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明琴都在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可是想来想去,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顾明琴在浑浑噩噩之时,被人带着,回了家。
顾明琴几乎是和顾家栋前后脚进了府,顾明琴还没发话,顾家栋就迫不及待地首先开了口—
“怎么样,他们有消息了吗?”顾家栋紧盯着侄女,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看着三叔期待的目光,顾明琴禁不住再次感慨,他们的夫妻情深。正要发话,耳边却传来顾岳峰的抽噎不止—
“衙门进不去,他们说,贺大人身染重病,不见客,方捕快也不在……”顾岳峰说着,呜呜的哭个不停。
顾家栋大惊,不由地望向顾明琴,予以求证。但见顾明琴点点头,无奈一叹,顾家栋不禁蹙起了眉头,无法相信,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父亲,娘亲找不到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顾岳峰含泪看着父亲,满眼无望。
“不许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顾家栋本就心烦意乱,儿子的哭声更是让他火气上涌,禁不住厉喝一声,瞪视着儿子,“我早就和你说过,那样的女人,不配做你的母亲,她不是你娘,你娘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我,和她再无瓜葛。就算是见了面,也要做成不认识,你明白没有?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叫我父亲,顾家容不得你,你改姓胡吧,我们顾家没你这么个人。”
说到激动处,顾家栋似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久久不停。
顾岳峰看见父亲怒了,自然是怕了,抿着嘴,不敢再哭,但还是抽噎不止,怯怯地看着父亲。这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回头,便看见顾明琴关切的目光“大姐……”委屈的撇了撇嘴,却没说出话来。
“没事的没事的。”顾明琴安慰了两句。然后就走上前,无视顾家栋刚才的气话,只是安慰地说道,“三叔放心,虽然我没见到贺大人和方捕快,但却见到了另一个人,江捕快。江捕快和方捕快一样,也是贺大人身边的人。他和我说,如果有了消息,不管是三婶,还是胡家的两位叔叔,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顾府。”
“真的?”顾家栋眼前一亮,但见侄女轻轻地点点头,也就放了心。此时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失态,尴尬的咳了几声,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再看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顾明琴,“你刚才说,你没有见到贺大人和方捕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衙门里出了什么事?路上的时候,我听说……”
话未说完,便看见顾明琴以指覆唇,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顾家栋倒也明白,于是就吩咐儿子“你先去书房里读书吧,我和你大姐有几句话要说。”
看到父亲故意打发自己离开,顾岳峰虽有不悦,倒也不好违拗,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儿子一走,顾家栋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顾明琴“刚才走在路上,我听说,贺大人死了,还有人说是身染重病,怎么会……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衙门里我根本就进不去……”顾明琴于是把今天一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家栋。
“这么说来,贺大人现在的情况,只有衙门里的人知道,而他们很有可能在故意封锁消息?”顾家栋猜测道。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其实我觉得贺大人的情况,恐怕也不是衙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应该是集中在冯大夫、杜员外、江捕快这些人之间,当然还有衙门门口那两个陌生的面孔……”
“那个江捕快现在也不能相信吗?”
“不确定,反正我觉得,除非贺大人和方捕快亲自现身,否则衙门里任何人说的话,都是不足为信的。”
“可你刚才说……”
“我能怎么说,江捕快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答应。衙门门口那两个人看我的眼神,明显是不安好心。我只想着尽快抽身,离开那里,其他的也顾不得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对于顾明琴的举动,顾家栋表示理解。无奈地叹了一声,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看着顾明琴“昨天晚上,方捕快真的没来,会不会是你睡着了,没发现?”
“三叔,我承认昨晚上我的确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我肯定,方捕快并没有来,如果他来了,肯定会叫醒我。三叔,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是普通的男女约会,而是商量大事。不管我是否睡着,方捕快一来,肯定会叫我。因为他知道,不能耽误太久,更不能让贺大人发现。”
听了顾明琴的分析,顾家栋暗暗地点点头,觉得有理“可为什么,方捕快一直没有来,真的是出城,筹集军粮了?”问着这个,回头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却见顾明琴摇摇头,也是不知道。失望之余,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在那里来回踱步。
看到三叔如此,顾明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突然想到什么,从衣服里摸出一物,递到他面前“三叔可认识这个?”
顾家栋好奇的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是一个银器,小巧精致,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首饰“这是什么?”
此时,脚步声响起,顾明琴回头一看,竟是顾忠也来了“忠叔,你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完,拿过顾家栋手里的银器,再次递给了顾忠。
顾忠接过来,只一眼便说道“这个物件,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仔细地想了想,不觉恍然,“大小姐,这不是你首饰盒里的首饰吗?”
“这东西的确是在我首饰盒里的,但却不是我的任何一件首饰。”
听到此话,顾忠马上露出吃惊之色,回头看向顾家栋,对方亦是如此。怎么不是顾明琴的东西呢?
看出两人的疑惑,顾明琴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问道“忠叔,烦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东西放在我首饰盒里的。”
“哦。”顾忠点点头,回忆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回来以后,发现家里遭劫,吓了一跳,赶忙去每个房间看看,被偷了什么东西。我们一边检查,一边整理,整理到大小姐的房间时,发现一片狼藉,柜子里的东西、桌子上的首饰盒被扔得到处都是。我就急忙捡起来,装好,一不小心,这东西就从盒子里掉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并非是本来就掉在地上,而是你拿着首饰盒时,才从里面掉出来的?”顾明琴注意到了这一点,急忙确认。
“是啊,当时我还拿着首饰盒看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大小姐,你干什么去?”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顾明琴匆匆离开,顾忠急忙问了一句,但人已走远,并未回答。好奇之下,顾忠回头看着顾家栋,对方却也是皱着眉头,不解的摇头,顾明琴要干什么?
不一会,顾明琴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首饰盒。一见如此,顾忠倒也明白了。
“忠叔,你仔细地想想,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顾明琴说着,将首饰盒也递给了顾忠。
顾忠却没有接,只是摇摇头“我记不得了,当时一拿起来,它就从里面掉出来了,我……”拿过那个首饰盒,顾忠仔细地看了看,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将首饰盒内侧的绸布翻了起来,指给顾明琴,“大小姐,你看这个……”
看是如此,顾明琴大吃一惊。为了保护首饰,首饰盒内侧都有一圈绸布,一般情况下,绸布是死的,紧贴在首饰盒内侧。而现在,绸布被撕开了,很明显是人为的。对方撕开了首饰盒周围的绸布,把这个银器放了进去。这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自己一天到晚对着首饰盒开开关关,居然从未发现?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顾忠禁不住猜测。
“昨天来的那个刺客?”顾家栋此时也有了猜测。
顾忠却是不以为意“不会吧,昨日来的那个人很明显是在寻找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
“会不会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让我们以为他是在找东西、偷东西,实际上却是为了把这个留下来?”顾家栋分析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东西……”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顾明琴已经将手中的银器扔在了桌子上,并向后退了几步,瞪大双眼,眸子里充满了恐惧。
顾家栋本来想看看清楚,想到这个猜测,也有点紧张,一时间不敢轻动。
过了片刻,顾明琴回过神,重新冷静下来,拿过首饰盒,再次认真地检查起来。过了许久,她轻轻地摇摇头“不会是昨天那人留下来的,这个撕口有磨损、有发旧,应该是撕开了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对方掩饰的很好,再加上我比较大意,这么久没有发现……”
“难道是顾老爷?”顾忠有些激动,声音颤抖。
“叔公……”
“叔叔?”
顾明琴和顾家栋皆是大吃一惊。
顾忠一把拿过桌子上的银器,举起来,凑到阳光下,认真地看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激动,此时的他,浑身颤抖不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就是老爷的东西,我见过,我见过的……”
一听这话,叔侄二人也是激动不已,相互对视一眼,还未开口,顾忠就颤抖着声音,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有一次,我去老爷的房间里送饭,忘了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老爷在把玩这个东西,看见我进来了,急忙把它放进抽屉里。”说着,顾忠再次举起手里的银器,认真地打量着,点点头,“虽然我就见过一次,可现在看到这个,我越来越觉得当时在老爷房间里看到的就是这个。”
“这么说来,这东西十有是叔公偷偷溜进我房间,放在我的首饰盒里的?”顾明琴探问道。顾忠用力地点点头,好像是非常肯定。又拿起银器,观察起来,“那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叔公为什么要偷偷地藏在我这里,而这之前,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呢?”
面对此问,顾忠也皱起眉头,非常不解,是啊,顾鑫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关于第二个问题,顾明琴也想过,顾鑫去的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但又检查了一遍绸布的撕痕,顾明琴便不以为然了。撕痕看样子是很长时间了,不说半年,最起码两三个月了。这么久,足够顾鑫把东西藏好,再把情况告诉自己,可问题是,叔公什么也没说……
老人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顾明琴低头沉思,想了很久,却是毫无头绪。无意中抬头,却见顾家栋紧抿双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三叔,如果有话要说,尽管直言。”
突听此话,顾家栋一怔,抬头看去,顾明琴望着自己,面带鼓励之色。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如果这东西真的是叔叔留给你的,十有藏得是我们顾家最重要的秘密。”
“最重要的秘密?”顾明琴仔细一想,不无可能,只不过……“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家栋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秘密或许只有顾家的当家人才能知道。祖父、叔叔、大哥……”最后一个自然是顾明琴,可问题是,顾鑫明显没有告诉她。为了避免尴尬,并没有把话说出,顿了一会,他才继续,“或许叔叔想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岳冲,却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暂时把东西先放在你这里……”
“暂时?”顾明琴仔细一想,倒也明白了。藏在这个地方,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现不了,还有谁能想到?就在这时候,顾家栋再次开口,说出来的一句话,让自己大吃一惊—
“昨天的盗贼,十有也是为了它。”
猛地一愣,顾明琴抬头看他,三叔一脸正色,平静地点点头。转念一想,倒也容易明白。如果这个银器真的藏着顾氏最重要的秘密的,在顾家翻箱倒柜的窃贼,自然也是为它而来,只不过……“可这个东西,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如何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啊?”顾明琴面露难色。
顾家栋伸出手,再次拿过那枚银器,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顺手递给了顾忠,顾忠也是如此。三个人抓耳挠腮,一时间谁也没有答案。
“大姐,三叔,忠叔,吃晚饭了。”这时候,有人提醒。
三个人收回思绪,转过身,纷纷向外走去。走到李凤妹身边之时,李凤妹注意到了顾明琴手里的物件“大姐,你拿的是什么啊?”凑上去,眯起眼睛,想看看清楚。
听到此问,顾明琴灵光一闪,故意问道“你帮我看看,觉得像什么?”说着,主动递到她面前。
李凤妹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猜测地说道“看起来好像是一把钥匙。”
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顾忠、顾家栋两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李凤妹。顾明琴也在这个时候趁热打铁“什么地方的钥匙?”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凤妹耸耸肩,把东西还给她,接着往下说,“想当初在京城,我认识一个锁匠,专门为有钱人家、达官贵人换锁、修锁。在他那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锁头、钥匙,奇形怪状,什么样都有。大姐,我猜测这是一把钥匙,也是瞎猜。你看这个头这么尖,很明显是要插进什么地方。所以我判断这是钥匙,但具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开什么样的锁,那我就说不清楚了。”
听罢她的话,顾明琴再次低下头来,观察着手里的银器。又抬头,望向顾忠二人,三个人的表情不由地凝重起来了……
夜晚,躺在床上,顾明琴再次把玩着那枚银器。经过李凤妹的提点,吃完了饭,四个人聚焦到了顾鑫的房间,目的只有一个,找锁眼。既然是顾鑫留下来的,锁眼十有就在他的房间,可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随后他们又去了顾家梁原来的房间、顾明琴的房间,都是一样的。这样的结果,让李凤妹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有误,误导了别人。
当然,还有顾岳成的房间、顾明音的房间、顾岳冲的房间,只可惜,天色已晚,明音和岳冲已经睡下了,顾明琴不愿意吵醒他们,便提议暂时作罢,明天再说。顾家栋其时也有些疲倦,于是就同意了顾明琴的建议,安慰了几句,便回了房间。顾明琴在探望了弟弟妹妹,确认他们已经休息了,也就独自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打量着那枚银器,顾明琴在心里无声地询问,叔公,你想留给明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此之前,你一点信儿也没有透给明琴?以至于此时此刻,明琴绞尽脑汁,也是不解其意?你在隐瞒着什么,你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看着那枚银器,不知不觉的,顾明琴有点头疼。把东西放在一边,开始想着别的事情。
县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孟宇和方敏现在何处,是福是祸,是死是活?方敏昨晚上没有如约而至,今晚上会不会来?
想到这,顾明琴望向窗外,看着树杈间墨色的天空,一手托腮,静静地等待着……
顾明琴是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吵吵嚷嚷的、人声鼎沸,仔细听了听,应该府里的情况,应该是外面。出什么事了,这样吵闹?带着好奇心,顾明琴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间……
府中众人此时都集中在府门口,一个贴着一个,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顾明琴急忙走过去,碰了碰最后一排人,那些人认出自己是大小姐,急忙让开一条路。就这样,顾明琴顺利的走到了最前面。这才发现顾明音、顾岳冲、李凤妹、顾岳峰四个人站成一排,也是探头张望。顾明琴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外面出什么事了,三叔他们呢?”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衙门里正在贴布告,我爹和忠叔过去看了。”顾岳峰回答道。
衙门里出了事,贴布告?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心头一沉,忽然想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往前走去,谁成想,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拉住了胳膊—
“三叔说了,谁也不能过去,都在这里等着,他们很快就回来。”李凤妹说着,看着顾明琴,眼中写满了期待和恳求。
李凤妹的话提醒了顾明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作为长姐,作为当家人,现在这个时候,必须看住弟妹,如果自己走了,顾明音和顾岳冲一定会跟着走,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值得了。思及于此,顾明琴顿住了脚步,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她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你起来了?”顾忠最先看见顾明琴。
“出什么事了?”
“贺大人昨天晚上被人暗杀,凶手是方捕快。”顾家栋上前一步,主动开了口。
“什么?”顾明琴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万分,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衙门发放的布告上已经写了,昨天晚上午夜时分,方捕快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县衙,进入贺大人的房间,趁其昏迷不醒之时,一刀毙命。事后逃之夭夭,官府贴出这个布告,就是为了缉拿方捕快。”顾家栋一口气把话说完,咽了口口水,抬头却发现顾明琴立在那里,神情呆滞,身体微微发颤,似是站立不稳。顾家栋见此,很是担心,“明琴,明琴……”
说着话,顾家栋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扶着她。
“我没事。”顾明琴很快回过神来。此时的她,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只能强作镇定。好在李凤妹一直是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拖着她,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顾明琴巨大的力量。冷静下来以后,顾明琴询问道,“方捕快为什么要暗杀贺大人,理由是什么?”这是顾明琴想不通的。
“这……”顾家栋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江捕快带着一队人马涌向顾府,顷刻之间,已经将顾府所有的人团团围住。还有些人直接越过顾明琴等人,冲入了顾府。
“你们要干什么?”顾明琴反应快,伸手抓住其中一人。众人看到如此,纷纷依葫芦画瓢,阻止了企图闯入府里之人。
“江捕快,你带人闯入我顾府,意欲何为啊?”俯视着台阶下面的江捕快,顾明琴冷声质问,眸子炯炯有神,紧盯着他不放。
四目相对,江捕快有点紧张、惧怕,因着做贼心虚,本能地想后退几步,这时,一只手在自己身后猛地推了一下。
“顾明琴,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吗?”
耳边响起一阵大喝,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自是清楚来者何人。果然不出所料,刚一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正意气风发,向自己而来。真的是他。顾明琴毫无畏惧,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之时,礼貌地俯身行礼“杜员外。”
“顾女医。”看顾明琴如此谦和,杜员外点点头,表示赞许。却不想,顾明琴站起身后,便是毫不客气的质问—
“杜员外刚才说我明琴抗旨不尊。那我就想问问杜员外了,我顾明琴抗的是谁的旨,是县令大人,还是你杜员外?如果是县令大人,我明琴无话可说,甘愿受罚;如果是你杜员外,请恕我恕难从命,因为你杜员外既非朝廷官员,也非皇亲国戚,充其量只不过是这沪城之中的城民,和明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既是如此,你说的话,对于我顾明琴而言,并非什么旨意,明琴为什么要听命于你?”
顾明琴说完,把头扭到一边,正义凛然,不予理睬。
“你……”眼见着顾明琴轻视自己,杜员外又气又急,回头教训顾家栋,“顾三老爷,你看看你这个侄女说的什么话,简直是目无尊长。作为长辈,你难道就听之任之、任她胡闹?”
面对此问,顾家栋却是不疾不徐,走上前,俯身一拜“杜员外,你有所不知,自从家兄去世,按照叔父的安排,由明琴主持家业,明琴就是顾家的当家人。所以,在顾家,顾明琴言论自由,对于她说的话,我无可反驳。而且,就她刚才所言,家栋表示赞同。”
一听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对上三叔的目光,对方望着自己,深意满满,充满了鼓励。这让顾明琴感动不已,叔公虽然故去,可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你……”愤然地看着顾家栋,杜员外浑身颤抖,不能平静。这时,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头,有人在耳边耳语几句。很快,杜员外冷静下来,看向顾明琴,面带笑容,亲切万分地说道,“明琴侄女,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杜某太着急了,让你误会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误会?”顾明琴皱起眉头,半信半疑。
“是啊,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杜员外再次笑道。看见顾明琴眉头紧皱,似乎仍然不解,于是就接着说道,“明琴侄女啊,外面的布告想必你也看见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军兵临城下,贺大人在这个时候被奸人所害,我们必须尽快抓住凶手,告慰贺大人在天之灵、稳定军心……”
“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女医,这沪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和那方敏关系非常,成日里出双入对……”
“杜员外,谨言慎行。”顾明琴厉喝一声,杏眼圆睁,瞪视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直逼的他开不了口,面有惧色。不愿意理会,顾明琴收回目光,接着说道,“我承认,明琴和方捕快确有来往,但都是公事,我们行得正做得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开诚布公。杜员外,你在这里信口开河,毁我声誉,小心有朝一日,重蹈覆辙,彻底身败名裂。”
此时,顾明琴目光冷漠,看的杜员外浑身发毛,一时紧张,向后退了几步。这时,有人顶住了自己,迫使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为了抓捕凶手,今日今时,杜某必须搜查顾府。奉命行事,顾女医,得罪了。”不知道如何反驳顾明琴,杜员外决定破釜沉舟,不管她说什么,这个顾家,自己搜定了。
“慢着。”顾明琴张开双臂,挡住所有人的去路,厉声质问杜员外,“杜员外,你刚才说什么,奉命行事?冒昧地问一句,杜员外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听到这样的话,杜员外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冷笑一声,招了招手“江捕快,麻烦你告诉顾女医,本员外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江捕快轻应一声,走上前,抬起头,和顾明琴四目相对。接触到她的目光,江捕快心头一颤,急忙垂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抱拳一拜,解释地说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杜员外参加乡试,一举夺魁,中了秀才。在这个沪城,除了贺大人之外,杜员外便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如今,贺大人为人所害,事出突然,如果通知府衙、京城,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敌军兵临城下,将我们团团包围、插翅难飞。眼下这个时候,在沪城,惟有杜员外声名鹊起、德高望重,故而暂时主持大局。”
江捕快把话说完,杜员外这边马上就是一声叹息“明琴侄女,你也知道,杜某就是个生意人,拨拨算盘珠子,不是难事;但如果让我领导一方百姓、抗击敌军,实在是贻笑大方。只不过贺大人遭遇不测,去的突然,临死之前,写下杜某的名字,委以重任;杜某才不得不勉为其难……”
“哦,贺大人临终时写了你的名字?那明琴可不可以理解为,贺大人是在暗示,杀人凶手就是……”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话未说完,对方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杀气腾腾。顾明琴于是就不说了,弯起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
此时,杜员外真的想杀了顾明琴,若不是有人特意保她……撞了一下江捕快,使了个眼色。
突如其来,江捕快毫无防备,身体微微一震。侧目看去,杜员外警告的目光让他心生胆寒,想起家人,纵然是心中不愿,大错已铸,别无选择。想到这里,对着顾明琴拱手一拜,硬着头皮说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贺大人被害之时,杜员外正在医铺里照看伤员,江某和他在一起,所以杜员外是万万不可能有时间犯罪;而且在这之前,贺大人身染重病,特别交代杜员外,在这期间,如果他身体不适,无法主持大局,便恳求杜员外帮忙,代为主持。因此,贺大人临终之时写下杜员外的名字,必然是委托之意。”
“原来如此。”顾明琴微微颔首,好像是明白了。
“明琴侄女,事到如今,你应该相信我没有越俎代庖了吧?”
“这是自然,不过明琴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一下杜员外。”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礼貌周全。
“你还有什么事?”杜员外拧起眉头,显得不耐烦。但很快他却改了口,“明琴侄女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言。”
对方的态度变化太快,让顾明琴一时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紧盯着他,对方却低头躲避,表情颇不自然。这让顾明琴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也被人控制了。沉默时间太长,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尴尬。顾明琴轻咳一声,主动开了口“杜员外,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请问,证据何在?”
“你不相信?”杜员外面色阴沉,不悦地看着顾明琴。
“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不可思议。”顾明琴摇着头,如此说道,“平日里,贺大人出场,方捕快每一次都随侍左右,如果有什么特殊任务,也是命令方捕快亲自完成,信任之情,可见一斑;而方捕快对于贺大人也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试问,这样两个配合默契的搭档怎么可能一朝翻脸、拔剑相向,方捕快怎么可能直接害死贺大人?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不错,的确是匪夷所思。不过……”杜员外先是点点头,认可她的话,随后却话锋一转,“顾女医如果知道了那方敏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了。”
“真实身份?什么真实身份?”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这个方捕快表面上沪城衙门里的一个捕快,实际上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朝廷乱党,烽莲教的奸细。”杜员外说出这话之时,掷地有声,引得围观众人突然议论开来。
“烽莲教?”听到这个字眼,顾明琴更是大惊失色。
“怎么,顾女医还不知道?官府的告示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啊。”
写了吗?顾明琴没有亲眼看见,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侧目,看向顾家栋、顾忠二人,两个人皆是点点头,尤其是顾家栋,对上自己的目光,一阵叹息之后,无可奈何地垂下头。看来是真的,不过,方敏怎么会是烽莲教的乱党分子呢?这个信息来的太突然,让顾明琴一时间不敢相信,再次拧起了眉头。
看到顾明琴此状,杜员外轻蔑一笑,再次一声重咳,引起顾明琴的注意,见他回过神,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五年前,烽莲教被朝廷镇压,几个头目相继被捕,损失惨重,本以为灰飞烟灭,却不想还有些顽固分子执迷不悟,利用官府漏洞,潜藏在各地官府,伺机而动,这个方敏就是其中之一。”
“方敏藏入沪城衙门,先后藏在吴大人、贺大人身边,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推翻统治,和同党之人卷土重来,试图颠覆朝廷、取而代之。”杜员外说到这,顿了一下,歇了片刻,接着道,“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贺大人提前得到密报,得知了方敏的真实身份。本不想把他支出沪城,徐徐图之。不曾想,被其发现端倪,趁着月黑风高,潜入县衙,杀人灭口。”
杜员外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封血染的信件,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这封信是贺大人被害之后,杜某在贺大人衣服里发现的。杜某经过查看,这封信是贺大人京城里的友人寄来,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方敏乱党分子的真实身份。这封信,贺大人放的非常隐蔽,我想之所以如此,贺大人就是想让我们知道,那个方敏杀人的真相,从而抓住凶手,为他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在场的十几个捕快齐声高呼,可能是受到感染,此时路过的围观众人也加入其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瞥着杜员外手里的那封信,顾明琴不禁蹙眉,是真是假,那个方敏真的是乱党?杜员外所做之事真的是为贺孟宇报仇?怀着好奇心,顾明琴伸出手,试图拿过信件,看看清楚。谁知道刚一伸手,对方就缩回了胳膊,把信藏了起来—
“顾女医,方敏投靠乱党,杀害朝廷命官,这样的人,你说该不该杀?”紧盯着顾明琴,杜员外目光锐利,像是在试探。
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睛里,顾明琴看到了警告与狠辣,她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了话,一家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弄得不好,一个“勾结乱党分子”的罪名,就可以让顾氏家破人亡。所以,就算是觉得蹊跷,顾明琴也没把话说出,只道“若是确有其事,这样的穷凶恶极之徒,就算是碎尸万段,恐怕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杜员外微微颔首,像是非常满意。而顾明琴却是话锋一转,反问“不过,这事和我、和我们顾府有什么关系?仅仅是平日里我们和方敏来往密切?”
“这难道还不够么?”杜员外反问,和顾明琴说了这么多,他早就是不耐烦了。变了脸色,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道,“顾明琴,情况紧急,杜某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我们必须搜查,不管你愿不愿意,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拱手一拜,随后便是一招手,“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