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后首先当褒奖,然后才是丧气的惩处,即使湖广战败,也要遵循这个规制。
‘殿下,河南总兵官陈永福率军断后,面对二十万众昂然不惧,为大军脱困立下首功,应重加赏赐。’
吴甡出列道。
按说大战过后第一个褒奖的应该是文臣。
但是可惜,这次湖广之战,文臣表现是一塌糊涂。
李邦华更是个罪魁祸首。
“确应如此,卿等以为给予何等赏赐,”
朱慈烺首肯。
“殿下,当晋五军营左都督,蒙荫,赏蟒袍,”
周延儒道。
赏赐晋升当然首辅为先。
这是他的职守。
朱慈烺却是没有言声,不大满意就是了。
“殿下,当以爵位酬功,毕竟这次其功劳很大,如果没有陈永福,此番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方孔炤道。
这点众人都同意,如果大军全军覆没,影响太大了。
别看现在也就是近三万军突围,但是保留下的大部分是京营主力,还有一战之力。
黄州正好可以成为南京畿和湖广间的第一道防线。
如果全军覆没呢,现在众人商议的就该是流贼大军攻伐南京畿了。
“是不是过于优容了,”
谢升道。
骨子里就是,封爵泰特么的容易了,文臣看着羡慕嫉妒恨。
他这话让蒋德璟、倪元璐赞同。
“血战得存,保全大军,陈永福所为配得上封爵,诸卿也不必过于吝啬,须知如今的封爵子孙没有功绩,三代除爵,”
朱慈烺道。
朱慈烺对这些文臣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但是他要打破大明所谓的文尊武卑,平衡才是王道,大明官场上这股风气就是邪风,前宋就是下场。
终于制约武将,日后他还有办法。
朱慈烺这话一说,众人即使有些异议也不敢多说了。
现在局势十分诡异,天晓得陛下身体如何了,万一很快这位登基呢。
以往众人可以反对,那是当今春秋鼎盛,太子登基不知何年何月,现下可是说不准了。
‘晋陈永福为**伯,蒙荫一子为县尉,’
王一心在一旁刷刷的记录着。
朱慈烺看了看王一心,赞许的点点头。
虽然朱慈烺对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忠心存疑。
但是他现在不能显露出来。
朱慈烺时刻提醒自己,他还不曾登基,对这些关键位置不能轻动。
天晓得他那个便宜老爹是什么心思。
‘李邦华决断大谬,将官军陷入重围,可说是此战大败的罪魁祸首,此番如何惩处,’
朱慈烺道。
“陛下,李邦华娇纵轻敌,才有此败,当革职下狱勘问,三堂会审定罪,”
陈新甲出列。
他以为李邦华昔日和殿下争夺京营兵权,朱慈烺必心恨之,他当然要借机踩一脚。
“正是如此,”
很多大臣附和。
他们无所谓踩一脚,而是落井下石,李邦华是完了。
“下旨申斥,夺职返家吧,虽然其接连败绩,深负君恩,不过毕竟练兵颇有建树,本宫允其致仕返家。”
朱慈烺道。
众人一怔,他们没料到太子竟然放过了李邦华,李邦华在京营分权,而且是殿下不甚喜的东林人,本以为朱慈烺要痛下杀手,却是轻轻放过了。
‘你等休要迟疑,虽然李邦华败绩,但艰难时期他敢于任事,却非一无是处,将功折罪吧,’
朱慈烺道,李邦华其实是个能臣,他的问题是战事历练太少,就直接被抬举到大帅的位置。
这是大明战争体制的问题,李邦华不过是替罪羊,朱慈烺没兴趣赶尽杀绝。
李邦华毕竟是东林一脉,殿下放过,东林人当然欢喜。
众人一同拱手道,
“太子宽仁。”
接下来刘景炎、虎大威、卫砾等人也分别接受了褒奖。
“殿下,左良玉坐看大军处境险恶而不救,其狼子野心彰显,当重重处罚,”
蒋拱宸出列义正言辞道。
‘殿下,左良玉其心可诛,有拥兵自重之嫌,然现下湖广他麾下战力最强,还得指望他抵挡流贼的攻势,惩处不是其时啊。’
周延儒出列道。
朱慈烺瞥了周延儒一眼,左良玉其实相当会做人,否则不可能升迁这么快。
要说左良玉和周延儒之间没有勾连他是不信的。
当朝讨论左良玉的惩处是不合适的。
朱慈烺毫不怀疑,今日商议过后,十天半月后商议的详细就会落到左良玉的耳朵里。
‘左良玉所为不甚妥当,不过其还是在咸宁一线发起了反击,攻克了咸宁,算是支援了北方战线,此番就不赏不罚,以观后效,’
朱慈烺轻轻放过。
周延儒嘴角一翘,哼哼,提出追杀令的太子爷也屈服了。
这就对了,对这些统兵的巨头,一味的喊打喊杀是没用的,太子嘛,呵呵,这也是老道了,晓得妥协了。
而他周延儒也对得起左良玉孝敬的金银了。
“五省总督干系河南、湖广、江淮、四川等地军政要务,此时此刻这一线流贼尚在肆虐,因此这个位置十分紧要,本宫以为,堵胤锡曾经在湖广任职,对湖广十分熟悉,可任命为五省总督,诸卿以为如何。”
朱慈烺道。
‘陛下,堵部堂虽然立下殊功,为我大明财赋重兴立下赫赫之功,不过堵大人从未曾独领一军,何况此番大战,略略不妥吧。’
周延儒反对,当然他的说辞乖巧,先是褒奖一番,然后转折一下点出堵胤锡和李邦华一样没有兵事历练,就别再次犯错了。
‘周相所言极是,堵胤锡虽然在京营任职赞画颇为称职,不过未曾独领一军,不过,此番南下平叛,主要是孙相执掌,堵胤锡重在理顺军政庶务,为大军提供粮秣兵甲,因此,本宫以为其必能升任。’
朱慈烺早有说辞。
他让堵胤锡任职五省总督,这也是为其进一步入阁积攒资历。
堵胤锡他是必要大用的,如今直接入阁单薄了些,而且朱慈烺也希望他多增加些地方上的历练,这样入阁后才能游刃有余,孙传庭就是如此,孙传庭在秦地统管军政,历练非凡,这才有了秦军。
秦军这个强军的产生不简单是军务,更是军政理顺后的产物,否则孙传庭哪里有钱粮练兵。
朱慈烺这话没法反驳,孙传庭主管平叛,堵胤锡兵事上的缺憾就无所谓了,包括周延儒也没有再行反对。
朱慈烺还从来没有这么顺利的按照他的心意作出决断。
他明白这些大臣是对于他监国身份的敬畏。
如果说他以往的太子可能成为几十年的老太子,而现下却是存在近期登基的可能。
很多臣子已经不愿意反对了。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变化。
众臣要适应,朱慈烺也提醒自己要小心,毕竟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小王。
“臣下领命,谢恩,”
堵胤锡激动跪拜谢恩。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殿下在提携他。
接下来朱慈烺和众臣商议了一些大明庶务。
总体上来说,大明财税大幅增长,而且趋势不错,今年的秋赋、夏赋、厘金税、盐铁茶等税赋大幅增加,现在秋赋还没有完全统合完毕,不过超过两千五百万钱粮是肯定的。
而番薯已经推广到大明北方所有区域,耕作的面积预估到了三成,估摸日后能达到五六成,坡子地、缺水地界都会耕种番薯。
即使现在的三成,也让大明北方的粮食增收了五分之一,大明缺粮的危机大大缓解。
这也让流民的数量大为减少,加上流贼大军纷纷南去,中原流贼肆虐已经成为过去,现下,河南就剩下汝宁府和南阳府的南部还在流贼手中,加上歼灭建奴十万众,大明北方已经安定下来,收复的河南陕西各个府县重新派驻了官吏,正在恢复朝廷的统治。
朱慈烺足以自豪,这一切都是他诸多改制的直接后果。
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这么说吧,三大寇和建奴一日不除,大明依旧随时可能倾覆。
“诸位卿家,我朝经历了多年的战乱,归根结底是天灾**造成的,其一天灾不断,从先帝爷开始,不断的大旱困扰我朝北方秦地、河南、保定等处,我朝也是无可奈何,其二,天灾之时,小民无法支撑,一些藩王、勋贵、官宦、大族乘机吞并小民的田亩,让更多的小民成为绝望的流民,这让流贼有了数量庞大的兵员,声势壮大到凌迫京师,差点让我朝万劫不复,因此,打击兼并势在必行,你等回去好生思量一下,十日后本宫会商打击土地兼并的改制,”
朱慈烺又抛出了一个议题。
众人面色诡异,这个问题可是涉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了。
打击兼并其实有明一代多次提出,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反对势力太庞大了,首先就是皇室和藩王,他们绝对是最大的地主。
皇室的皇庄过五十万亩。
再比如洛阳的福王,占据了几十万亩良田。
这些藩王不许离开封地,只能圈养。
他们只有一个念想了,就是想方设法的扩大自己的封地,多赚些钱粮,而地方官吏无力阻止他们兼并土地,惹不得。
比如堵胤锡就是和长沙藩王闹翻,最后被革职的。
此外还有众多勋贵,各地豪族士族,土地兼并日烈。
怎么控制,主持改制的臣子是寸步难行,当然结果是一一搁浅了。
而如今殿下提出改制,这个就有些托大了。
这位毕竟才不到二十岁,太年轻气盛了,这个改制可比战场争雄还艰难,太子可是小觑了改制的难度。
不过,介于殿下如今的威压,所有人没有言声,表面顺从,只是显然,过些日子商议改制之时,定会相当的激烈。
这次朝会商议了多半日才结束。
众人议论纷纷的离开。
时局诡异,问题很多,众人都感觉身处旋窝中。
朱慈烺则是自行返回太子府,他没打算再宫中停驻,那里还是崇祯的地界,他不想擅越。
朱慈烺回到府中更衣休憩了一下,待回到书房,李德荣一脸欣喜道,
“奴婢恭喜殿下荣升监国,”
李德荣作为朱慈烺的身边人当然知道朱慈烺的不易处。
可说十分艰难,很多事要被陛下压制,臣下掣肘,如今监国确立,很多臣子都开始退让了。
“住嘴,以后不得多言,”
朱慈烺低声道,他早就看出李德荣眉眼间的喜色,李德荣这要熬成真正的大伴了,估摸方才也是忍得很辛苦。
但是,朱慈烺却是知道越是这时候才越要谨慎,决不可露出欣喜来,陛下不豫你高兴,找死吗。
‘须知隔墙有耳,被人攻讦构陷,李德荣,你轻狂了,’
朱慈烺呵斥了他几句。
李德荣急忙跪下请罪。
朱慈烺又叮嘱了几句,朱慈烺对于自己的定位极高,说什么也得来个大明中兴吧,也只有他能逆转乾坤。
要办到这点,他就要登基称帝,我要做皇帝那是必须的。
为此一切小心都是必要的。
他绝不允许因小失大,他没有骄傲的本钱,权力的争夺就是冷酷无情的,操弄权术者要有极大的耐心,隐忍是必备的条件,黎明前的一刻充满希望也到处是危机,没谁那个随便成功肯定是真理。
临近傍晚,堵胤锡和方孔炤一同求见。
朱慈烺召见了两人,两人见面就建言朱慈烺,打击土地兼并这个顽疾不可触碰,建言殿下暂时搁置。
‘两位卿家的忧虑本宫明了,’
朱慈烺笑道,他知道他如此举措,其他人必会以为他轻狂了,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触动这样一个大麻烦。
‘不过,正因为现下局面混乱,中原和湖广、四川、江淮等大片地区士绅大族因战乱泯灭,才是改制的好时机,再者,各地藩王趁着局面混乱,田亩无人认领荒芜,趁机兼并,’
谈及这些姓朱的藩王们,朱慈烺是一脸的冷笑,
‘就拿功勋不小的周王来说,他的田亩这两年扩充了五万亩,’
开封周围很多大户和平民被杀,他们的田亩成了无主之地,周王趁机扩展,朱慈烺通过这件事认清了局面,各地藩王逃过了流贼的生死劫,伺机贪婪的鲸吞田亩,而本来这些田亩可以分给流民,平复民乱的。
既然这些藩王这么贪婪,不顾大局,朱慈烺也不会客气。
“因此,本宫决意趁机推行改制,先北后南吧,”
堵胤锡和方孔炤对视一眼,这才明了,殿下绝非鲁莽之举,而是早有筹谋。
“先北后南也好,毕竟北方战乱刚过,也好推行改制。”
堵胤锡点了头,他本来对藩王就痛恨之极。
方孔炤略略保留,他还是以为时机仓促了些。
不过,这次朱慈烺是坚持己见,自行独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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