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瑜眼巴巴地看着门外的天色, 等到霞光淡去了,她就兴冲冲的起了身,拿着小木马, 出了内殿。
殿门口前的小花园里面,小内监抱着一盆花正静静地等着她。
春花和秋月二人忙着在小厨房做她爱吃的苏州菜, 其余的宫人们看见娘娘又和侍弄花草的小内监待在一起都习以为常,纷纷的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我们去看假山吧。”
萧瑜强忍着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小内监,然后将一个小小的荷包塞给他, 极小声地开口, “里面是金子哦, 本宫给你的赏金。有了金子你就可以吃好吃的, 不用挨饿了。”
谁也不知道小皇后是怎么跑进库房, 装了一荷包的金子放在身上,那金子小小的,是靖国公府在送嫁的时候给她压箱底的,没有宫中的印记, 完全可以花用出去。
小内监愣愣地接过一袋金子, 他只偶尔回答过皇后娘娘自己进宫做内监是因为家中贫穷,总是挨饿。他为了一口吃的才到了宫中,所以皇后娘娘就给了他一袋金子让他可以吃饱饭。
他黑色的眼眸中涌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手中将那袋金子捏的紧紧的, 声音沙哑低沉,“多谢娘娘赏赐。”
萧瑜却立刻伸出一只手指头放在粉唇边嘘了一下,脸颊处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这是本宫与你的小秘密呀, 不可以被别人听到的, 会被抓起来。”
她的小脑袋瓜子还记得很清楚小内监和她说过的话,不能被别人发现的,否则就会被抓起来。
小内监眼里闪过挣扎,他咬紧了牙,慢慢地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娘娘没有失宠,去求一求陛下就可以从未央宫里出来,假山那里不去也罢。”
闻言,萧瑜立刻摇头,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要去的呀,本宫要去看看陛下,可是又不要陛下发现本宫。陛下没有喜欢贡女,本宫就会让陛下发现,陛下喜欢了贡女,本宫就不要见他了。”
她的话虽绕口,但小内监还是听懂了她定是要去假山的意思,他将金子放入自己袖中,低着头不再说话了,领着她往假山的方向去。
未央宫的主殿后面,走过一个小亭子,再走上半刻钟就到了假山的位置。而只要进入这座假山,便会出现在靠近皇宫一角小门的地方,极为偏僻,也就意味着很难被人发现。
这条暗道是先皇在时就有的,那时的临王从这条密道来到未央宫,同当时的太后颠龙倒凤……除了太后和临王以及二人的心腹,谁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条密道。
小内监死死地咬着唇,直到唇上沁出了鲜血,他哑声开口说道,“娘娘,跟着我进去,不要害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萧瑜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本宫就要离开未央宫了,密道会通往什么地方呀?”
“一处偏僻的宫门处,娘娘莫要害怕。”小内监最后遥遥地望了一眼禁军的方向,而后握着拳进入了假山之中,萧瑜屁颠颠地跟在他后面,好奇地走了进去。
密道很窄很暗,萧瑜咧开嘴笑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瞬间便有一股柔光点亮了前面的路。小内监垂着头不说话,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慢慢地,走到了尽头。
看到不远处的亮光,萧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弯了弯眼睛,就要出来了。
孰料,此时,小内监却停了下来,极其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萧瑜身子一晃,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密道里,一颗夜明珠滚到了一处缝隙里面,毫无所觉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刻钟后,穿着同样烟青色衣裙的女子脸上挂着笑容,一步一步地昂头进了密道,她志得意满地往前走着,头上的步摇叮当叮当地响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一颗夜明珠被遗落在了这处密道里面。
走到了尽头,她神色变得恹恹的,低着头像是一个稚嫩的孩童一般一言不发进了内殿。
宫人们察觉到娘娘心情不顺,便自觉地放轻了动作,退到了外殿。
“娘娘,今日晚膳都是您爱吃的苏州菜呢。”秋月笑容满面地为她摆上膳食,又递上玉筷。
可是,小脸垂着的女子却摆了摆手,“本宫自己用膳,你退下吧。”
秋月闻言,只当娘娘心情又突然不好了,暗暗叹了一口气,静悄悄地退出了内殿。走到殿门口,又听到娘娘开口,“本宫要一个人在殿中静静,其他人都不要来打扰。”
秋月恭声应是,转过头去却有些狐疑娘娘的语气比以前好像多了一分冷漠和盛气凌人。但,走出到殿外,她就把这点不对抛到了脑后,娘娘这些时日一直不太高兴呢。
这夜,未央宫的灯光早早地便熄了,内殿的女子也在自己身上涂抹上了味道清淡的香露,睡在舒适宽大的床榻上,想到后日的重阳节,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死了,她就可以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贱奴一跃成为出身靖国公府的贵女,就可以报了他们林家一百二十三口的仇。
这上天何其不公!只因为她的叔叔是那个贱女人的未婚夫,他们林家九族被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牢,死的死,病的病,最后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幼女,沦落到风尘之地,被践踏成泥。
好在这世间的安排总是奇妙的,她的曾祖母萧氏是当今靖国公的亲姑母,而她居然也与靖国公的孙女当今的皇后娘娘生的有五分像。
从临王的人找上自己,拿出那副画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每日对着那画像装扮临摹,慢慢地,五分的像便成了八分,今日更是取代了画像上的人。哪怕后日她会死,林婉芷的心里也是感激的,痛快的。因为她从一团泥巴变成了枝头上人人呵护的花朵,哪怕只有那么几日。
至于真正的花朵是不是被人踩在了脚下变成一团泥巴,她是浑不在意甚至有些期待的,原本她也是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呀。
未央宫外,一道颀长的身份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禁军统领的面前,玄衣金冠,玉带加身。
他恭敬地对着面色冷郁的陛下拱手道,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心中一凛,“望陛下恕罪,您不能进去。”
司马戈一张脸冷冰冰的,眼尾泛红,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开口,“明日,未央宫外的禁军全部撤掉。”
禁军首领闻言,胸中吐了口浊气,陛下总算是不再关着皇后娘娘了。
……
“里面这人是谁?”小小的角门,虽不比其他宏伟的宫门,但也有人把守着。
此时,看到一辆破旧的马车驶出来便拦了下来惯例盘问,两名内监都曾见过,年长的那个还是上宁宫的,里面那名看不清脸的宫女却不知是谁。
“回大人,这是宫里的罪奴,打碎了太后娘娘的玉如意,受了责罚被赶出了宫中。这不,人受了廷杖如今还昏着,怕是活不成了,正准备送她出宫呢。”年长的内监含笑回答,语气有些古怪。
“哦?上宁宫中的,快些出去吧,马上就要关门了,勿在此停留。”要死的人啊,真是晦气!
夜里宫门关闭的前一刻,马车轱辘轱辘地驶了出去,载着昏睡不醒的小姑娘渐渐地远离了皇城,马车边上一名身形单薄的小内监低声开口,“她会被送到哪里?”
另外一人闻言嗤笑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是……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了。”
不过一瞬,名叫小久的内监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慢慢抬起了头,“干爹,你不是说王爷会把她带回封地去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吗?”
那名身形略有些发福的内监闻言笑出了声,略显尖利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可怖,“咱家的好儿子,你不要犯傻了,这种要了命的人岂能容她活着。若不是王爷的一举一动都有陛下看着,未央宫又被禁军保护的那般严实,你以为这等重要的任务会交到你我的手上。”
“只要处置了她,你干爹我就能成为上宁宫的大总管,未来……司礼监的大监。你自然也是跟着干爹吃香喝辣,步步高升了!”
“快些,再往前面彻底离了皇城就有王爷的人接应,我们待上一夜就可以离开了。若不是你在未央宫中,王爷的计策也不会进行的这样顺利。你放心,过了今日,王爷定会重重地赏你。”老内监语气中带着得意,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对他招手。
这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面很暗,人的脸也很暗,什么都瞧不清看不明白。
眼珠子黑黝黝的小内监抿紧了唇,想起了笑意盈盈的小姑娘神神秘秘地将一袋金子塞给自己,而后她开心地眼睛都是亮的。
“有了金子,你就可以吃饱饭了。这是本宫给你的赏赐呀!”
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变得无比的坚定。
“噗通!”
深夜里,一道臃肿的身影倒在了马车上,马车停了下来,身形单薄的小内监背着昏睡不醒的小姑娘焦急地没入了黑暗中。
那小姑娘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粗糙衣裙,乌黑的头发被弄的乱糟糟的,眼睛紧闭着,莹白的脸蛋上被抹了一层黑乎乎的污渍,看上去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