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贺府地处两江交汇,河水蜿蜒而下三百余里,至邻府苍梧,由于船运方便,这里货物齐全,商贾云集,很是热闹。
府城四周虽有连绵的群山,中间却也有方圆几十里的平原,在多山的广南西路北部来说,还是比较难得的。
奇妙的是这平原中,总会突兀的耸立起挺拔的小峰,或两三座连翠,或一座独秀。
这些山峰有几十米高,或百余米高,虽然不高,但山势或凛然、或清秀。
峰下是村落,是水田,是溪流。
河水所过之处,上好的水田一片接一片的,此时六月多,田里的稻谷都开始发黄了。
田间劳作的老农个个脸上洋溢丰收的喜悦。
府衙的学衙在临贺府的西南角,背靠城区,面临一片举目无垠的水田,左边是临着河畔的府立学堂,右边是片秀丽的小树林,可谓闹中取静,非常适合读书。
此时在一座静谧的小院子了,梅督学正背着手,欣然看着眼前的美景。
老管家走过来,道;“老爷,刚刚打听了,今日那张推官开审步儒的案件。”
梅督学笑笑;“那算什么案件,只是民事纠纷罢了。”
老管家又道;“当下的情形对步儒非常不利,那推官似乎已经被收买,到时肯定偏向戚仁明,让步儒赔钱。”
“呵呵,戚仁明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钱而来的。”
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的管家,梅督学又道;“你信不信?如果不是有人跟着,步儒可能在路上就出意外了。”
“老爷说的,我自然是信!”
梅督学呵呵笑着,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随后叹了口气道;“如此德行败坏之人也可以做秀才,真是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啊,他前年作弊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定有此事。”
“居然如此,那就革去他功名吧。”
管家点了点头又问,“那要帮一把步儒吗?”
“在这关键时刻革去戚仁明秀才,就已经等于在帮他了。”
欣赏着不远处的禾苗被风吹拂着,泛起一道道青黄的浪潮,在阳光下亮亮晶晶的,非常悦目,他又道;“再说马上要考试了,这个时候明面去帮他,对我对他都不利,到时别人说我泄露考题可不好。”
“好的,我明白了。”管家退了出去。
推官府衙内,书房坐在一个面白无须,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此时面露不悦;“梁师爷,你那侄子真不是做事的料啊。”
他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叫他叫抓两夫妻回来,结果就抓了一个。叫他路上动手,他说有人跟着。叫他安排好在牢里弄掉,又说不方便动手,如今就要开审了,你说怎么处理?!”
他旁边是一个尖耳猴腮的老者,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此时讨好道;“大人,桂县的朱县令要保步家螺蛳粉店,若冲突起来,恐怕步儒也带不回来。”
“回来的路上,他的人一直跟在旁边,根本没机会动手。”
“带回来后关押,因为不是罪犯,无法关进监狱,只能拘留看押,而且他的人也天天守在附近,送水送饭,若动手,只怕事情闹大,大家都有麻烦啊。”
“而且朱县令是桂王系的人,又和大人是同级,得罪不起。”
这胖男子正是临贺府张推官,他道;“可钱已经收了,不搞死他,如何向邓家的人交代?收钱不办事,到时邓家的人闹起来,我们一样不好过。”
梁师爷自信满满的说;“一会开审,大人只要判步儒赔偿一千两银子,他肯定拿不出来,到时就有借口关进牢房,然后在牢房里找两三个死刑犯弄死他就行,很简单的。”
章推官想了想,点头笑道道;“嗯,就这样办,去开审吧。”
两人出了书房,往前面大堂走去。
“开堂!”早就准备好的衙役们大喊一声。
步儒和戚仁明被带到大堂中间站好。
“见了上官,还不下拜?!”梁师爷狐假虎威的喝了句。
戚仁明拱了拱手回答;“大人,在下是秀才功名。”
“哦,那好,你且站着说话。”
戚仁明得意洋洋的暼了一眼步儒。
步儒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张推官道;“你们两个谁是苦主?有什么事?快快说来。”
原本考中童生,虽然说没有秀才那样名正言顺的可以见官不跪,但一般的官员都会询问过后,让他站起来说话,以示优待读书人。
可今日张推官一句话不问,就让步儒一直跪着,谁都看得出他是内心是什么态度了。
“大人,在下是苦主,”戚仁明连忙站前两步喊道。
接着他把自己找步家车行托运瓷器,被打碎后,要求赔偿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还把作为证物的碎片拿上来。
“大胆刁民,你损坏别人的物品,赔偿是天经地义,为何不好好赔偿,还闹上这里来?”
步儒虽然是第一次和别人对质公堂,心里有些怕,还还是努力的控制自己,此时回答道;“大人,这瓷器价值一千两是他说的,我希望他能给出证据,证明这瓷器的真实价格。”
戚仁明道;“你说不值就不值?那你证明我这瓷器不值这个价钱啊。”
张推官跟着说;“对啊,你证明一下这瓷器不值一千两啊。”
“大人,疑点归被告啊!”步儒喊了句。
“这……”张推官看了看旁边的师爷。
梁师爷连忙附耳轻声道;“大人,这很简单,去找城里博古斋的老板过来,叫他说多少就多少,还不是一样。”
“有道理。”张推官顿时喜笑颜开,张口朗声道;“那好,师爷你去找个通古博今之人,前来鉴定一下这瓷器价值几何。”
“是!老爷。”师爷应声而去。
步儒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还是在坑里,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说要鉴定,人家就去叫鉴定了,至于背后人家还做什么手脚,就算能猜到但是你也没证据啊。
这世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吗?
没权没势就真的如一条大肥猪,任人宰割吗?
戚仁明为了粉店和车行的钱而陷害自己的,今日落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身上有几个铜板,却没能力保护。
他想起以前和姜臻在牛车上,娘子说的那番话,有钱没权,就是积薪而卧啊。
若真的要赔一千两,自己去如何拿得出这笔钱?
想到这里,他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