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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对,看见老人眼中的热泪,顾明琴禁不住心头为之一震。早就在心里徘徊很久的那一番话,顿时不知如何出口。因为她拿不准,把话说出来,老人家能否接受。就在她为着说还是不说矛盾万分之时,便听见顾鑫的一声轻咳之后,笑着开口道—

    “老嫂嫂此话何意啊,杜员外之事和我家明琴有何关系啊?”顾鑫故作糊涂。

    “真的没关系么?”杜老夫人反问一句,然后便抬起头,仰视着顾明琴。

    “老嫂嫂你……”顾鑫还想再劝,话未说出口,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老夫人,明琴承认,不管是上次杜员外的锒铛入狱,还是今天杜夫人和杜公子被打入大牢,都与明琴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只是,明琴斗胆,想问问老夫人,明琴做错了吗?”说完,看着眼前的老妇,顾明琴目光平静,丝毫没有羞愧、内疚之意。

    这个问题把杜老太太彻底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回头看去,只见那顾鑫也望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只是略略点头,仅此而已。看来两个人的意思是一样的,就算顾明琴没把话说出来,怕是顾鑫也要提出质疑,躲不过去啊。老人家在心里哀叹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使心情暂时平静,随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是啊,这次的事,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给顾女医你造成困扰。在这之前,我老太婆对于此事,并不知情,我也没想到,我儿竟是如此糊涂;但凡我老太婆得到一点点风声,我都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只是……”老妇说着,因为激动,长咳不止。旁边的侍女帮她拍着背,顾明琴也在这时主动递上茶水。

    杜老太太抬头,看着眼前温婉恭敬的顾明琴,禁不住感慨万千,当初她和少航多好啊,若不是因为自己……

    不敢多想,回过神,轻轻地道了一声谢,接过茶杯,喝了茶,待得平静了一些,老人家才接着说下去:“事发之后,我好久都不知道消息,少航和那个女人瞒着我,只是告诉我,我儿出去进货了,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我老太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直到刚才……”说着说着,老人家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长哭不止。

    “祖母……”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孟氏看到此状,也动了恻隐之心,有心过去安慰,只是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

    顾明琴主动走上前,扶着老人,刚想出言安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顾女医,顾大小姐,我求求你,救救他们,放过他们吧。他们做的错事,老身愿意一力承担。老身现在就在你面前,顾女医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老身给你跪下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弯下膝盖,就要向顾明琴下跪。

    “老嫂嫂,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来。”顾鑫也急忙站起,本能地伸出手,想要亲自扶她起来。

    而这时,顾明琴已经扶起来老人,扶她坐下,有些不忍地说道:“老太太,你这样下跪,明琴是晚辈,受之不起啊。若是老夫人坚持于此,明琴也只能下跪回礼了。”说着,顾明琴主动跪在她面前,轻轻地磕了个头。

    “顾女医……”杜老夫人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此时,顾明琴已经抬起头来,却还是跪在地上—

    “老夫人,明琴与杜员外、杜夫人、甚至是杜公子无仇无怨,尤其是杜公子,曾几何时,明琴和他……”顾明琴故意提起,但一到关键。便戛然而止。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前几日的事,想要不惊动官府,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明琴之所以把事情闹大,无非是想得到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杜老夫人似有不解。

    未及顾明琴开口,顾鑫却先一步替她把话说出来了:“老嫂嫂,我们家明琴和杜公子的事,你也知道。当初家梁去世,为了抚养弟妹、照顾家业,明琴不得不暂时忘却儿女情长,而杜公子为了孝敬长辈,又不得不提前婚娶……”说到这,顾鑫发现杜老夫人脸色有变,想到杜少航当初坚持完婚,理由便是此人。如今旧事重提,老人家心思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停了片刻,顾鑫改变了话题:“既然婚约已经解除,自然应该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关,可如今,杜员外却派媒人前来想要再续婚约……”

    “其实这么多年来,少航对着顾女医,始终是念念不忘。”老妇人如此说着,看向顾明琴,希望她顾念旧情。

    “杜员外派人来提亲,仅仅是因为杜公子旧情难忘?”顾鑫冷笑一声,对这个答案显得不屑一顾。回头看着老妇,“老嫂嫂,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杜员外时隔三年再来提亲,仅仅是为了杜公子的爱情?明琴刚才还和我说呢,贺大人也曾劝过杜员外,让他向我们明琴道个歉,此事就完了。可是你猜,杜员外怎么说?他说,只要贺大人帮忙让我们家明琴嫁入杜府,从今以后,衙门里修筑城防的所有费用,他杜员外愿意一力承担。”

    说的太多,顾鑫有些累了,停下来休息了片刻。看出杜老太太眼里的震惊,不等她开口,接着往下说:“老嫂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杜家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杜员外现在夸下海口,到时候娶了我们明琴,拿出来的善款真的是你们杜家的吗?”

    说罢,顾鑫微微挑眉,其意不言自明,你儿子不过是想借花献佛,侵吞我顾氏的产业。

    “顾女医,确有其事么?”杜老夫人身体颤抖,颇为激动地询问。

    顾明琴低眉垂首,颇是平静地答道:“是真是假,明琴也无从知晓。今日回来之前,贺大人向明琴提起过此事。少夫人也在一旁,想是也知道的。”

    孟氏这时也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话。

    杜老夫人一见如此,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好像是非常疲惫,许久不曾开口。

    看她这般,顾明琴和孟氏也只能沉默,杜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刺激她。本想等着老人家休息够了,主动开口,却不料旁边的顾鑫却不停地使着眼色。回头看去,天已经黑了,孩子趴在孟氏的肩膀上,早就睡着了。顾明琴也觉得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轻咳一声,引得老人家重新睁开眼睛,这才开口说话。

    “老夫人,正如明琴刚才所说,明琴不愿意平白树敌、与人为仇。明琴只是希望,从今以后,杜家不要再打明琴的主意了,不管是杜公子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杜员外想要借此机会侵吞我顾氏的家业也罢。”顾明琴说的露骨、说的直接,似乎不在意老人家脸色有变,“自从三年前,明琴主动退婚,明琴与杜家,已然无缘。”

    “这就是你要的承诺?”

    “请老夫人体谅。”说话时,顾明琴仍然是跪在地上,说完之后,轻轻地磕了个头。

    看着眼前的女子,杜老夫人眉头蹙起,再一次忍不住自责,如果当初自己没那么坚持、让杜少航多等三年,现如今,是不是就没那么多悲剧了?一声轻咳响起,惹得老人回过头去,再度看向对面的顾鑫—

    “老嫂嫂,有些话,趁着这个机会,我老头子厚着脸皮把话说明白。明琴当初坚持退婚,除了守孝之外,直接原因是什么,老嫂嫂应该非常清楚。”说着,深深地看着对面的老妇,对方蹙了蹙眉,顾鑫觉得她应该是理解了,便接着说下去,“有道是道不同不相谋。明琴放弃杜公子,顾某认为关键是想法不同。明琴,或者说是我们顾家当初的想法、当初的举动,杜公子看来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是企图阻止明琴。这样观念不同的两个人,如何可以生活在一起,夫妻和谐;而且,据我观察,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杜公子第一反应就是推卸給旁人……”

    略略一顿,顾鑫点点头:“我承认,有些事,或许真的是他人纵容,比如说当初的陈思婉,现在的杜员外;可仔细想想,杜公子自己就一点责任也没有?杜公子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一点个人判断力也没有,别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嫂嫂,老实说,这样一个喜欢推卸责任、不会自我反思的年轻人,就算是明琴愿意,我作为长辈,也必须好好考虑一下。”

    杜老太太听此一言,想起自己的孙子,不由地长叹一声。

    顾鑫停了一会,情绪缓和,接着说道:“说完了杜公子,我想再说说杜员外。其实我也知道,但凡做生意的,都会遇到困境,别说是杜氏,就算是我们顾氏,前两年也是入不敷出,直到今年明琴的名声出去了,才好了一些。”说到这,顾鑫抬头,瞧了眼顾明琴。

    转头看向杜老夫人,顾鑫又说道:“如果杜员外过来真心诚意的求助,看在街坊邻居的份儿上,我顾氏未必会袖手旁观;可现在他居然打起了明琴的主意,而且一而再再而三诋毁顾氏、逼迫明琴屈服,这样的行为未免太不地道了吧。”说到激动处,顾鑫也不由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