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寒抬起眼睛看着金光闪闪的山神,眼波微微一沉,冰冷的声音再次灌出:“伤本君妻女,必死。”
伴随着云昭寒话音落下,云隐剑在掌中一转,手臂从面前划过。只见白如月光般的剑锋,一颗血珠悄然滑落,跪在地上的山神脑袋就从肩膀上滚落下来,身子依旧跪在地上。
脖子断裂处齐齐整整,没有一丝血迹渗出,滚落尘埃的脑袋上,山神依旧睁着眼睛张着嘴,一脸的惊慌害怕,似乎还要分辨什么。
云昭寒利落的收回云隐剑,另一只手展开,手掌朝着山神的尸身一挥,山神的尸身顷刻间便化为灰烬没入千红窟的满地尘土之中。
他处理完山神,转身来到玉倾城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玉倾城心疼不已。周身的杀意已经隐去,空寡的双眸里是无比沉重的痛楚,和极其隐忍的温柔。
他抱起玉倾城,将玉倾城抱到干净的墙角,使其身子靠在墙上,挥手燃起一堆火,自己便蹲跪在玉倾城身边。一手握住玉倾城的手腕,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牵引出自己的灵力,顺着玉倾城的眉心灌注到体内。
随着灵力在体内的运转,玉倾城渐渐在昏迷中恢复了意识。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专心为自己输送灵力的云昭寒,从云昭寒手中抽出了手腕,将云昭寒抵在自己眉间的手轻轻推开。
“我好多了……你别耗费灵力了……”她虚弱的声音从干裂惨白的唇边蔓延出,云昭寒没有再坚持,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见云昭寒难得的没有一意孤行,玉倾城心里顿时宽慰不少。她双臂环着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露出的额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渗着细密的汗珠。
云昭寒见她左腿小腿位置的伤口不断淌血,略一迟疑,伸手就撩起了玉倾城腿上的衣袍。一瞬间,玉倾城像受惊一样,猛的从臂弯里抬起脸,一脸警惕的看着云昭寒,一只手已经紧紧扼住了云昭寒抓着衣袍的手腕。
玉倾城脸色苍白,干裂的嘴唇没有半分血色,汗珠顺着鬓角的散发滑了下来,汇聚到了下巴。
云昭寒没有说话,用另一只手将玉倾城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拿开,继续卷起彦姝的中裤,一道两寸长的刀口就映入眼底。
伤口的皮肉外翻,鲜血淋漓,顺着玉倾城的小腿流进了靴子里。云昭寒微微拧眉,撩起自己衣袍的一角,露出雪白的中衣,伴随着“嘶啦”一声,一条布已经出现在云昭寒手上。他利落的将玉倾城腿上的伤口缠住,随之而来剧烈的疼痛,让玉倾城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
“忍忍。”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玉倾城,神色间带着支持与肯定和那隐忍着的心疼。玉倾城咬紧牙关,他一用力,将布条紧紧的系上。
忍过了一阵剧痛,气息也渐渐平息,玉倾城自然的又用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上半身的重心也撑在了手臂上。
看着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云昭寒,此刻竟一丝不苟的为自己包扎伤口,即便明知是历经八百年的生死仇人,玉倾城的心里,依旧划过了一丝莫名的异样。
“卿愿那丫头没事吧?”玉倾城看到云昭寒发冠上染血的归云钗,突然问道。
正一心包扎的云昭寒可能也在走着神,根本没留意玉倾城何时变换了姿势。猛然听到她说话,恍然抬头,自己的脸竟与玉倾城的脸近在咫尺。
玉倾城黑亮的眼眸透着晶滢落入云昭寒的眼底,云昭寒便再也挪不开眼睛,就连心跳都几乎停滞。历经千年,他爱上她也错过了她,如今,终于能毫无顾忌的守护她,但她的心却不属于他了。
云昭寒那古井不波的双眸,一瞬间仿佛将所有的情愫凝固,如满天星河闪耀着的无边黑暗,深邃,宁静。
玉倾城显然也没想到云昭寒会忽然抬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在对上云昭寒那双眼眸的瞬间,自己竟也忘了呼吸。
时隔八百年,他的双眸依旧让她沉溺,仿佛命中注定的相遇,在这一场爱的较量里,她注定溃不成军。
世界一瞬间变得静止,什么火声,夜雨,虫叫,蛙鸣,此刻都已被隔绝于无形。
良久,云昭寒身后,火堆里木柴被烧的爆出了一个火花,“啪!”的一声,将这静止的世界再度唤醒。
夜雨火声,虫叫蛙鸣渐次入耳,心跳在胸口猛的撞击了两下,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在扑面而来的一缕茶香中焕发生机。
玉倾城木讷的往后挪了挪身子,极不自然的让自己又靠回到墙壁,后背坚硬厚实的安全感让她的神思逐渐缓和,此刻,恐怕已经忘记的伤口的痛。
云昭寒似乎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常,旷古清绝的容颜,看不出悲喜,看不出异样。他自然的将玉倾城卷起的中裤放下,又将衣袍盖好在腿上,起身去看那火堆。
“她无事。”云昭寒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归拢着烧的散开的柴火,冷不丁的回答道。
“啊?哦。”玉倾城一时没反应过来云昭寒这是突然说什么,随后便想起前一刻自己问的问题。
“无事便好,她还小,不该将她牵扯其中。”玉倾城极不自然的说了一句,以缓解当下的气氛,然而云昭寒侧身对着玉倾城却并没有接茬。一时间,世界又变的安静,只能听到火柴烧烈的声音,火声和上空隐隐传来的风雨声。
“留在归云,我护你们周全。”忽然,云昭寒又低又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深邃的瞳孔里压抑着无尽的苦楚。
玉倾城恍然的抬起头,眼神中透着的诧异转瞬便是寒意:“云昭寒!”清冷的声音从喉间蹦出,隐隐压着怒意。
“八百年前在这里,我一夕之间成为天下玄门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你公然拒婚将我一剑穿心。如今我还阳归来,三魂不全,你竟让我留在你归云宗。云昭寒,你真以为你修为高深是人人称道的上清君,所有人就都该由你呼之即来挥之际去吗?你以为心悦于一个人就只能卑微到尘埃里,不论你如何相待都只能一味的摇尾乞怜吗?”
玉倾城重提八百年前旧事,情绪有些激动。本以为隐痛各有春秋疗,却原来揭开那尘封的伤疤,里面依旧是血肉模糊,惨烈不堪。
“云昭寒,我承认,我曾那么的喜欢你,奋不顾身的想要嫁给你,可是在你一剑穿心,在你一道裂魂符将我三魂打散之际,一颗爱你的心就被你亲手诛杀了。你现在说你护我周全,凭什么?凭你是杀我的仇人,还是凭你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上清君?”她说到这里,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
当爱已成往事,所有的痛彻心扉都是一道画地为牢的禁锢,今日恨的多深,昭示了当初爱有多深。可是在爱的世界里,我有横刀立马只为你俯首称臣的魄力,也有相忘江湖涅槃重生的决绝。
云昭寒垂着眼睛,看着面前跳动的火焰,一颗心如同被烈火焚烧。他历经三千八百年,从始而终无非是想护她周全,却也正因这一份执念,最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她错过了她。她恨他,他无话可说,她决绝放手,他无言以对,可是他却无法泯灭那颗为她跳动了三千八百年的心。
“云昭寒,前世已过,我们不必再揪着这些过往在这里针锋相对了。”想到重生之后云昭寒对自己和承愿的再三袒护,想到这次云昭寒奋不顾身的前来搭救,她便不想再与云昭寒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云昭寒没有说话,他清绝的容颜被火光笼罩,那墨如点漆的双眸里,跳动着明灭的火焰,眼底是漫无边际的暗涌。
沉默良久,玉倾城将自己的情绪渐渐平复归拢。时至今日,想到她与云昭寒之间的种种,对于从云昭寒手中取到地魂已然无望。她打不过云昭寒,即便能打过,就目前云昭寒对她的态度,她也真心的下不了手。毕竟前世,也是她一厢情愿纠缠他在先,最终落得惨死,也算咎由自取。
“云昭寒,我不要地魂了。”玉倾城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云昭寒一听,下意识抬头看向玉倾城,只见玉倾城平静的脸上,一脸的淡然。
“当日还阳归来,我也曾心心念念要杀你报仇,可经过这些日子,我似乎明白了,有比杀你报仇更值得我去做的事,对待的人。从前的是非恩怨,我不想再去纠缠,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放弃地魂,你放下我们之间的纠葛。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有我要走的路,我有我要护着的人,你放我离开,就是对我最好的成全。”玉倾城这一番话说的极其平淡,有种恍若隔世的释怀。
云昭寒听在心里,这种淡泊洒脱释怀,远比她争吵咆哮闹腾更让他惶恐和害怕。这种不吵不闹恰如其分的决绝,才是对他三千年执着的毁灭。
本以为云昭寒会再说些什么,不曾想时间静止良久,从云昭寒口中只吐出了一个字。
“好。”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苦涩,竟有些嘶哑,玉倾城听在心里,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她将脑袋静静的歪在墙壁上依着,本是逃避般的回避云昭寒那隐忍的目光和苦涩的神情,谁知却渐渐睡去。
沉沉的睡意让她渐渐陷入昏睡,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云昭寒那又低又磁的声音,离的自己那么近,那么轻。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