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花痴神来一笔,将诸般好处尽收囊中,而天下芸芸,熙攘往来,皆为利益,不患寡而患不均。众败犬相交,遂群兵黩武。乃至万事齐备,只待东风。都想着天地翻覆,火中取粟,然而世事总有故事,故事里皆有虚实。
君不见,有道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地将覆虫蛇走。
却又道:
百计千谋万般数,风声雨声关不住。
不管多严密的谋划,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江湖,是流传消息最快的渠道。
三个时辰不到,萧何就收到了消息,他下属直辖两个管事带头,聚集了统共三十六伙,六百多人,将要起事变天!他当即吓得面目青白,跌跌撞撞往李修平府邸跑去。一进门就大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修平正在伏案写字,青化雨在旁边磨墨,一脸无聊。旁边站着三个管事,都在说些什么。
“别吵!别吵!”见萧何冲了进来,青化雨不耐烦,“着急什么,平哥儿写字呢!”
“不是我急,外头要造反了!”萧何全身汗涔涔的,脸都挤作了一堆。
他将收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外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过得三天就要天翻地覆了。
“诶呀,困死了,一晚上没睡,还来吵嚷什么呀”,李修平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没心思写了,我去睡会儿。”
“赶紧去,赶紧去。”青化雨是真的心疼,赶忙帮他拉开笔墨,推开书桌,然后扯开嗓子就喊,“小萍儿,小萍儿呢。你家公子要睡了,赶紧打盆水来!”
“别介啊,这才刚起了个头呢!”旁边三个一等管事都红着眼睛,睁睁看着李修平写的东西,其中一个跳将出来一把拉住,“转制呢?怎么个转法?下面怎么个说法啊,这不吊人胃口么。”
“不行,都困死了呀”,李修平眼睛眯成一条缝,好看地伸了个懒腰,道,“要写你们自己写,我可要睡了,睡眠不足,乃人生大忌。”
说着邆邆邆往外面跑,找小萍儿去了。
“莫要乱跑!糊里糊涂小心跌着!”青化雨跟个老妈子一样追在后头喊了几句,才又回来坐下,自己拿起了那堆文书,一一翻看。
那三个大管事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文章。
“这,这,这外面真出事了呀。”萧何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也不知道这什么文章,能有如此魅力。
“知道了知道了”,青化雨一脸的不耐烦,“等下我就给军部和城守府去信,看他们怎么个说法,造反?神经病吧!”
说完一把夺过桌上的纸张,袖子一甩转身去了,留下萧何和那三个面面相觑。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上命不得下达,很多人在阳奉阴违,斗兽场开始阴云密布,乱象频发。一群要造反的傻子,开始逐渐走上台前,而大管事这边,虽然有青化雨在旁帮衬,试图拨乱反正,可是人员基数摆在那里,区区几个聪明人的摇旗呐喊,实在是杯水车薪,难顾大局。
这日清晨,黄大龙上街买了早点带回来,一伙人聚在堂中吃饭,青化雨忿忿不平:
“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一个做饭的厨子,不好好做饭,跑去聚众造反?这是一种什么神经病?”
“吾鸡道,吾鸡道!”旁边小萍儿举起手来,嘴里含着半个包子,含含糊糊说的不清不楚,“公子缩过嘚,叫做妄想型精神婚裂症!”
“没错,都是妄想!”青化雨气哼哼抓了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忽然又想起一事,气呼呼朝李修平道,“军部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我给他们发了信,你看看他们说得是个什么屁话?内城事务方便自决,绝不干涉?”
“人不是发了军令了么,还气什么?”李修平喝着果汁,好整以暇。
“又不是正规军,都是军部在城外配合扩建的护军,倒是说得好听,什么整军待命,随时准备开拔进城平乱,就那么的列在门口,你倒是进来啊,蹭蹭也行啊。好歹给点助力,这可好,反而火上浇油。”青化雨看着是个文化人,说起话来有的时候荤素不忌。
李修平听不懂他的流氓话,咬了个包子道:“城守府怎么说?”
“城守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哦”,萧何在旁边凑了上来,随手抓了两个包子,这几天他倒是心满意足,李修平是个没架子的主,连带着青化雨也好说话了很多。
他边吃边说,“他们内城护卫分了两批,一批去外城搞扩建了,剩下在内城的,我去看了,都是些老弱病残。不过这里面有些文章可以做,那些被丢下的,都同仇敌忾,都不是傻子,一旦造反,首当其冲,先死的就是他们。所以这些人,咱们可以拉拢过来。”
“顶个什么用哦,都说了老弱病残。”青化雨十分不屑。
“都是挺可怜的人呢”,李修平稍稍一想,便有了主意,“萧何,你招呼一声,让他们别轻举妄动,晚些我有个事儿要他们带个头,其他的别掺和。”
萧何点头应是,匆匆去了。
“有把握么?”青化雨在一旁忧心忡忡,他没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有的,你且安心,没那么危险”,李修平很随意地笑了笑,又指了指他,“不过还是要做好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青化雨奇道,“我做什么准备?以后就是你当家,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呗?”
“少装傻!”李修平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准备好跟咱们一起逃命!毕竟是积压了十数年的阶级矛盾,如今一个个都在冒出头来,你看那些管事大户,哪个后面没有拉起来队伍?这么多年,那些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暗地里却在合纵连横,等待着时机将天地倾覆,尊卑倒转。再看那军部和城守府,想来是达成了交易,大概是些什么也猜得出来。可笑这边在天翻地覆,那边还在热锅添油。固有思想与新生气象交相碰撞,如果放在王朝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大争之世的开端,然而放在这区区一个斗兽场,就不过是些可怜人儿罢了,到最后如果情况恶化,陛下那边大军开拔,这里很快便是人间炼狱,毕竟阶级这个东西,最怕的就是人心思变。”
“有那么严重?”青化雨埋头细思,有些疑惑,“他们难道还敢大逆不道?”
“星星之火,未尝不可燎原!”李修平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种莫名的身份地位自豪感有些无语,“不过你且安心,就算事有不谐,有我呢,我带你们杀将出去,远走高飞,不是问题。”
“平平~”青化雨顿时一脸小狗的模样,“我这威德四海之躯,就交由你手了呢。。”
说着作娇羞状,往李修平倒去。
“诶呀”,李修平恶心地一把推开,“吃包子呢,再闹打你哦。”
小萍儿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子殿下恐有断袖之癖,将来要威德四海,恐怕要杀公子灭口。”
“灭口也是杀你!”青化雨恼羞成怒,跳起来大喊。
“你要杀我小萍姐,我先杀你!”李修平也怒了,一把将他拽下来,狠狠往他嘴巴里塞了个包子,堵得严严实实。
整个院子四门皆闭,将风风雨雨都拦在门外。一群人在里面打打闹闹,好不开心。书有言道:青春不知愁滋味,风刀霜剑皆等闲。
话说两头,何大管和陈大管,也收到了消息,知道自己一干人等的图谋,早已经是秃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甚至落了个人尽皆知,便干脆撕下了脸面,偕麾下诸人,在内城散布留言,拉拢子弟,人员聚集已是浩浩荡荡,明目张胆。
城中各处开始搭起了台子,有人在那上面讲演,说起斗兽场新主无恶不作,天怒人怨,言道改天换地为正道所为,顺天应人,报应不爽。
“诶,小孩,我认得你”,台上那人手指台下,“你是包子陈家的孩子吧,你们家在这内城已经十数年了吧,怎么的,想清楚了没?加入义军,明日直捣黄龙!”
那孩子未及答话,旁边匆匆跑来一人,边走边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家里忙得快要疯了,你却来这里厮混。”
说着一把掐住胳膊,拖了就走。边走边向周围众人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小孩不懂事,咱这就走。”
大家都报以笑脸,包子陈是城内老人,谁家没吃过他的包子?再说老实人一个,加入义军不过是个添头。
台上那人哈哈大笑:“包子陈,你可想明白了,过了这村,可就再没那店。你莫不是想卖一辈子的包子么?”
包子陈不去理会,拉着孩子跑出人群,他擦了把汗水,放开孩子胳膊。道:“你且长点心,这种事情,你掺合什么?”
“孩儿知道了,以后不去便是。那孩子是个孝子,当即便应了,又有些不解,“不过他们都在说,过几天就是改天换地,咱们可如何自处啊?”
“改天换地?包子陈苦笑道,“他们那都是一帮蠢货,咱在这城里做了十多年的包子,见过这样的傻子不知凡几,结果呢,还不是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再说了,他们要造反,就去造呗,干啥要拉上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还不是人手不够呗,造反?没人手还造个屁的反?城守府吃素的?城外的军户是吃素的?还是说那新当家的李修平,那个李家的李修平是吃素的?”
“那都是些蠢货。”包子陈不屑的啐了一口,“千万莫去掺和,听到了么!”
孩子懵懂的点头,新奇的东西总是吸引年轻人的注意。但是在这偌大个斗兽场,又不是保育院,毕竟是成熟理智的人居多,有些人是不甘心新官上马夺他家当,由奢入俭,有的人是不愿意换了当家无依无靠,就此沉寂,更多的人是牵连拉扯被动入局,泥足深陷。
所以那些沉迷于造反的就拼命说服自己,说服他人,讲道义,说道理。把自己摆到道德的制高点,营造出替天行道的威严。而成熟理智的,置身事外的,就自然而然敬而远之。
两种人,泾渭分明,在烈火烹油的花团锦簇之下,是一双双冷眼旁观。
密谋起事的,在想方设法拼命拉人,而时间,它不会等人,三天时间转眼就到,虽然不尽如人意,两位大管事还是拉起了足足六百多号人。沉默,是今晚的主题,所有与事者聚集城中,每个人默默无语,心中有期盼,也有恐惧,有冲动,也有退缩,大家伙都知道,待到天明,击鼓为号,便直捣黄龙,揪出李修平。
就在这万般诸相凝于一线,诸多疯狂神经紧绷,随时会上演天地冲撞的当口。
李修平从内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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