹丸击中了他,张献忠双膝一软,跪倒地上,他战刀拄地,想让自己站起来。
此时官军发出了震天的吼声,他们挥舞刀枪冲向了剩下的几十名流贼。
李进忠挥动战刀大吼着,率领自己的百队冲锋。
流贼崩溃的四处逃窜,根本没有遇到预想到的激烈抵抗,形同砍瓜切菜。
“大人,我这里抓住一个大人物,”
吴迈惊喜看到。
如今老兄弟中就他没出息,不想出去领兵,还是李进忠的亲卫。
李进忠走过去,只见吴迈脚下踏着一个明光铠的大将。
这人面目紧闭躺在地上。
李进忠给了吴迈一拳,
‘你小子运气真特娘的好,’
吴迈咧嘴傻笑着。
如果俘获敌军大将,赏金百两开外的。
然后过了会儿,吴迈傻了。
经过几个俘获的流贼辨认,陷入昏迷的这人正是匪首张献忠。
徐以显也被找到,他中了两弹,运气不好,一枪击中了左胸,咽气了。
天光放亮的时候,流贼大军灰飞烟灭。
西边最初的猛烈冲阵被粉碎后,流贼们勇气丧尽,四处逃散,却是被困在壕沟内无法逃出,天一亮,京营开始扫荡,有三千余人投降,余者被击杀。
毛老店东西两处到处是满满升腾的黑烟,喊杀声停歇了。
京营军卒们欢声笑语的收拢战场。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追逐,终于剿灭了张献忠这个巨寇。
京营上下当然狂喜不已。
过了午时三刻,统合传来,杀伤流贼一万四千余人,俘获近四千。
击杀徐以显等匪首数十人,俘获张献忠。
此外还有巨大的惊喜,收拢战场发现,每个流贼身上都有最少几两银子。
原来张献忠将他这些年抢掠的钱财散给了军卒,也是为了携带突围。
否则这么些金银根本无法携带。
现在搜拢大半,已经过了一百万两,还有十几匹战马上的麻袋里发现了数以万计的金银首饰。
接到禀报的孙传庭没有惊讶,这是张献忠残杀了无数百姓掠夺的财富。
相信在长沙和钟祥还有不少的金银。
孙传庭此时正让医护救治张献忠。
一个活着的张献忠才是最好的胜利战果。
不过,很难,中了几颗火铳弹丸需要挖肉取弹,最后可能溃烂,大部分人听不过去。
医护营所在正在处置京营伤患。
而大批的流贼伤患还在惨叫哀嚎着,他们被扔在外边。
李进忠和他的百队负责守护医护营。
李进忠叼个烟斗,是从俘虏那里缴获的,还有一袋子烟叶。
他在这里喷烟吐雾。
舒缓一下,外边鬼哭狼嚎的让人心烦。
“哥,这些人也太能喊了,瘆得慌,”
吴迈掏了掏耳朵,表情痛苦。
‘不能先治一治他们,哪怕不让他们这么喊。’
“你懂什么,没看正在救治兄弟们吗,再说了,”
李进忠左右看看,
‘摆明医护不想给他们治疗,方才我听到李郎中说的,这些流贼害了多少百姓,不愿意治疗,能挨到明日的再说,反正今天不管。’
吴迈看看午后的太阳,知道大约外间数百的伤患都完蛋。
“李郎中够狠的啊,要是我就砍了他们的了,”
“你懂什么,把伤患和俘虏都杀了,朝廷里还不得起风波,不知道多少人弹劾呢,李郎中怎么可能给孙相添乱,”
李进忠鄙视了一下吴迈的脑瓜子,
“你小子想这么多作甚,想想奖赏你的千两银子吧,”
吴迈嘿嘿直笑,很得意,他一枪击倒的一人竟然是张献忠,上峰说了,孙相奖赏千两,折返京师立即发放。
“回去后,我给你找个婆娘,成个家了,”
“嘿嘿,全听哥的,”
砰砰砰,远处响起火铳的齐鸣,那里传来阵阵哭喊声。
两人知道那是在排枪击毙俘获的流贼。
不过两人丝毫不在意,张献忠所部虐杀京营军卒的时候注定就有这个下场,活该。
...
毛老店一个大院内,现下是孙传庭的中军所在,几十名军将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他们手里都是一杯黄酒。
军中本是戒酒,但是今天这个胜利的日子必须要饮酒了,肆虐中原的三大寇,让杨嗣昌吐血而亡的张献忠被他们干掉了,人人兴高采烈。
孙传庭、陈明遇步入大帐。
众将插手而立恭敬道,
‘拜见大帅。’
孙传庭笑着摆摆手,他也拿起桌上的一杯黄酒,
“诸君,今日我等在此痛饮庆功酒,为的是剪除巨寇,还湖广一片朗朗晴天,这是三年来我军的第二次剿匪大捷,不久后你等威名就会传遍天下,”
下面众将笑的合不拢嘴,包括古尼音布、阿克墩、海赖等人。
这次立功非小,众人都会继续晋升。
‘不过,我等首先敬剿匪殉国的弟兄们一杯,’
众人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孙传庭的亲卫为众人倒酒。
‘现下当敬陛下和殿下,’
孙传庭和众人向北遥拜。
接下来众人就是随意了。
众人将杯中酒饮胜。
“王达听令,”
宣府游击王达急忙出列。
‘明日一早,你率领本部前往长沙,会同章镇赫总兵,盯住长沙的艾能奇,就是一样,断其粮道,不予决战,耗尽他的粮秣,’
孙传庭命道。
李定国有佟瀚邦的辽镇骑军盯着,长沙由章镇赫盯着。
这两块地方张献忠的余部不能做大就好。
孙传庭将率领京营主力直驱武昌府。
那还有罗汝才那个巨寇要对付呢。
“属下遵命。”
王达忙道。
让他宣府骑军千余人独自去长沙他真不敢,但是章镇赫那里还有两千余的京营骑军,合兵一处骑军四千,艾能奇跑不了,这就是抢功了,王达偷乐呢。
“好了,诸君,今日我等痛饮庆功酒,明日再行转进,”
孙传庭此话说完,众将立即围拢上来敬酒。
此时的孙传庭可不是严厉的大帅,不好虚与委蛇,只好一人对饮一口,但是人多,一会儿孙传庭也有五六分酒意,笑容没断过,好生褒奖了一番众将。
“大帅,张献忠醒了,不过局面不妙,李郎中说怕活不过今晚,”
一个亲将过来低声道。
孙传庭摇了摇头,很遗憾。
他很想献上一个活着的巨寇,看来不可行了。
...
张献忠包裹的像个粽子躺在榻上,但是鲜血还是慢慢渗出来。
孙传庭看着这个巨寇,他知道这厮一定很疼,但是张献忠不哼一声,只是脸色苍白。
张献忠的鹰目依旧桀骜的对视着孙传庭,
‘孙传庭,你很得意吧,先后击败了我和李独眼,你可以向皇帝老儿请功了,’
“本相相当高兴,毕竟抓住了你这个奸贼,不过,战胜你等有赖于殿下,本相还不敢居功,”
“最烦你等这样的伪君子,心里高兴就是高兴,假模假样的谦逊什么,我呸,”
张献忠啐了一口。
‘呵呵,你个匪首知道什么,你这辈子只知道杀人为乐,杀人盈野眼都不眨,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骸骨遍地,今日授首在此,举国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奔走相告,’
孙传庭笑道,激怒他,呵呵,张献忠不够这个道行。
“哈哈哈,少为朱家贴金了,如果不是他们弄的民不聊生,百姓活不下去了,谁敢起来造反,本王不过是顺天承命而已,’
张献忠桀骜道。
‘你斩杀百万百姓也是奉天承命,抢掠百姓钱粮让他们饥寒交迫而亡也是顺从天意,张献忠你口口声声说别人虚伪,其实你才是一个卑劣小人,说出此等无耻言辞果然得了天谴,’
孙传庭讥讽道。
张献忠难得老脸一红,吼道,
‘怎么就凭他朱家可以登基称帝,而我等不成吗,王侯将相,什么种子乎,’
孙传庭无奈捂额,这个粗坯,
“本相和你个禽兽谈什么忠义,不过是自取其辱,现下本相就是告诉你,你死后,本相要借你人头一用,相信返京路上万人空巷看看这个死人头,本相可以借此飞黄腾达,其不快哉,而吾皇和殿下看到你的头颅,必会痛饮三大白。”
张献忠听到这里脸色涨红。
他怒瞪双眼,脸色不正常的绯红,身上的鲜血快速的渗出来,他挣扎的要起身,孙传庭这些话绝对的杀人诛心,传首四方,还得让他想象一下当时的画面。
张献忠感觉自己热血都要沸腾起来。
孙传庭正了正衣冠,轻蔑的看了这厮一眼转身离开。
“你个杀才回来,回来,”
张献忠疯狂的嘶吼着。
孙传庭嘴角一翘的离开了大帐,负手而行。
张献忠狂吠了一刻钟后陷入了昏迷。
第二天一早,孙传庭醒来,接到了张献忠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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