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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易山指了指靠近主位的椅子,示意沈疏桐过来。梁郁柒端起茶盏提了盖子,轻轻吹开茶杯里的茶叶啜了一口,脸上平静异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梁郁柒见到她不可能如此淡定,尤其是沈易山在的时候。

    沈疏桐留了心,带着不易察觉的戒备到椅子上坐下。

    “阿爸和姆妈一直在等我吗?”

    看他们的架式,应该就是。

    “你从英国留洋也回来两年了,受的都是西式的教育,我和你姆妈商量了,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要进我们国人的学堂读读书才好。”

    沈易山脸上挂着慈爱,这就是梁郁柒的心思?沈疏桐没说话,脸上却露出欣喜与感激的神色,让人觉得她有多高兴似的。

    梁郁柒不知道跟沈易山说了什么,但好知道肯定没好话。说她受的是西式教育,等于说她不知礼数没有教养。不然去国学堂干什么?

    “阿爸决定了就好。”

    她没意见,读书罢了,多学点东西也是好事。

    “嗯,我跟李嬷嬷说好了,以后你每天会去她那三个时晨,学习女红,不然成天疯疯颠颠的,到时候怎么嫁得出去。”

    梁郁柒终于开了口,脸上的表情也是阴阳怪气的。

    “女红?”

    这是什么时候的词了,那个李嬷嬷她知道,是前朝的宫女,数十年的宫中生活什么都不懂,现在只依靠自己还能做点手工活帮人缝缝补补挣点活命钱。

    “是啊,女孩子家还是应该知书达礼,多守妇道。虽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我们好歹也是皇室后裔,手上的女红不能完全不懂,琴棋书画,穿针引线,多少得会点。否则以后惹婆家人见笑。”

    梁郁柒口里皇室后裔四个字让沈疏桐头皮又开始发麻,无奈沈易山还是很看重这个。沈疏桐忍着心头气,沈易山在她不好与梁郁柒正面交锋,而且梁郁柒口中“婆家”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阿爸,我还小,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年。”

    她聪明得没有直接问,更没有糊涂到听不出话中音。

    “说什么傻话,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你没名没份跟着慕少帅成天胡混也不是个事。”

    沈易山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那点。梁郁柒显然将这段时间他不在时发生的事都加油添醋说了个遍。

    沈疏桐没有辩驳,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争论换来的不过是沈易山的反感。

    “额娘,阿玛。”

    沈如是从内堂走入大厅,她穿了件绸缎锦短袄,下身是深色澜裙,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昨天应该是哭了一整晚了。

    “你也过去坐吧。”

    沈易山看她的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沈如是到底是嫡出的女儿,长相也不差,平日里沈易山面前的她还是挺守规矩的。

    “如是,我跟你额娘也说过了,让你去路易斯学院上学。你和疏桐两个人都不要待在家里。”

    沈易山说完后沈如是与沈疏桐同时看向他,沈如是红着眼,脸却泛着红光。这是说她以后可以进洋人开办的学校和沈疏桐一样学用刀叉讲洋文咯。

    沈疏桐眼里的星光渐渐暗了下去,梁郁柒可真会想,将沈如是送去新式学堂,让她去跟老宫女学那些压根就用不上的东西,说白了不过是想让她白天没时间跟慕君识接触,找个地方把她支走罢了。

    “阿爸,既然明天要去嬷嬷那学习,我想如果没事我就早点回房了,晚饭也就不出来吃了,我想早点休息,明天去拜会李嬷嬷,好歹给人家留个好映像。”

    轻声细语,温柔懂事的沈疏桐即使有梁郁柒偶尔煽枕边风,沈易山还是不相信乖巧如沈疏桐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岳城终于入了寒冬,夜间下起了小雨,打在老式的窗棂上,敲出一曲冬日赞歌。

    沈疏桐心里暗骂着梁郁柒,还得不情愿的爬起来。雨停后院落里的梧桐铺了厚厚的雾,玫瑰将窗户支撑起来,灌入室内的凉意冻得她瑟瑟发抖。

    光看呼出的气都是凉的,这种天气要出门简直就是要人命。

    “玫瑰,赶紧给我打热水。将茶泡好端来。”

    玫瑰依言赶紧去了,梁郁柒气她破坏了沈如是的好事,冬天的碳火是不会发放给她了,她只能靠这些热水,热茶熬过这个寒冬。

    沈易山回了家,沈家所有的秩序都得按他的喜好来。当然,身为大房肯定是有特权的,比如,沈易山白天要出门,他出门就得让小六子开车。

    沈如是要去的洋学堂沈易山刚好顺路,她可以搭车去,而沈疏桐要去的李嬷嬷家完全是南辕北辙,梁郁柒笑意盈盈,告诉沈易山昨天就帮沈疏桐预订了黄包车,会送她去的。

    沈易山带了沈如是离开,沈疏桐当然不会真的傻等梁郁柒为她准备的黄包车,梁郁柒没那么好心,甚至连玫瑰都不允许她带去,说是李嬷嬷性格古怪,很讨厌别人拿奴才的眼光看她,也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使唤其他人。

    这些都是梁郁柒说的,一个前朝的宫女,都破落成这样子了还会端着架子谈规矩,有人理么?

    沈疏桐穿了厚实的贴身袄子,外头套了件高领老式碎花长袄,再披了件红色大风敞,两个手拢进袖子里相互抄着,不冷了,这才出门。

    怕梁郁柒盯着她,拢着袖子走到巷尾才找了辆黄包车拉着她往李嬷嬷家去。

    李嬷嬷家住岳城老街,巷子又长又深,低矮的平房泥土堆砌,半夜下的雨道路泥泞,若不是加了钱,拉车的根本不想往里头去。

    好容易到了李嬷嬷家,刚巧开门一盆脏水就泼了出来,幸亏沈疏桐躲得快,否则非被淋湿一身不可。

    “李嬷嬷?”

    沈疏桐看着拎着空盆的白发老妪,衣服虽是粗布衫,但针针脚平整,干净整洁。

    “进来,等你半天了。”

    李嬷嬷连句问候都没有,眼睛上翻转身就往屋里走。沈疏桐下地踩了一脚黄泥,心里很是不爽。

    “打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