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鞠月,这个答案可太出乎宋闲的预料了。
不管怎么想，半夜起来往小A的肚子里藏一罐薯片这种事，都不像是鞠月会做出来的,很难将她跟这种行为联系在一起。
不过，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的话……
就，想想那个场景，感觉还挺可爱的。
想到鞠月，宋闲又突然意识到,今天实验室所有人都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参观过小A的,但是鞠月没有来。
当然了，她昨晚就已经看到了小A,不用再参观。但是宋闲又想到，其实昨晚鞠月也只是在一边旁观，从头到尾没有对小A表露出任何关注,更没有逗弄它玩的意思，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结果半夜偷偷起来往它肚子里藏薯片！
鞠月其实只是半夜醒了,一时睡不着，于是去厨房里喝水，结果一出门就激活了已经充满电的机器人，屏幕上一张哭脸,正在发愁自己肚子里空了,没有东西能放进去。
于是她就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罐薯片递了过去。
机器人嘛,反正不会吃东西,最后还是会进宋闲的肚子，这么一想，鞠月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宋闲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巧合，她的脑回路自然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鞠月一定也是很想玩的,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比如要遵守学霸工作狂的人设……等等，而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想法，假装不在意，只能半夜偷偷跑出来玩。
哇这也太可怜了吧！
虽然这样的鞠月，跟宋闲认知的很不一样，但不可否认，这么一来，鞠月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更加鲜活生动了。
而且宋闲跟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也早不像刚见面时那样对她只有刻板印象了。她知道鞠月只是看起来冷淡，但是接近了就会发现，这只是她的一种保护色。实际接触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至少对自己就很有耐心。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看鞠月那张脸，她但凡显得开朗好接近一点，恐怕早就已经被追求者淹没了，只有现在这样，才能将大多数的骚扰杜绝掉。
所以现在也只不过是添加了又一条新设定而已，虽然跟之前的反差有点大，但也没到说不过去的程度，因此宋闲接受起来也很轻松。
而接下来的事，更是让宋闲加强了这个想法。
第二天，实验室又收到了一个箱子。回家时鞠月让宋闲帮忙搬箱子，宋闲就已经对里面装着的东西有所猜测，果然回到家，鞠月就叫她去拆，而宋闲一打开，就发现里面也是一箱子各种新奇的小东西。
有两样还跟昨天收到的重复了。
宋闲蹲在纸箱前，忍不住唏嘘：都说做长辈的，往往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期望放在晚辈身上，希望她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鞠月现在看起来就很像因为自己没怎么玩过玩具，所以一股脑儿都买给她这个小辈，让她玩个够。
其实她都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哭闹着想要玩具的年纪了。估计是因为鞠月没有别的适龄的亲戚，又或者就算有，跟她也不亲近，所以只能送给自己吧？
而且一箱子一箱子的送，这是憋了多久啊？
唏嘘完了，她立刻露出非常喜欢的表情，把每一样都夸了又夸，但实际上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东西身上，而是始终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鞠月，见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听到自己的夸赞就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由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
嗨呀，以前只觉得鞠月好厉害，现在想想，她为了变成这么厉害的样子，也牺牲了很多。
于是宋闲捧着刚刚收到的礼物，凑到鞠月身边，故意道，“姐姐来陪我一起玩吧，这些都很有意思的！”
“不用
了，你自己玩吧。”鞠月立刻起身，去了书房。
宋闲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能看出几分狼狈似的。她觉得鞠月肯定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玩，甚至有人邀请她玩也要严词拒绝，但是又怕看到她玩了会表现出来，所以才会匆匆离开。
唉，她甚至怀疑鞠月有没有玩过这些，是不是已经连怎么玩儿都已经忘记了。
宋闲觉得自己肩负着巨大的使命，要让鞠月改变这种思想，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才能更好地享受生活。但是这个就有点不好搞啊……毕竟鞠月要脸，她也不能直接拆穿对方。
得想点别的办法。
……
鞠月在书桌后坐下，打开电脑，给芙洛拉发了个视频通话，问她，“怎么突然往我这里寄东西？”还是那么一箱子小玩意，怎么看都不是她会需要的。
芙洛拉在视频那头笑着点头，“已经收到了？这家快递的速度不错，以后就发这家吧。”
鞠月只静静看着她。
芙洛拉只好解释道，“我这不是听说你往实验室买了一箱子这些玩意吗？你想要这些东西，怎么不问我？我在这边可以找到最好的渠道，硅谷最新的产品全都可以买。”
鞠月之前只是猜测实验室里有人报信，现在就确定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芙洛拉作为代理人，想打探实验室里的消息是很正常的，只要不是泄露机密，鞠月并不在意。但是莫名其妙寄一箱子东西过来，她就不太理解了。
“我用不上这些。”她说。
芙洛拉笑了，“又不是给你用的。不是说实验室里来了个小朋友吗？你之前那些也是买给她的吧，丰富一下种类不是更好吗？”
这年头代理不好做，尤其是鞠月这种有潜（钱）力的服务对象，抢着要给她做代理的人比比皆是，芙洛拉就是因为慧眼识珠，在鞠月扬名之前就看好她，现在才能借她的力，从原本的公司跳槽出来单干，自己当老板。
所以不光是实验室的事，鞠月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需要她关注的。
芙洛拉已经算是比较轻松的了，因为鞠月除了实验之外，生活上几乎不需要人照顾，所以她顶多是在购买各种尖端仪器的时候费点功夫，听说有些同行，几乎跟代理对象家的保姆差不多了，什么送饭开车打扫卫生的活儿都得帮忙处理。
——毕竟，天才，尤其是科学研究领域的天才，大多数日常生活自理能力都不怎么样。
但这对芙洛拉而言，其实并不算好事。
因为鞠月不会在生活上依赖她，所以她也就并非无可替代。
宋闲的出现，对芙洛拉而言是一件非常值得关注的事。之前她一直在默默观察宋闲，也是还没有找到切入点，直到鞠月主动给宋闲买东西，才终于采取了行动。
所以这会儿，她是比较有把握的。
果然鞠月没有反驳这个说法，只是道，“那些是一个朋友寄来的。”
芙洛拉危机感更重了。鞠月有这种琐事，不交给她去办，却找了别人，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还没有完全得到她的信任，必须要更努力！
她眨了眨眼，反问，“我难道不算是朋友吗？”
“……当然算。”鞠月终于弄明白了她的目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确实没必要再拒绝，索性道，“那好吧，正好这方面我确实不怎么了解，这种吃喝玩乐方面东西，你都替我留意一下。”
“没问题！”芙洛拉立刻答应。
鞠月反而不太放心，想了想，又交代道，“到时候先发个清单给我，看看是否需要。”
“……好的。”
说完了私事，两人才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去。
挂了视频，鞠月
又开始查看邮箱里的简历。其实她早就已经在业内发出了招聘邀请，只是这种招聘并不对外公开，所以宋闲不知道。之所以不是对外招聘，主要是头一批人，由熟悉的业内人士推荐的会更可靠。
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学术圈历来都是如此，人脉和资源都非常重要，就算国外也是一样的，甚至推荐制度在国外会更盛行。
简历里数量最多的，是学校内的教授们推荐的。既然鞠月选了L大，这自然是应有之义，可惜她翻完了所有的简历，也没看到满意的。倒是外校的挑出了两个。不过他们目前都还在准备毕业论文，至少要到明年才能入职。
鞠月先回复了这两封邮件，然后又将前面的重新筛了一遍，挑出了五份能看的，给他们发了面试通知。
等忙完了这些，抬头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鞠月合上电脑，起身出了书房。久坐伏案，让她的肩颈部位有些僵硬，鞠月伸手按了一下，觉得应该把按摩椅提上日程了。她之前在国外的那些家具大都直接处理掉了，回国之后要买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没顾得上，现在腾出手来，正好安排一下。
嗯，可以多买两台放在实验室里，研究员们在实验室里也是一忙就几个小时，观察机器、记录数据经常需要弯腰弓背，非常需要这些。
鞠月边走边想，没怎么注意前方，察觉到光线一暗，连忙停下脚步，险险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撞到面前的人。
“怎么了？”她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宋闲。
宋闲挺直了背站在她面前，学着小A那种语气，煞有介事地说，“嘀——检测到现在的状态是，肩膀酸痛，需要小闲为你提供按摩服务吗？”
她说完了，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小A说，“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想不起来，刚才突然想到，你一个机器人，竟然从来没有说过‘嘀’，差评！”
还没回答就被晾在一边的鞠月：“……”
她绕过正在掰扯废话的一人一机，去厨房里接了一杯水。宋闲见她离开，连忙丢下小A跟上来，“嘀嘀嘀”的烦她，各种推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的按摩手艺，直到鞠月走到客厅坐下。
“来吧。”鞠月放下手里的杯子，对她说。
正滔滔不绝的宋闲卡壳了一下，好在小A就是现成的模板，所以她很快反应过来，“嘀——只要你说一句‘最喜欢小闲’，就可以获得小闲专属按摩服务哦！”
“……”两人大眼对小眼。
宋闲反应过来，也觉得“最喜欢小闲”这句话羞耻度太高了，但是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而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了。见鞠月似乎很难接受的样子，她反而觉得没什么了。
而且这相当于是自己调戏了鞠月啊！有几个人能做到？想想就刺激！
反正她的脸皮肯定比鞠月的厚。
又想到自己之前那个让鞠月劳逸结合的想法，这不正是现成的机会吗？就算鞠月最后不会真的说，但是这个过程也可以让她放松一下。
机智如我√
这么一想，她就豁出去了，故意眨巴着眼睛反问，“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小闲不是最可爱的吗？”
鞠月当机立断，抬手整个按住她的脸，把人按倒在沙发上。
虽然没说话，但“给我适可而止”的意思已经表达得相当清楚。
宋闲生怕她又起身就走，胡乱伸手抓住了她身上的一片衣料，认输道，“好好好，不说也行，我给你按摩，这总可以了吧？”
鞠月低头看着被宋闲抓着的裤腿。她回家之后就换了宽松的家居裤，这样会比较舒服。但是这种裤子也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没有太大的束缚力，
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掉了。
她当然不会站起来试一下这条裤子够不够结实，她坐得更稳了一些，这才松开手，放宋闲自由。
宋闲爬起来，整理好衣服，脱掉拖鞋，绕到鞠月身后去给她按摩。其实她并没有学过这些，但反正就是揉捏嘛，大概意会一下就行了，只要按对了地方，基本上都是有效果的。
有人帮忙，跟自己反手去按的感觉果然完全不同。鞠月一开始还有些勉强，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她微微转头，发现小A竟然一直站在旁边，头顶的摄像头灯光闪烁，显然一直在观察宋闲的举动。这个机器人没有说明书，但是靳采枫跟鞠月说过，这是他们最新研发的伴侣型机器人，目前还在测试中，送给她们的是原型机，也是希望能借此完成一些测试，搜集一些数据。
虽然目前只有聊天和扫地机器人模块，但是理论上，机器应该可以通过不断学习来进行升级。
这不是鞠月的专业，她对此一直保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发现小A的智商跟宋闲差不多之后，就更不抱希望了。不过，用来陪宋闲玩儿倒是正好，而且家里有个机器人，宋闲有事情做，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
不过现在看到机器人下意识地观察和模仿宋闲，还是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该不会有一天小A会升级进化得比宋闲更聪明吧？那个场面，想想竟然还有些期待？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鞠月察觉到肩上按摩的手正在缷力，便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这边。
宋闲到目前为止，做过最辛苦的事，也就是给鞠月做助理，但其实也就是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琐事，偶尔才需要出去跑跑腿。至于胳膊，是完全没有锻炼过的，所以没一会儿，就觉得胳膊和手都有些酸了。她的动作慢下来，力度也逐渐变轻，开始敷衍了事。
“怎么，没电了吗？”鞠月问。
然而宋闲根本不会羞愧，反倒就坡下驴，立刻停下了手，“是啊，我该去充电了。”
鞠月在心里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腕表，见马上就十二点了，便也没有强求，“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她说着站起来，但没有立刻离开。
宋闲刚才为了按摩，爬到了沙发上，这会儿见鞠月起身，便往前蹭了一下，趴在沙发上伸头去找自己的拖鞋。找完了抬起头，见她还在，不由有些疑惑。
下一刻，鞠月的手再次盖到了她脸上，特别注意遮住了眼睛。
“小闲最可爱。”她听见鞠月说。
鞠月的手移开，灯光重新笼罩下来，但宋闲却完全没有反应，还沉浸在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里。
鞠月真的夸她了！
虽然不是“最喜欢小闲”，但是“小闲最可爱”也已经很出乎预料了，而且相较于听起来更像是个玩笑的前者，明显还是后者更让鞠月没有抵抗力。
滚烫的热度在她脸上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耳根。
宋闲一时没能爬起来，她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抬起手，学着鞠月刚才那样盖在自己脸上，似乎想要延续那一瞬间的感觉。
很……说不上来的感觉。宋闲知道鞠月长得很好看，第一眼就清楚了。但是在这一刻之前，也只是好看而已，宋闲会被她的外貌震慑住，在她面前变得乖乖听话，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感触。
但是现在，她突然地感觉到了由鞠月身上散发出的，诱人的魅力。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谁能跟鞠月谈恋爱，一定很幸福吧？说起来，鞠月谈过恋爱吗？以她的外表来说，追求者一定很多，应该是谈过的。但是看她的性情，又觉得普通人应该很难靠近她，更遑论是走进她的心里？她以后会
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呢？她谈恋爱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
宋闲是人来面试的时候，才知道鞠月已经在对外招人了。
鞠月当天才交代她，下午会有人过来面试，让她到时候把人安排到一楼的小会议室去，先印一套卷子给他们做，交卷了再来通知自己。
“呃……是开卷考试吗？”宋闲下意识地问。
鞠月被她逗笑了，“随便。如果他们会带参考书来的话，也不禁止使用。”
她很少笑，这样促狭的笑就更少了，尤其还是对自己的，宋闲耳根发烫，除了在她面前出糗的局促，另外还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连忙抓着U盘跑走了。
等她把试卷打印出来，扫了一眼，就知道鞠月为什么这么说了。
题目明显是鞠月自己出的，至于内容，宋闲虽然不懂，但这段时间在实验室经常接触各种资料，倒是认识了几个专业名词，一看就是整个行业最前沿的内容，这种题目，教科书上能找到答案才有鬼了。
除了试卷之外，鞠月交给她的，还有一份名单。
宋闲闲着没事，就跟小A一起研究这份名单。
说是名单，其实就五个人，到时候人来了，需要在这边简单的登记一下。所以除了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宋闲也无从推测出鞠月看中这五个人的原因。
所以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把五个名字解读出各种意思，挑剔出种种不妥之处。
这个用字太俗，那个比划太多，还有太中二的，太玛丽苏的，读起来有谐音的……总而言之，宋小闲同志看哪个都不顺眼，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先预设别人不适合。
她絮絮叨叨半天，没有收到小A的反应，转头看去，就见小A的显示屏上是一对蚊香眼，很显然已经被她绕晕了，并且完全没听懂她这番批判的犀利之处。
想到这里，宋闲不由微微一愣。
我为什么要批判他们？能被鞠月选中，肯定有各方面的可取之处吧？
而且招新人这事，还是自己提醒鞠月的，现在真的来人了，难道不是好事吗？人多了，助理的活儿就会被分走，自己也就可以解放了。
——她这个助理其实是不合格的，因为不能跟着鞠月进实验室，所以很多事鞠月会让其他人协助她，以后就可以省了这个麻烦。
宋闲原本以为，卸下肩上的担子，她应该会大大地松一口气，然而事实是，她竟然并不觉得高兴。
为什么？她自己一时也想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样，下午时分，五位面试者全部按时抵达了，三男二女，看起来也没有宋闲想的那样面目可憎，或许是慑于鞠月的名声，都有些拘束，听到宋闲说暂时见不到鞠月，要先做一套题，竟然都松了一口气。
宋闲让他们做了登记，领着人去会议室，将试卷发下。
按理说，既然可以开卷考试，那她也就没必要留下了，反正现在这五个人是竞争关系，也不怕他们互相抄答案。假如他们因为不会，彼此讨论，应该也不是坏事，毕竟如果被选入，之后就会是同事，愿意与大家一起讨论面对的难题，也是件好事吧？
而且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小A也被托付给了另一位要写论文的同事，待在这里是很无聊的。
但宋闲不知怎么想的，还是在旁边坐了下来。
五个人没有交头接耳，拿到题目之后，就提起笔唰唰唰地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从书写的速度来看，题目做得还算顺畅，应该没有被难住——至少前面几题是这样。
宋闲盯着他们写字的手，渐渐出了神。
都说认真的人是最好看的，其实认真的人，也都是相似的。当面对自己喜欢
的东西时，他们的眼睛里会有光。——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会让宋闲这种学渣望而生畏、自觉远离的光。
宋闲不由想起之前看到鞠月做实验时的状态，那样的专注，好像她眼前的东西就是整个世界。
而这些来面试的人，他们和鞠月是同一种人。
就……不太开心。
宋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面前的桌子被敲响，她抬起头，才发现五人已经答完了题。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最后一题他们没有做出来，而且见宋闲不阻拦，已经进行了小组讨论，但还是卡在了中间，推不下去。考虑到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继续下去也不可能突破，他们就决定交卷。
宋闲连忙站起来，收了卷子，请他们在这里稍等，然后将试卷送上去给鞠月。
“倒是比我想的好一些。”鞠月随手翻看了两眼，抬头看向宋闲，“辛苦了，我现在下去面试。”
面试的过程是一对一的，宋闲也不能旁观。她借着给其他人倒水的机会，从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可惜办公室没有窗户，而关死的门隔音效果非常好，什么都听不到。
宋闲莫名有些心浮气躁，但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剖析自己内心的人，只以为是在担心面试结果，没有多想。
最终的面试结果，让宋闲非常吃惊。
她以为应该是从五个里挑两三个，面试不都是这样吗？有一定的概率淘汰。
但结果是五个人都留下了。
结果是当场出的，五个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也跟宋闲想的一样，没想到都留下了，就算当着鞠月的面，也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喜悦之情。
等他们走了，宋闲忍不住问，“为什么留下五个，是因为水平都差不多，不好选吗？”
“当然不是。”鞠月说，“我既然决定让他们来面试，没有意外都会留下。做题和面试环节，只是加深一下了解，排除意外。”
也不排除有那种简历写得很漂亮，推荐信也很有分量的人，自己却没有真才实学，或者性格或人品方面有问题，难以融入实验室的环境，不得不以防万一。
“那他们五个人要怎么安排？”这么问的时候，宋闲忍不住想，一下子多了五个人，人手肯定宽裕得多了，那她的工作应该也会有人接手吧？
所以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但是在鞠月回答之前，她又十分突然地打断对方，急匆匆地说，“那个，我会继续留下吗？”
“嗯？”鞠月察觉有异，不由看了她一眼，问，“那你是想留下还是不想？”
“我……当然是想留下。”宋闲说着，似乎是怕鞠月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又或者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又补充道，“之前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想过了，补习班、训练班什么的，我觉得可能不是很适合我。要不我还是跟着你吧，这样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不是吗？就……像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后面这句语气弱了下去，像是说话的人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但终究还是说出来了，说明她是真的这样想。
“你……”鞠月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只点头道，“你愿意留下来，那当然好。虽然现在人手宽裕了一些，但很多事还是需要信得过的人来帮忙处理。”
宋闲松了一口气，但不知怎么，再次听到鞠月这样说，她心里竟然有种涩涩的感觉。
别的人或许聪明、或许能干、或许动手能力强、或许在实验方面有想法……各有各的优秀，而她身上唯一的有点，就是“信得过”。
能被鞠月信任，原本是宋闲觉得很自豪的事，第一次听鞠月这样说时，她心中未尝没有几分豪情，觉得自己好像承担着巨大的责任。可是现在再听，竟然觉得这话很空。
不是鞠月说得没有诚意，只是……
我除了可信之外，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
老实说，鞠月有点意外。
以她对宋闲的了解来看，平时习惯了呼朋引伴的她，应该不会喜欢实验室这种相对枯燥的生活。
看她第一次住到家里，都等不到第二天就跑出去浪的样子，鞠月还以为她会迫不及待结束实验室的工作，回归之前那种生活。而这种意外，也让她不由更加认真地去审视宋闲。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很容易看透，但又总是会在想不到的地方出人意料。
鞠月检讨自己，之前张皓的事就能看出来，宋闲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放荡不羁。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能耐得下心留在实验室，至少不是坏事。
只是这样一来，鞠月就不免有些发愁了。
那两个大箱子里的小玩意儿，除了小A之外，其他大部分似乎并不得宋闲的心，至少鞠月没怎么看到她拿出来摆弄。
游戏机什么的偶尔还会拿出来玩一下，剩下的就都束之高阁了。
鞠月在观察了几天之后，终于确定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是对的：所谓寓教于乐，似乎也并不适用于宋闲。或者说，想要让她通过普通的玩具对其中的原理和科学技术感兴趣，显然不太可能。
但她还是尽了最后的力，试探了一下宋闲的想法。
这天宋闲照例在逗小A说话，她在这件事上，倒是难得的始终保持着热情，好像真的将小A当成了自己的一个伙伴。
鞠月就顺口问她，“你觉得小A怎么样？”
“小A当然很好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宋闲有些不解。
鞠月说，“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小A跟普通的机器人不一样吗？”
“是吗？”宋闲理所当然地道，“可是我没有见过别的机器人。”
“……”好了，确实不用考虑让宋闲往这方面发展了，她就是那种东西好玩就玩、工具方便就用，但是不会寻根究底，对背后的运行原理丝毫不感兴趣的人。
其实给自己做助理也没什么不好——实际上，表舅和表舅妈得知这个消息，都十分高兴，似乎也觉得对宋闲而言，能找到这么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人看着，已经很好了。
但鞠月还是本能地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宋闲住到这边来之后，表舅妈偶尔会给她打电话询问宋闲的消息。频率并不高，大概是怕打扰她工作。而每一次，问完了宋闲的情况，表舅妈总会用一种感恩涕零地态度，说起鞠月对宋闲的宽容和照顾。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细究就有一种令人不适的感觉，作为亲妈，表舅妈并不认为宋闲能有什么成就。
不能说她不爱宋闲，实际上为了这个女儿，她已经殚精竭虑了。但是她给的，未必就是宋闲想要的。而且鞠月也从不认为，宋闲离开了谁就会活不下去。
只是她已经明确表态想留下，鞠月如果再让她去做别的，倒像是在赶人。
算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新员工们在第二天入职，宋闲也终于一跃而成为前辈，甚至可以在日常事务上指点几句新人，这让她成就感爆棚，连带着对工作的热情都增加了一些。
尤其新员工们显然也对小A惊为天人，就更让宋闲春风得意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鞠月接到张院士的电话，邀请她去参加一个业内的会议。鞠月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倒是经常跟随导师参加这样的会议，回国之后却还是第一次。
很显然，这是张院士要带她融入国内的圈子，鞠月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这个会议
的地点在上海，而且要持续好几天，肯定会耽误一些工作。幸好实验室这边多了几个人，事情都已经开始上手，鞠月这才能抽得出空闲来，否则还真走不开。
或许张院士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选了这个时机。
没多久，张院士就让人把邀请函送来了。东西是先送到了宋闲手里，她拿去给鞠月看时，忍不住问，“姐姐要出差吗？”
“嗯，要去几天。”鞠月说。
宋闲欲言又止半天，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鞠月微微一怔，这种学术会议，肯定是可以带助手的，一般是一到两人，主办方会负责来回机票及一应食宿，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难得的交流机会。一般来说，教授们都会选择带上自己得力的学生，一方面是炫耀，另一方面也是替学生铺路。
现在鞠月还没有开始带学生，但是这个名额，实验室里的人估计都想要，而不管哪一个，都比宋闲更合适。
“怎么想到要跟我一起去？这是觉得学校里呆腻了，想出去散散心吗？”她想了想，问。
宋闲低下头，“……我胡说的，你带别人去吧。”
鞠月没有直接答应，估计就是不合适，所以宋闲立刻就改了口。但仔细想来，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对鞠月提要求，所以鞠月想了想，又说，“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
宋闲有点惊喜，“真的？”
鞠月点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主办方报销的名额当然是没有了，但自费对她们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跟国内大多数搞学术的人比起来，鞠月的经济状况宽裕得令人羡慕。
见宋闲蔫了的精神又回来了，鞠月才再次问，“所以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去？”
虽然宋闲没有见识过学术会议是什么样子，但是鞠月相信，她应该不是想去开拓眼界的。
但宋闲自己也被问住了。
为什么想去？就，那一瞬间下意识的想法，要跟她一起去，可深究其中的原因，连宋闲自己也说不出来。
也许、可能……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跟鞠月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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