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导师在给小小李上课的时候,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
“小星星,你可以这样理解,就好比你的身体是一个很大的操场,然后上面接龙一样排了很多小朋友。
然后每个小朋友手上呢,都拿了一根针。
忽然天上有块砖头砸了下来,一个小朋友被砸痛了,往前一个踉跄,手上的针扎在了前面小朋友的后背。”
李星星瞪大了眼睛想象那种局面,又看到老师戏谑的继续道。
“那前面的小朋友也受不了啊,他也向前踉跄了一脚,然后一针又扎进了再前面的小朋友。。”
老师笑嘻嘻的描绘着惨无人道的事情,丝毫不管李星星眼睛越张越大。
“那小朋友们都排着队接龙呢,对吧,就这样,一个扎一个,每一个被扎疼的,就哇哇直叫,很快整个操场,也就是你的身体,就开始了全面的疼痛,被你神经中枢,将这种痛苦,汇报给了大脑!”
他眨眨眼,“换句话说,排在最前面的小朋友,给校长老师丢了个炸弹。”
李星星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良老师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这个惨绝人寰的故事,想象着一大群小朋友在操场上鬼哭狼嚎,远处校长室还腾起了蘑菇云。。
“那麻醉药是起什么作用呢?”老师循循善诱,看着小小李目光包涵着鼓励。
“嗯?防弹衣?哦不对,防刺服!”李修平歪着小脑袋可爱地想了想,给出了猜测。
“冰菓!”老师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穿上了防刺服,诶第一个小朋友被砖头砸了,拼命去扎前面那个,扎了半天,前面的小朋友老神在在,还在无聊地挖脚,懂了没?”
他凑到小小李身前,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那个红润润的小脸蛋,总忍不住想去掐一把,就等着他说,老师我不懂,他就要去下手了。
终于小星星同学忍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撇开了头去一边,双手捂住了鼻子。
“老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吃了大蒜,再来上课呀。。”
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又如云烟飘过,渐渐去了脑后。
李修平看着那些蜃气一般的东西被吸走,感觉心神一点点变得清澈,感觉一层无形的膈膜被撕开。
又好像,他正在从麻醉中渐渐醒来。
他大概已经确认了,这些被抽走的,就是陆正峰身上抽出来的魂灵。
或者确切一点来说,这是魂灵的一部分。
因为小安安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化妖之后不久,便什么都吃不下,然后是疯狂的饥饿,人渐渐瘦下去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偌大一个李家,五国三洲都是一等一地家族,各种宝物珍奇自然不在少数,然而即便是穷搜天下,也找不到果腹之物,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安安就这样一点点走向必然的结局。
直到有一天,有个他们家买来的人货,在欺负一个小丫鬟,无意中被她看到。
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恶行,甚至连男女之事也是似懂非懂的小安安,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去只是轻轻一抓,那个坏蛋就软绵绵倒地死去。
然后便是饥饿尽去,光彩依然。
所以,化妖之后,魂灵,就是食物。
这一点他已经非常清楚。
但是随着这些东西被抽走,他并没有感觉到饥饿的感觉上涌。
很明显,那团魂灵,已经被他吞噬,填补了他的渴望。
而这些被花朵抽吸的,与其说是魂灵的一部分,不如说是吃剩下,无法被消化的残渣。
他想起了自己吃了陆正峰之后,心智莫名其妙的失衡,情绪不受控制的潜移默化。
他又想起了曾经李洪义说过的牛老头,还有前面亲眼所见的陆长贤。
他们神魂失控,濒临毁灭的时刻,都会出现一个个残缺的人形。
那些人形在不断扭曲挣扎,却又被一根黑丝吊在身后,好似马戏团的猴子。
结合这个世界的普世规则,以及修仙法门的故老相传。
内灵,外魂,这两者相辅相成,又对立统一的关系清晰地摆到了眼前。
内灵,恒定不灭,这是所有先辈留下的记录中最常见到的一句定论,或者说规则。
它与外魂之间的分别,就好似司令官和军队的关系。
内灵深居其内,只掌管大方向的引领,并不参与外魂的运作。
而外魂,好比一个严密的系统,可以看作有层层官阶统御的军队,自有一套规章法度来运转全身。
而他李修平一口吞下的那团东西,便是两者的结合。
魂灵,魂灵,自然有外魂,也有内灵。
且不说饥饿感究竟是发自内,还是形诸外,总归其中的一部分,被他的内在吞噬,从而弥补了一些什么。
而剩下的这些渣滓,就堆积在了身体内部,也就是那两个失败者背后那些挣扎咆哮的影子最真实的身份。
再来结合一下麻醉学的理论。
原本军队是一个统合而严密的系统,忽然外来插入了一堆军官。
这就好比前面说的小朋友身上多了一件防刺服,在兵与将之间,多了一层膈膜。
上下协调当然就会出现问题,这些多出来的外魂,无法融入本身。
他们甚至会越俎代庖,切断内灵的统御,发出自己的声音。
也许经过漫长的时间,他们是可以被同化的,但在那之前,李修平就要不断忍受思维和情绪的被动偏移。
这种偏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发觉,还是亏了赵英剑无意间的一句话,才将他从沉沦中拉了出来。
而牛老头和陆长贤,显然是没有那个时间的,他们在濒临毁灭的前夕,所有没有被统合消化的魂灵残渣,清晰地被展现出来。
那些在身后吊着的丝线,与其说是镣铐牢笼,不如说是镇压锁定。
一旦放开束缚,无数的外魂相互冲突碰撞,自身的意识便会被掩埋。
精神病人精神好可不是一句空话。
“牛老头,陆神仙,这两人,都明明白白的镇压着一大堆的魂灵残渣,而小安安和捕神大叔,也从未提起过这片彼岸花海。”
李修平看着身上的红色奇花在一朵朵退去,他的心灵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明白的感受到,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笼罩在他心灵深处那层朦朦胧胧的东西,被掀了开去。
只是如今,他还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总归他是个乐观的性子,神智无比清晰,自然就想多了一层。
他想起看过的一句词,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
所谓彼岸,是有彼岸花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彼岸。
所谓超脱,是因为有彼岸花的存在,才能真正的超脱。
正是因为这些花朵的存在,自己才能不被外来的牵绊束缚住手脚,才能真正的内外统合,魂灵一体。
这才是明明白白,真我唯一的超脱。
没有这些红艳艳如同炽烈火焰一般的花朵,这个所谓的彼岸,不过是另一片枯寂荒凉的石滩。
他想起了当日他被迫走上了深渊,在那钢丝一般细小的通路上前行。
“却原来,那真的,就是所谓的奈何桥!”
他心中豁然明悟,为什么每一个沉沦在当下之人,都想要跨过那条又窄又细的奈何桥。
因为这里,有彼岸花。
因为这里,可以超脱。
牛老头和陆长贤没有那个运气,可以来到这里,所以牛老头长居证物所,孑然一身,等着李洪义自己送上门,
而陆长贤,被浑身上下的魂灵,缠在原地,靠着身下的死人坑,那些人造的外魂统合体,那团肉块,来压制他身上越来越难以自控的神智偏移。
说起来,这个陆神仙,真正是个大神仙,他竟然走了血妖之路,又在强敌到来之时,毅然决断,舍去了半身。
同时也就走出了自己的超脱。
虽然在如今的李修平看来,这种超脱的方式无异于丢了西瓜,去捡芝麻,但在陆长贤本人来看,这就是唯一的选择。
因为他的身上,没有另一个李修安。
小小少年虽然是天人之姿,神仙下凡,然而在这条修炼之路上,他根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没有前辈的指引,没有典籍文书的记载。
一切都要他自己摸索着前行,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没有李修安,他如今应该已经跌入了那个巨大的深渊地洞,早就不知道已经是个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小安安,如今何在?可还安在?
身上的彼岸花退的一干二净,他全身轻松地好似能飘起来,一个翻身离地而起,竟轻飘飘到了半空,又缓缓落下。
他想起了当日李修安被蓬勃汹涌的黑潮一口吞下,方才换来他今日的轻松,和来日的超脱。
“彼岸花,我随口一说的花儿,竟然真的是彼岸花!”
他想起来彼岸花的花语。
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落叶永不见。
黄泉照彼岸,花开一千年。
情不为因果,叶落又千年。
花名曼珠,叶名沙华。
最终永世不得相见。
“我不信!”他大声对着深渊喊道,“小安安!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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