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Io的谭总约见陆尧,约了两次,沈林欢向他汇报的时候,陆尧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应该见他吗?”
沈林欢思考片刻,对于陆尧这种考校学生一般的姿态觉得莫名,又觉得他大约本身就是这种喜怒无常言行诡异的人,于是回答:“看您心情。”
意思是,见不见都无所谓。Io的谭总但凡有些理智,就不会纵容女儿这么胡来,再闹下去,三败俱伤。
谭松鸣如果不着急约陆尧见面,倒还问题大一点,这会儿急着见面,无非是想表个态维护一下和风臣的关系,既然他聪明看得透,就不需要陆尧再多费心了。
陆尧瞧她把“你爱去不去”都快写在脸上了,唇角不自觉勾起,“那就你陪我去。”
-
沈林欢第一次以陆尧助理的身份出去。
会所式的餐厅,不对外营业,会员制,来这里的人,大多也不是为了吃饭,谈生意的多。
私密,安静。
沈林欢落在末座,同谭总的助理坐在一处,时不时起身倒个水,谭总的助理时不时看她一眼,她身上那股从容的气度,衬得他像个木头人。
这种女人,太给人压迫感了。
谭总带着女儿女婿谭惠赵奇然一起来的,暖光灯淋在头顶,照得人影轮廓格外好看,谭惠三十多岁,但却很漂亮优雅,不像是那种会在网上为了老公劈腿撕破脸的人。
陆尧抿着唇,对于谭总的客套不置一词,始终寒着一张脸,似在出神。
谭松鸣以为他还在生气,话语更恳切了些。
陆尧其实只是在观察自己老婆,沈林欢穿着很普通的职业套装,眉眼精致,骨肉匀称,衬得那衣服也出彩了许多。
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看见赵奇然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她确切是看不上赵奇然的,她其实对大多数男人都看不上,包括他。
陆尧一直不吭声。
谭惠原本笑着,后来也笑不出来了,只低声道着歉,“陆总您别这幅表情,怪吓人的。这事是我欠考虑,绝对没有针对风臣的意思。”
赵奇然忙搭话,“陆总,这事……”
谭惠踢了赵奇然一脚,意思是让他闭嘴。
赵奇然便悻悻低下了头,不再发一言了。只脸涨得通红,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丢了大脸。如今更觉得面子里子都被人放在地上踩。他本来不想来,但老丈人要他来给陆总赔个罪,但来了又不让他说话。
沈林欢觉得,赵奇然确切是个很没骨气的男人,从进来到现在,短短几分钟而已,那股子软弱油滑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尧抿着唇,终于抬头瞧了谭惠一眼,“这是谭小姐的自由,我自然管不到你头上去。”意思是,随便你疯,我有的是法子解决这件事,但你这边后果自负。
陆尧在这一辈中,也是狂傲之徒,不然不会引得风臣董事会那些人对他一再不满。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着,陆尧端着姿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似对这次会面异常不满。这其实是件极小的事,之所以会来,只是给沈林欢一个熟悉工作的机会。
Io和风臣影业有很多利益交集,谭惠是真的没有想那么深,只是一个女人被背叛时候怒火攻心的失智之举,今天被父亲一提醒,脊背倏忽发冷,这会儿已经冷静了。
谭松鸣最终在利益上让了步,提出下一季度所有的项目让利两个百分点,沈林欢像是一个捕捉到信号的雷达,很快便抓住了重点,扭头低声和谭总的助理确定好内容,然后约定时间和地点,说风臣的律师和负责人,会及时去签订合同。
谭总的助理求助似地看了下自己老板,沈林欢简直是个神经病,细致地一字一句和他确认谭总的话,以及一些模糊之处问清楚写在纸上。
谭松鸣微微阖了下眼皮,意思是可以。
只是人走了,谭松鸣才对谭惠哼了声,“陆尧这个人你别看他年轻,城府极深,手腕毒辣,不可小觑。连他那个助理都精明周到得很。”
沈林欢在博盛的时候,就深谙这些老油条嘴上话说得一套一套比谁都好听,涉及到利益就翻脸不认人的道理,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还各种幺蛾子,别说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口头承诺。
这会儿说所有项目,指不定过会儿就再加个限定词。
-
回去的车上,沈林欢已经联系好谭松鸣的助理,敲定好大致的细则。
她现打了一份文稿,发送给了法务部,让他们起草合同。
陆尧就一直盯着她看,副驾驶上坐着程凛,沈林欢就坐在了后排,和陆尧挨着。
她刚刚在忙,也不觉得怎么样,闲下来这片刻,立马就觉得陆尧在旁边压迫感十足。
他一直在看她,沈林欢就微微侧耳,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陆尧:“……”
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真让人不爽。
于是陆尧狗脾气上来,冷哼一声,“你刚刚有个错别字。”
沈林欢立马皱了下眉头,翻开笔记本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又检查一遍,还是没有……
陆尧以为她会忍不住问他错别字在哪里,但沈林欢只是合上笔记本,恭敬说:“您看错了。”
她大约猜到陆尧故意在逗她,于是觉得他有些幼稚。
陆尧乐了,“有你这么跟老板说话的吗?也就是我,换个人早把你开了。”
沈林欢抿了抿唇,“换个人我就不这么说了。”
她自然知道。
陆尧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你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沈林欢没吭声,全当是夸奖了。
陆尧看她沉默,又不爽了,没话找话,“你很讨厌赵奇然?”
沈林欢疑惑看他,“没有。”
陆尧哼了声,夸大说,“你厌恶都写在脸上了。”
沈林欢确切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表情了,大概率是没有的,但陆尧像是兴师问罪,于是随口保证,“不会有下次。”
陆尧“啧”了声,“我又没说你什么。我就问你,为什么讨厌他?”
沈林欢:“什么都想要,却哪头都顾不好,愚蠢且自私。”
陆尧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赵奇然留不住年少恋人徐悠,又为了报复徐悠去攀附谭惠,得到谭惠的人和势力,并借此得了好处,却还不能安分守己,转而去招惹小姑娘。
不论对与错,他的任何一步,看起来都愚蠢至极。
沈林欢自己就是个极度会审时度势的人,她是个挺倔强的人,但又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性格,她很愿意为了减少麻烦和少受点儿苦,而暂时隐忍和低头的。
比如选择……嫁给他。
想到这个,陆尧原本玩味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沉默看着车窗外,不再发一言。
他觉得沈林欢真是个冷血动物。
没有心。
没有感情。
-
陆总进公司的时候,整个人寒气四溢,所有人都沉默地缩回头,以免被陆总的冷气波及到。
只有Amanda头铁地迎了上去,“陆总请您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向您解释孙宛儿的事。”
陆尧大步往办公室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我对你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
她还想追上去,被沈林欢拦了下,沈林欢不爱管闲事,但Amanda这个人有一种和她如出一辙的固执,于是忍不住冲她摇了下头。意思是,你这会儿最好不要凑上去找骂。
Amanda和沈林欢对视,眼眶都泛红了,她原本是很骄傲的人,可是沈林欢一来,她就处处出错。
陆尧已经进办公室了,总裁办的人偷偷抬头看两个人的热闹,沈林欢看了Amanda一眼,最后只说了句,“冷静点儿。”
办公室里文件乱飞,每个人忙碌得像是陀螺,根本停不下来。每天有无数的事,无数的文件。要盯所有的项目进度,要总结汇报。
在有限的信息里,错漏一些东西在所难免,Amanda至今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就根据上报的条件,那件事从她的角度来看,确实不值一提。
下班的时候,Amanda似乎还是无法释怀地坐在工位上失神,沈林欢突然敲了敲她的桌子,“请你喝杯咖啡。”
Amanda抬头,看到沈林欢那张好像永远胜券在握的淡然表情,反感顿时涌上来。但她还是起了身,因为好奇,她不得不承认,沈林欢给她一种无法忽视的危机感。
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是个连锁店,口味大概只比速溶好一点。
沈林欢要了一杯美式,却只是小小抿了一口,这个时间点,喝多了容易睡不着。Amanda却早就习惯了,她甚至经常半夜十二点给自己灌茶或者咖啡。
她从来不吝啬努力,也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
沈林欢和她肩并肩坐着,正对着落地玻璃,玻璃外是街道,下班时间人潮最汹涌的时候,行人匆匆,偶尔还会有人进来叫一杯咖啡带走,多半是等着回家继续加班。
Amanda让沈林欢想起以前班上的一个女孩儿,就是初一的时候,她去沈林杰她们班级里帮老师放课件,被沈林杰取笑,替她说话那个女生。
后来她和沈林欢做了一段时间朋友,最后分手了。分手的时候,那女孩儿跟她说:“欢欢,你偶尔也可以看看身边人。”
她其实到现在也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总觉得自己伤害过她,从而由衷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歉疚。
沈林欢又抿了一小口咖啡,那歉疚投射到了Amanda身上,她忍不住提点了句,“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不是因为你工作的疏漏。是陆总已经提了这件事,你却没有很快去深思,反而还在阐述自己的想法。助理不是万能,但一定要敏感心细,陆总需要一个省心的能跟得上他节奏的人,不是一个聪明人。”
Amanda很聪明,聪明人总是很容易冒进、自命不凡。
Amanda下意识想反驳,可骤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没错。只是很浅显的完全不需要别人来提醒她的道理,但她就是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屈辱,但是冷静了。
两个话少的人一起沉默了下来,气氛仿佛凝固了。
沈林欢手机骤然响了,翻开看是陆尧的消息。
【出来。】
她抬头就看到外面陆尧那辆黑色迈巴赫打着双闪,不由皱了皱眉,今天已经没有安排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的情况。
“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沈林欢手已经拿上了自己的包。
下了细雨,沈林欢撑着一把透明雨伞,走路比平时快了一些,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走路也很稳,像风臣大厦“出笼”的任何一个女白领,自信而内敛,骄傲又不张扬。
如果没有嫁给他,她大概也会活得很好。沈氏压不住她几年,她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往上拔高,锐不可当。
陆尧透过车窗玻璃看了她会儿,似乎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
而她又是如何目不斜视,从不给他正眼的。
沈林欢本来想去拉副驾驶的门,副驾上坐着程凛,于是只好又去拉后座的门。
她腿上沾了些雨水,于是很自觉贴着车门坐,离陆尧那身昂贵的西装八百米远。
陆尧侧头看了她会儿,忽然把她拽了过去。
程凛体贴地拉下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视野顿时小了,陆尧皱着眉,从储物盒里拿纸巾和干净毛巾给她擦手和腿。
他做得自然,眉毛却拧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沈林欢安静地低头看着,一时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困惑:他在干嘛?
洁癖?强迫症?
之前也没发现过……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