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是中元节,也叫鬼节,某教派管这教盂兰盆节。
据说这晚地府鬼门大开,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所以很多人都会在这天祭祀亡魂,祈求这些路过的不要来搞自己或家人。
林风镇在这天晚上,向来有个保留节目,就是打小人。
所谓打小人,就是带上香纸蜡烛,烂鞋,再带着一个纸人或稻草扎的小人,在晚上的时候,去到三岔路口,烧香点蜡烛烧纸钱,然后默念着自己厌恶的人名字,一边诉说对方的罪行并诅咒,一边用烂鞋拍打小人。
这等于是向路过的告状,让他们去找自己仇人的麻烦。
这种场面自然是极度阴森诡异,一般都是老婆子去做。
而这些老婆子通常是某些受了欺负,无力报仇的人,寻找的一丝心里慰藉。
是夜,明月高照,夜风吹拂,点燃的烛光在路口摇曳,每个三岔路口,都有一个或者三四个老婆子在打着小人。
除了镇上的街道边,镇郊的路口也不少人。
镇南边有一条宽大的三岔路口,这里聚集最多打小人的老婆子。
她们内心那滴血而无处伸张,压抑许久的委屈,此时全部宣泄出来。
夜渐渐深了,打完小人的张老婆子叹了口气,愁苦阴沉的面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掉,站起来准备回家。
一起来的三四个同伴都站走了十几米开外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声。
几个老婆子纷纷惊疑的寻声望去,却见二三里外一处大院子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土匪来啦!”
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张婆子呆滞的目光仿佛闪现一丝亮光。
“救命啊,土匪抢劫杀人啦。”
这句话听得比较清楚,张婆子闻言一颤,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边,嘴唇哆嗦着。
“那边是邓家么?”
她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同伴,不确定的问了句。
大院子不断的有人跑出来,或哭喊,或叫嚷。
“好像就是邓家!太黑了我也不敢肯定。”
张婆子眼睛又亮了三分。
黑暗中有个人影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啊,土匪来了,邓员外被杀了。”
张婆子身边一个老婆子吃惊的道;“土匪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地方了,是哪里的土匪?!”
另一个大娘说;“这附近就大桂山有土匪,该不是他们吧?”
“大家快跑,回家躲起来。”
几个人顿时慌慌张张的要往家里跑。
“张大嫂,你过去干嘛?那边有土匪。”慌乱中有人发现张婆子的异常,喊了她一句。
张婆子没有回答她,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仿佛是极度兴奋时的嗓音变调;“哈哈哈,土匪来得好,来得妙,老天开眼了,老天有眼啊!”
“快回来,别过去!”一个好心的大娘过来拉她。
张婆子此时力气奇大,一把推开她,差点让对方掉进水田里;“我一个孤老婆子怕什么,身上没钱,家里也没几斤米,土匪来抢我干嘛?我不怕。”
顿了顿,声音愈发凄厉,仿佛咬牙切齿说出来一般;“我要去看看那断子绝孙的邓家人,要亲眼看到他们家破人亡。”
说着一脚高一脚低的沿着田埂路,往邓家大院靠近。
这时,镇上原本睡着的人也被惊醒起来,无数人点起灯往镇东方向望去。
“起火啦,土匪杀人放火了!”
邓家大院还有人跑出来,离得较近的人认得这个是邓家的管家。
平日里作威作福,此时如一条丧家之犬。
他背后有几个大汉追出来,见他跑得快,也没再追,在黑夜中肆意的大笑。
黑暗中的张婆子此时走到了离邓家五六十米的地方,看得真切,见果然是邓家之后,两股浊泪瞬间流下,口中念着仅自己可闻的声音;“老头子,儿子,有人给你们报仇,儿媳,凌辱你的畜生遭到报应了,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呜呜~”
此时,镇上的大部分大人都出来了,都在远远静静的看着。
土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见大火已经烧起来之后,几十个土匪或挑或扛着大麻袋,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待他们走远,远远看热闹的居民纷纷走前,在几十米外看着,眼里均露出兴奋的光。
“帮忙救火啊!各位乡亲父老,求求你们了,帮帮忙吧。”
大院里传来哀求的声音。
有几个年轻人或许于心不忍,拿着水桶想去帮忙。
“别去,谁去救火,就是和大家过不去。”黑暗中有人厉喝一句。
“对,谁也不许去。”人群中不断的有人响应,就连一开始准备去帮忙的年轻人,也退了回来。
于是除了邓家的人,就只有王捕头带着几个衙役前去帮忙。
一个镇上的衙役没几人,他不敢带人去追那帮土匪,就算他敢,衙役们未必会跟着他去。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帮忙救火,算是尽了点职责。
这时,不知何处响起了一阵歌声,伴着噼里啪啦的火声。
唱歌的人嗓音凄凉,但唱的却是一首欢快的俚语祝福歌,这歌平时是新年时开庙会,或者大喜的时候戏班子唱的。
而这时候,这歌居让人有种苍凉又悲恸的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歌声,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歌的意思。
喜悦祝福是为刚刚被杀的人献上的,而悲恸的情绪则是缅怀昔日的悲剧。
围观的人中,有人默默跟着唱,还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这大火如一个巨大的篝火,把林风镇的天空都照亮了。
姜仪站在后院看了半天,夜很深的时候,火渐渐的小了。
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影。
“你们杀了几个人?”姜仪没有回头,低声的问道。
“就杀了邓冠新狗贼一人,不过放火的时候,有两三个老仆和邓冠新的娘没跑出来,都烧死在大火里了。”
姜仪没再说话。
“这次抢了百余担的粮食,还有四五百两银子,我爹说给你一百两。”说话的人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布袋,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我不要,许帮主你拿回去吧。”姜仪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说道。
“为什么不要?”
“别问为什么。”姜仪笑笑;“还有,治哥儿,你若打算在我这边好好做事,就不要回大桂山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步家和大桂山有关系。”
“以后如果要和你爹联系,就通过许帮主吧。”
陈治低下头若有所思。最后沉声道;“我明白!许帮主,你快回去吧,回山后叫我娘回来。”
许长林点点头,带着一袋银子快速潜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