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姓举子的死在望京中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一个在酒楼众目睽睽之下写艳诗调戏贵人的举子被杀实则是罪有应得,毕竟在明面上若是冒犯了帝后,追究九族都不为过。
然而这事坏就坏在它的时机场合都不对, 先是尸体的惨状在闹市中被众人亲眼目睹, 再是如今正临秋闱, 举子众多,若是处理不好可是会招致天下读书人的骂名。
当今圣上司马戈在读书人中的名声本就不好, 事实上在发现这名举子尸体的时候众人都以为是陛下下的命令。
换言之即便不是陛下下的命令, 若是以往按照陛下的性子,这件事压根就不会过问,他根本就无所谓自己的声望威名, 也不在乎自己暴君的名头。
到头来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致使举子死亡的人依旧是暴君司马戈。
今日京兆尹的人斗胆开口也是抱着陛下也许会听一听的念头, 举子群情激愤之下他也是左右为难。是与不是都要讨一个准话。
“朕未当场剐了他,但可以剐了将他的死按在朕头上的人。”顶上的帝王脸上带着血腥的意味, 回答了京兆尹的问题,成举子不是陛下下令杀死的!
京兆尹松了一口气,如此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子欺骗与人。
然而,他的一口气还没有松完,阴晴不定的帝王又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昨日身在文仙楼的所有人全部盘查关押,两日之内,朕要看到最终的结果。做不到, 卿和文仙楼的所有举子便以死谢罪吧!”
话音刚落,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金戈击声, 殿中臣子往外看去,却是列队整齐的龙虎卫,帝王近卫!
不得了了,陛下这是动了真格了!
一股寒意冲到天灵盖,有人意识到陛下这次怕是要对一两个世家动手了。
龙虎卫加上京兆尹去查一个小小举人的案子未免大动干戈,可是窥探帝王行踪、栽赃帝王、污蔑帝后声名,这背后定有望京大世族的参与,旁人可没这个和帝王作对的胆子。
究竟会是谁呢?几位重臣垂下眼眸,暗暗猜测起来,若说近日对陛下所为最不满的也是有几家呢。
朝会散去,临王世子却留了下来求见陛下,内监引着他到太宸殿中。
初进殿中,司马誉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心下一凛,躬身行了一大礼,“还望陛下恕罪,昨日臣弟于文仙楼中饮酒,未敢打扰陛下与娘娘同游。”
他心中清楚有龙虎卫在,他昨日在文仙楼的事情绝对瞒不住,与其被查出来还不如此时自己向司马戈坦白。
司马戈斜斜倚在软塌上,手臂上的玄色衣袍明显有一处眼色要深些,他半阖着眼皮像是未听到临王世子的话,就任由他一直跪在地上。
殿中气氛渐窒,良久司马誉又道,“陛下此行大动干戈怕是会引起非议,与陛下和娘娘都不利。”
昨日文仙楼不乏世家贵族,若一一盘问,定然会闹得满城风雨,更不要提从天南地北齐聚而来的举子。
“非议?”司马戈轻轻嗤笑一声,骤然一双凌厉的黑眸望向他,满目阴鸷,“杀了你杀了上宁宫的老太婆,无人敢再有非议!”
“司马誉,你说朕所言可对?”
出乎意料,司马誉的脸色未有明显的变化,只是稍稍白了一些,他拱了拱手,唇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来,“陛下一早便知晓他人之心,又放纵了那么多年,而今的变化着实令臣弟吃了一惊。臣弟猜,可是背后之人利用文仙楼一事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
文仙楼一事,近的来看是加深陛下暴君之名的印象,远的来看那首艳诗流传出去,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新后。
世人多对女子苛刻,千百年后,后人不会记得朝中争斗也只知这一场变动是一首艳诗、一名女子引起的。祸水红颜不就如此,司马誉很清楚这个道理。
他轻声将话说出来后,殿中又变得安静起来。
“昨日文仙楼中,陛下与娘娘感情甚好。”司马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先前臣弟与娘娘在公主府初见,娘娘对臣弟显露不满,一直为臣弟疑惑。但臣弟斗胆猜一句,皇后在后宫是也不满太后?”
司马戈抬眼看他,收敛了脸上的阴戾,多了两分漫不经心两分不耐,“你想说什么?”他所言不错,若是没有他暗中护着,小傻子那么大咧咧地针对上宁宫的老妖婆,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皇后因陛下所想而厌憎臣与太后,待陛下之心足显赤诚。”司马誉轻轻笑了一下,一切都很难得不是吗?
谁能想到太后挑中的皇后人选中,居然会有一位带着真心的女子,一位对暴君真心、不畏暴君恶名的女子。
闻言,司马戈慢慢地垂下了眼帘,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小傻子,呵,一个小傻子。
“司马誉,如今朕是这大晋的主人,你的命朕暂且留着,若是有一日朕不开心了不耐烦了,记住那就是你的亡身之日。”他慢慢站起身,冰冷的语气透着杀意,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殿上的温润男子。
司马誉微微颔首,神色不变,“臣知晓,臣告退。”
他慢慢退出太宸殿,走出门口望了一眼上宁宫的方向,眼里什么也没有。
临王世子离开,太宸殿的何忠暗暗窥视帝王脸色,见其阴郁之色消退,终于踌躇着上前,低声禀报,“陛下,未央宫请了太医,据闻是皇后娘娘夜里受了风寒。”
他不敢说是昨夜请了太医,只模糊地说了皇后娘娘病了,内心忐忑地等待陛下的反应。
满宫妃嫔,陛下只宠幸了皇后娘娘一人,何忠觉得陛下是待皇后娘娘不同的,但也不敢确定这不同究竟有几分。
然而良久,帝王的脸色都未有变化,就连身形也未有一丝的变化。
何忠的心下一沉,难道陛下真的厌了皇后?可是昨日出宫时两人还看似一对璧人……
想着他也难免有些不忍,皇后娘娘性子娇软可爱,生的又清艳貌美,不爱惹是生非也不在宫人面前摆架子,看着就是一位单纯漂亮的小姑娘。他心底还是很希望皇后娘娘能一直得陛下的宠爱,最好再生下一位皇子,圆满妥帖。
只是帝心难测,不过月余陛下就厌了她。
“你,出宫,到东城的文武街买一百串糖葫芦。”
沉默了一会儿,在何忠胡思乱想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他骤然抬起头,看着陛下。
“要两文钱一串的,一个时辰后朕见不到你的身影,自己到刑司处求死!乱棍杖毙!”司马戈阴测测地盯着他,双眼猩红带着杀意,语气十分不耐。
何忠的脸一寸一寸僵住,下一刻仓皇跪地领旨,“谨遵陛下旨意。”之后起身飞一般地离开了,一个时辰,还不够宫中宫外一个来回!
“快马伺候!”不,一百串糖葫芦,何忠咬咬牙,看向了宫中的禁军,“陛下有令,你与咱家一起,速速出宫。”
若是不足一百串,就将那个做糖葫芦的,掳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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