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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陈思婉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望见顾明琴,又迅速地把头缩了回去。

    顾明琴就知道,这个陈思婉,不可能踏踏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思及于此,顾明琴嘴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缓缓地走到床边,贴着被子坐下。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睡。”

    坐在床边,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被窝里的那具身体微微一颤。接着,被头被掀开,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黝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好似打量一般。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面色坦然。过了许久,女孩彻底掀开了被子,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轻唤自己—

    “大姐……”陈思婉只是称呼了一声,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就被顾明琴的冷漠言语打断了—

    “陈小姐,你叫错了,你我不是一家人,我也不是你的大姐。”说出这句话,顾明琴也不看她,只是直视前方,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是随着岳成哥叫的。”陈思婉尽可能平静,被窝里,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顾岳成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随着他叫?”顾明琴语气淡淡,仿若轻描淡写。侧目,睨了眼床上的女孩,深吸一口气,才慢悠悠地接道,“陈思婉,你我两家的恩怨,不用我多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父亲的所为,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知情。可那又如何,事到临头,你还是选择了他,不是么?”

    “你还在恨我么?”抬头望着顾明琴,陈思婉明亮的眸子里隐含着泪光。

    顾明琴轻轻地摇头:“这不是恨,这是原则。试问陈小姐,若你是明琴,对于一个杀父仇人之女,你会坦然接受、让她变成你的家人、你的弟妹吗?”问出这个,顾明琴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叹声道,“陈小姐,我不怪你,若我是你,我也许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不管是对是错,我总是要和他在一起的。陈小姐,我体谅你,也希望你可以体谅我,被你父亲害死的也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亲人啊。”

    虽然时过境迁,可每每提及往事,顾明琴也是悲从中来,情不自禁。把头扭到一边,缓了缓。擦干眼泪,才转过头,对陈思婉继续说下去:“我是这样,岳成也是如此,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否定过爱你,可他也知道,你们不可能了。从你父亲害死我父亲的那一刻,你们就不可能了。”

    说到这,顾明琴定定地看着陈思婉,使之明白。

    对方不说话,顾明琴也不多问,只是继续说:“当初为了逃命,岳成劫持了你。事后,觉得对不起你,无颜面对你,所以就远走他乡,去了京城。临行前,他恳求我,说你是无辜的,让我放过你。我答应了他。”顾明琴说到这,略略低头,好像是在平复心情。

    “其实当日在医者大会上,我本不想为难与你,我的目的是为了报仇,杀父之仇。却不想,你不依不饶,还要侮辱岳成。作为一个姐姐,更是顾家的当家人,为了名誉,我不得不违背承诺,说出真相。也许在你看来,我是在羞辱你。可有些事,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你说了,我自然是要反驳的。所以我当初一句‘自欺欺人’说的是事实。”

    说着这话,顾明琴侧目看去,女孩的脸上微微变色。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顾明琴仍旧看得清楚,并且她知道,这不是幻觉。

    “当初事发以后,我给岳成写信,把这件事说于他听。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岳成的回信;以至于他现在何处,我也无从知晓。”想起杳无消息的弟弟,顾明琴心里一阵悲哀。

    “什么,岳成哥失联了?”好像是不由自主地,陈思婉从被窝里探出身子。

    颓废地点点头,顾明琴淡然说道:“是的,失联了,音信全无。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去京城,我还想办法请人帮忙,打探消息;只是……”顾明琴摇摇头,无精打采。突然抬起头,看着陈思婉,“陈思婉,我恨你。”

    一听这话,陈思婉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向顾明琴,眼中有些不解和悲哀。

    “你没听错,我恨你,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岳成。”顾明琴毫不掩饰,直截了当把话说出。“当初父亲被害,我不恨你;你让杜少航羞辱我,我不恨你;可现在,岳成的失踪,让我不得不恨。就是因为你,岳成恨死了我,从那以后,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他的亲人。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这个女人。陈小姐,不瞒你说,这几日你躺在床上,有好几次我都有掐死你的冲动。”

    顾明琴说到这,目光充血,好似要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托我回来,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陈思婉似乎也激动起来了,对着顾明琴,大声吼道。或许是因为激动,把话说完以后,陈思婉便是长咳不止,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我是医者。”顾明琴平静地说道。因着这句话,陈思婉似乎也安静下来了,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呆呆地看着顾明琴。对视片刻,顾明琴移开目光,抬头看着窗外,慢悠悠地道,“作为一个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不管他是谁,是敌是友,是好是坏,只要我看见了,都会去救。至于此人该死该活,那就不是我说了算的。除此之外,我救你,还想知道一件事。”

    说到这,顾明琴再次回头,看着陈思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陈思婉苦笑。

    “难道我不应该怀疑吗?”顾明琴蹙了蹙眉,反问一句,“那个地方不远处就是父亲的墓地;而那一天,又是父亲的忌日,我一定会去;而你,好巧不巧,就在那一天出现,所有的一切,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陈思婉低下头来,再次苦笑:“顾明琴就是顾明琴,怪不得顾家能够撑到现在。”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你出现在那里和父亲有关了?”顾明琴突然暗自庆幸,幸亏那天自己去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陈思婉会对父亲的墓地做些什么呢。虽然人死已矣,但到底是人死为大……

    陈思婉咳着嗽,轻轻地点点头,缓了缓情绪,才回答地说道:“不错,我的确是去看顾伯父,我是想去告诉他,告诉他……”说到关键处,陈思婉又是一阵咳嗽。待得稳定下来,她才接着说下去,“我是想告诉他,陈锦显已经死了,他的仇得报了。”说完,仍旧是咳嗽不止。

    就是这句话,让顾明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什么,陈锦显死了?”

    陈思婉艰难地点点头,手捂着唇,咳嗽不止:“我杀了他。”

    “什么,你杀了他?”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身边炸开,顾明琴惊得从床边站起来,呆呆地看着陈思婉,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陈思婉杀了陈锦显,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想当初,在顾岳成和陈锦显之间,陈思婉终究选择了父亲,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在医者大会上,她仍然是帮助陈锦显诋毁自己,试图让自己、让顾氏身败名裂,为人耻笑。这样的人,可谓是父女情深,怎么可能大义灭亲?

    对方咳得厉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顾明琴虽然急切,却也只能等待。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向自己伸出手来。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把她扶起,让她靠在床上。并递了杯茶给她。

    “谢谢。”喝了水,陈思婉似乎舒服了许多,抬头看向顾明琴,微微一笑,貌似真诚。

    介于她的身份,顾明琴自然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她。微微点头,拿过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陈思婉好像是并不在意,向后靠在床上,望着前方,慢悠悠地开口:“有些事,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了。父亲一直在和东丽人做生意。那天我从酒楼里跑出来,就是被东丽人抓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东丽人是在利用父亲做什么毒药实验……”

    “利用陈锦显?”顾明琴一阵冷笑。

    陈思婉愣了一愣,许是知道瞒不过了,才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爹爹是为了利益,为了扬名立万,才不得不和东丽人合作。爹爹也是没办法,论医术、论名声,爹爹永远比不上顾氏,在这个沪城,我们陈氏永远是矮上一头,爹爹不甘心……”

    “陈锦显想要扬名立万,就和东丽人合作,拿自己的同胞做实验。等待他的可不是什么扬名立万,而是遗臭万年……”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陈思婉重重地点点头,像是在发誓,随后又是颓废不已,“可已经来不及了。”说罢,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只是静默。

    顾明琴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她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