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惊喜。
双方接近了大冶,官军依旧不远不近的保持距离。
让坐拥三十万大军的张献忠和罗汝才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到了第五天,忽然前方斥候急报,官军骑军消失了,但是因为官军斥候的大举屏蔽,他们不知道官军的具体去处,只是根据痕迹看出应该是北去。
接到这个消息,张献忠和罗汝才再次见面。
和以往一样相互间没有太多信任的两人还是在卫队随扈下在营外见面。
“曹操,我军的粮秣不多了,也就是十多天,现下应立即离开此处折返武昌府一线,你要先接济些粮秣了,”
张献忠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
“这个,”
罗汝才迟疑着。
“老罗,你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孙传庭就在一旁窥伺,你我内讧,大约他是最高兴的,你觉得能独自守住湖广,”
张献忠居高临下道。
这就是他的想法,湖广就是他拿下的,罗汝才这厮不过是趁火打劫,根本没有能力独立抗击官军。
这时候想什么独占湖广,那是找死了。
“黄虎,某不是李独眼,总是鲸吞义军兄弟,良心早被狗吃了,呵呵,”
罗汝才冷笑着,他这话把张献忠也捎带了,这两人侵吞其他义军不知多少,
‘某不知道的是武昌府有么有那么多的粮秣,武昌府不是膏腴之地,米粮并不多,这个黄虎你是知道的,’
罗汝才这是讥讽湖广两处最大的粮仓长沙府和钟祥府都在张献忠手上。
‘李定国正在向武昌府一线运送辎重,抵达后,立即折返给你就是了,老罗啊,义军统领要大气,’
张献忠一撇嘴。
他总以为罗汝才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候。
‘好了,这事我允了,’
罗汝才不想和张献忠掰扯这个破事,他关心的是别的,
“黄虎,孙传庭一再避战,这厮十分歹毒,就是等待我军粮秣断绝,然后分兵,如今我军当如何处置。”
张献忠无言。
这个孙传庭真是让张献忠恨的牙根疼,滑不留手的一味避战,算特么的什么大帅。
“大王和某商议多次,想要寻找孙传庭的必救之处,攻其必救,然后我军来个围点打援,迫使孙传庭决战,突破口只有九江到南昌一线,只是那一带却是不如桐城、凤阳一线紧要,只是黄州却是挡住向东开进,如果向东开进,攻击桐城,威胁南京畿,必须拔除黄州,但是黄州官军经营数年,只是壕沟就有五道,还有巨炮助阵,攻打此处损失太大,”
徐以显摇头叹道。
这就是麻烦处,特麽的湖广除了偏僻的西部那些土司所在,大部都被义军攻陷了。
甚至地方官吏都是义军出身的人把持了。
现在攻打哪里才能让孙传庭去救援,竟然没有。
这就让人头疼了。
“攻其必救不成,我军就要回师,不瞒你,武昌府的钱粮无法维持我军长期在外作战,我只能退兵防御武昌府。”
罗汝才盯着张献忠。
他支撑不住了,他不是张献忠,他的辖地都是缺少钱粮的所在。
大别山一线甭说了,武昌府也比不了钟祥、长沙等地。
“很好,那就分开行事,不过,曹操,你想清楚了,各自为战,你的武昌府首当其冲,日后本王也不会派军支援你的,”
张献忠冷冷道。
“黄虎,你就是这个臭脾气,是我不顾情谊吗,是特麽的钱粮没法支撑,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是不是都是狗尿苔,”
罗汝才骂道,他现在看不得张献忠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们都是义军出身,都特么是贱民,别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四周的双方亲卫都是紧张起来,手持兵器看着双方老大的对骂,随时准备拼杀。
“罗将军,现下不是你我双方争吵的时候,孙传庭那个毒蛇就看着我等呢,”
徐以显忙道。
提起了孙传庭,总算让头脑发昏的两位大佬清醒起来。
如果没有孙传庭和京营主力,他们当然可以一较高下,胜者独霸湖广。
现下发生内讧,那不是找死吗。
两个老大又是骂骂咧咧一番,这才折返自己的军中。
谁都清楚,折返武昌府双方就要分开,无关什么内部争斗,而是钱粮所迫,这样一个大军的维护是太吃力了。
他们以后只能独自面对孙传庭骑军的威胁。
双方大军北上,不是什么追击孙传庭,现在谁都清楚,只要他们两军还在一处,孙传庭绝不会主动出击决战的。
他们只想折返武昌府,然后从那里获取粮秣后,两军各奔东西,然后孙传庭首先攻击哪一个,就是那人倒霉,另一人可以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了。
...
景陵县以东十里,李定国盯着数里外那黑红色的官军。
三日前,他踏入景陵县境内,这一千官军骑军就如同跗骨之蛆般盯着他,就是相隔四五里大摇大摆的尾随。
李定国出动了自己身边千余骑军驱赶,却是一个回合大败而回,损失过半,对方连一百骑都没有伤亡。
李定国的骑军却是半残了,李定国只能坐看这支不多的骑军不怀好意的尾随着他。
李定国年纪不大,却是身经百战。
但是却有无力之感,这两次面对官军骑军的挫败,让他深深知道骑军的锋利处,难怪官军主力在辽东被建奴铁骑打的丧军失地。
以前这也是李定国经常嘲讽的,只是现今,他再无轻视之心,如果他在辽东领军上阵,遇上骑军,大约也是一败涂地。
“保将军,刘虎的粮队被官军骑军突袭,刘虎阵亡,千余人就逃回来几十人,”
一个俾将报禀。
卧槽了,李定国登时一个激灵。
明军骑军不是只有这一股,而是特麽的还有一股。
甚至可能更多。
本来李定国是派出了三支粮队,从路过的有些大的村镇继续征粮。
这次赶往武昌府,会同大军输送粮秣,那当然是越多越好。
但是他没想到还远远没到武昌府呢,就遇到了明军骑军的偷袭。
‘立即派人召集其他的粮队,放弃粮秣立即折返,’
李定国忙道。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他的两个粮队也危在旦夕,明军骑军这是在围猎他的粮队。
登时,十余骑分开冲出,去通知那两支粮队。
李定国则是收拢一万五千军继续向东南的乾镇开进。
当然,还有那个明军的小尾巴。
一日后,李定国接连接到噩耗,两支打粮队全军覆没。
分散开的近三千人就这么零打碎敲的被明军所消灭。
距离乾镇还有一日的路程,前方探马急报,大股明军骑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定国没有惊讶,明军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是为了粮秣来的,在他抵达武昌府前必有一战,明军摆明不让他将粮秣输送到大营。
李定国立即下令全军戒备,他让数百辆粮车尽快聚拢。
拨出三千军守护,然后一万两千军开始整队列阵。
只是刚刚摆下阵势,东南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动大地。
但见无数骑军弥漫原野,从东方迅猛扑来。
这些军卒狂野的呼哨着,前所未有的张扬,这几年来他就没看到这么狂野的官军。
而他们的旗号是辽镇,统军大将旗号是佟。
这些辽镇骑军骑着高头大马冲入只有不足三百步处,他们呼哨着,叫骂着,虽然李定国的军卒多过他们,这些人却是毫不在意,主动挑衅。
看着李定国的麾下等同猎物。
于此同时,后阵的偏将急报,那支不足千人的明军骑军逼近到后阵粮车不足三百步处虎视眈眈。
李定国登时亚历山大。
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现在他是寻求决战,还是后撤保护粮车,他能想象,如果粮秣被毁,八大王的暴跳。
但是现在他如果向后退却,正面的明军骑军肯定会猛扑过来,全军可能立即溃散。
李定国选择的是保持阵型,而不是返身支援后阵。
一万两千人密集的集结一处。
须臾后阵喊杀声大作,战马嘶鸣声不断,火铳声接连不绝,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定国如同老僧入定般不为所动。
东南方战旗下,佟瀚邦用单筒望远镜观看敌阵。
他看到了李字大旗下岿然不动的那个身穿明光铠的大将。
不禁佩服,真有定力,阵势不乱,不给他可乘之机。
佟瀚邦本想用五千人趁乱突袭李定国部,很可能是场大胜,可惜这个李定国不给他机会。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后阵升腾起刺眼的浓烟,被风吹上十丈高,灰黑色的灰烬到处飘荡,就连李定国的甲胄上也沾染了这些玩意。
后阵的流贼没有抵挡住明军骑军的冲击,被明军骑军破阵而入,焚毁了粮秣,击伤千余人,余者向李定国所在的后军溃散。
明军则是伤亡百余人,他们还是极为让人厌恶的追踪在后。
虽然没有被明军骑军破阵,但是粮秣全毁。
已经没有必要向东开进了,李定国这次任务完全失败。
李定国当即决断,全军向西北撤离。
而数千明军骑军虎视眈眈的追随在后。
经过后阵,李定国看到了千余名伤亡者的惨状。
摆明是侧翼被骑军快速突进,阵势立即崩溃的结果。
相比下留存的官军尸体寥寥,可见其剽悍。
李定国是后起之秀,他掌握一定军权后,昔日支援剿匪的祖宽、曹文诏等统领的辽东铁骑已经败亡,他没领略过边军铁骑的厉害,直到今天。
李定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骑军太蛮横。
他笃定如果对面的数千明军冲阵,大约他的本阵也会抵达不住。
第二日,李定国所部退到了景陵县,入城后李定国二话不说,下令抢粮。
本来钟祥府襄阳府一线被攻下两年有余,府县都是张献忠任命的官吏了。
已经开始正常的吏治,这么说吧,百姓也可以缴纳田赋后不再纳粮。
但是这次,李定国顾不得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余粮,自己的万余大军有可能垮掉。
登时景陵县城内一片大乱,义军又化身流贼,到处抢掠钱粮,顺便做些禽兽之事。
李定国不敢走了,剩下的一万两千人抵挡不住这支骑军的冲击,他只能暂先在景陵县城固守。
三日后,这支辽东骑军忽然消失,如同出现般的突兀。
...
张献忠、罗汝才合兵一处,过大冶、鄂城,继续向东步入武昌府,一切还算顺利。
距离武昌城只有十余里,张献忠和罗汝才接到了急报,消失十余天的孙传庭所部再次出现。
此时两人怎么不明白,孙传庭这是折返黄州补充粮秣去了。
这就是骑军的优势了,孙传庭可以快马折返黄州,补充辎重后再行返回,盯着他们,而他们的步军每日不过二十里的行走,双方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孙传庭的京营骑军依旧是慢慢悠悠的跟随,绝不上前主动挑战。
坐看两支流贼主力抵达了武昌城。
罗汝才安然入城,当即供给了三千石米粮,张献忠用银两支付。
此时不用等李定国输送的粮秣了,张献忠得到的消息是李定国兵败,粮秣被焚毁。
张献忠和罗汝才如何不明白,此番和官军之战,打的就是粮秣,孙传庭盯着他们粮秣不多,无以为继的弱点猛捶,绝不会轻易和他们决战。
收拢了粮秣,张献忠毫不迟疑的率军向西开进。
有这些粮食支撑,他必须尽快赶回钟祥老巢,和李定国汇合,背靠钟祥府这个大粮仓,现下又是刚刚秋收,粮秣危机就会立即解除。
那时才是和京营官军寻机决战的时候。
只是,张献忠所部从武昌向西开进后,孙传庭所部立即追踪开进。
很明显,孙传庭放弃攻击武昌一线的罗汝才所部,选择了张献忠所部为首先攻击的目标。
这真是让张献忠心悸,让罗汝才偷笑的结果。
张献忠命孙可望率部成为后军阻击孙传庭,自领前军全速向西开进。
最初十日,京营官军依旧不紧不慢的追随在后。
有时甚至远在十余里外,只因这段路有山地,虽然不高,却不适合骑军行动。
待得张献忠所部抵达乾镇,孙传庭所部忽然冲近。
三万余义军摆下了阵势,不过两翼只有三千骑军。
孙可望向前方主力发出了急报。
他则是仓促间率军摆下了阵势,只因斥候告警,以往最多靠近到三里的官军骑军忽然加速冲来。
此时孙可望不用什么伏地听音,大地正在抖动,东南荡起的尘土足有十余丈高。
先是远处出现的黑线,然后漫山遍野的骑军涌动着,如同红黑色的洪流倾斜过来。
马蹄踏地的轰鸣淹没了一切其他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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