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老顾叔,你看完了么,这两份药方有无不妥之处?”望着对面拿着药方看了好久的顾鑫,冯德明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放下药方,顾鑫轻轻地叹了口气:“和原来的药方区别不大,只不过是加了几味促进恢复的药材,怕只怕治标不治本,毒素依然是固定在体内,永远不能根除。唉……”说到最后,顾鑫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听他这么说,原本一脸兴奋的冯德明瞬间垮下脸来,偃旗息鼓,看着对面的老者,又气又恼。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人的讨论、总结,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治标不治本”。因为这句话,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这个顾鑫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从一开始就应该亲自前往,和大家一起讨论,偏偏让顾明琴代行其事,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干什么啊?
想到此处,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脸上有些愤愤的表情。谁知就在此时,女孩突然开口了—
“叔公,我觉得这个断魂草可能根本就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
一听这话,冯德明先是一愣,随后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指着顾明琴:“顾明琴,顾大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个断魂草,剧毒无比,现在有很多人深受其害,还有些人已经因为它一命呜呼,其他人也是命在旦夕。如果不早日研究出解药,那些中毒者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亡吗……”
“冯大夫,你误会了,明琴并非此意;只是想先弄清楚那些亡故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除了那个断魂草,还能因为什么?”对于女孩的反驳,冯德明很是不满,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那可不一定。”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引得顾鑫、冯德明纷纷看向顾明琴,面露震惊之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明琴也暂时不给他们质疑的机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必须弄清楚一个问题,这些人是什么人。本来就是疾病缠身,有的人甚至是身染重病。我曾经了解过,那几个死亡之人在这之前,基本上都是危及生命的重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对症下药,反而长期服用一些致幻药物,和一些对于他的病情根本没有作用,甚至是有害无利的药材,久而久之,病情加重,是不是也有可能致人死亡……”
“一派胡言。”顾明琴话音未落,便听见冯德明厉喝一声,他回头看着顾明琴,厉声质问,“顾明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死因和那个断魂草无关,是我们误会了那个陈锦显不成?”冯德明显然是故意的,运用陈锦显指责顾明琴,挑拨其和顾鑫的关系。侧目看去,顾鑫果然是变了脸色,冯德明禁不住暗暗得意,顾明琴,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顾鑫的变脸色,冯德明发现了,顾明琴自然也发现了,暗叫不妙,急忙解释道:“冯德明,你误会了,明琴从来没说过,断魂草与人无害。只是觉得,那些人的死亡原因,或许不是它。别的不说,陈锦显当初把断魂草给了几十个人做实验,为何到现在为止,死亡的仅仅是个别人……”
“或许还没有到时间……”
“那需要多长时间?”顾明琴反问,“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医者大会上那天闹事的年轻人的父亲,用药不过半个月,就奄奄一息,撑不下去了;那个王老汉用药时间超过了两个月,除了身体不适、精神不济之外,一切如常,并没有危及生命。你告诉我,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她歇了片刻,继续说下去:“冯大夫,你知不知道,东丽人对我们使用断魂草,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并非是想致我们于死地,而是想控制我们、俘虏我们,从身体到精神,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奴隶,为他们所用。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死去……”
“胡说八道,东丽人奸佞狡猾,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说是用毒,就算是屠城,把我们都杀了,这帮畜生都做得出来……”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屠城,为何要对我们下毒,而且是慢性毒药?他们这样,意义何在……”
“你……”这女孩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苛刻,倒叫冯德明一时间答不上来,只是手指着女孩,呼吸急促,激动不已。
“好了,都别说了。”顾鑫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阻止两个人的针锋相对。首先回过头,安抚冯德明,“冯大夫啊,你也是我顾氏的老人了,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还和一个后辈这般见识。传扬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说罢,故意板起脸来,形容不满。
冯德明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勉强地收回了目光。
顾鑫见冯德明暂时安静下来了,无奈地抿了抿嘴,随后又转向顾明琴,冷声问道:“明琴,结论已定,你怎么还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听出叔公语气不善,顾明琴便知道老人是误会了,慌忙解释道:“叔公勿急,孙女这般说,并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在孙女面前说出这样的想法,孙女觉得有理,自然是要告知叔公的。”
这还差不多。顾鑫点点头,相信了她的说法。仔细想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顾明琴只不过是刚刚学习医术,为人还处在基础阶段,连顾岳冲都不如,怎么可能这么快得出一个基本上是和别人“背道而驰”的结论。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想法,他是怎么和你说的?”对此,顾鑫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特意回头,再去看那冯德明,对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回禀叔公,将这件事告诉孙女的是那个乌先生……”
“那个癞头和尚?”顾鑫吃了一惊。
“他也来了?”冯德明也是非常意外。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他也去了,而且一直都在……”
“可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冯德明微微蹙眉,似乎是难以置信。
顾明琴再次解释道:“他并没有进入医馆,只是坐在外面……”
“哦,我想起来了,到医馆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坐在门口。我还奇怪呢,医馆不是客栈酒楼,没吃没喝的,乞丐跑到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原来是他啊。”冯德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随后便产生了疑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让他来,不也是那贾大夫的邀请吧。”说到这,冯德明看了看顾明琴,又回头再去看顾鑫。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没有和我说。我想或许是因为身份的不同吧。”顾明琴这般不确定地说道,看着前方的老者,神色有些忐忑。
身份不同?听了这话,冯德明不由地撇了撇嘴,但仔细想想,仿佛又在情理之中,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所有人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顾明琴亲口承认,自己或许也不会相信,坐在医馆门口的肮脏乞丐,就是别人推荐的解毒高手。以貌取人,或许不应该,但确实是真实的存在。
“那位乌先生怎么说,他真的说,断魂草不需要解药?”顾鑫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顾明琴。
“不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断魂草不需要解药,确切的说,是根本就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这样的话,更是让顾鑫大吃一惊,侧目去看了眼冯德明,随后,两个人纷纷回过头来,同时把目光射向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还算是冷静,她点点头:“乌先生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他还跟我说了许多断魂草的特性……”顾明琴于是就把自己和方敏在医馆门口遇见乌先生,三个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向顾鑫复述了一遍。说的过程中,她发现老人的脸色慢慢地变得严肃、凝重,眉头渐渐地蹙起,好像是想着些什么,直到顾明琴把话说完,老人都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乌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听起来,对那断魂草如数家珍,会不会……”冯德明眉头微蹙,不安的试探顾明琴。
轻轻地摇摇头,顾明琴似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根据明琴的接触,觉得这个乌先生非常神秘,每次想试探,却又问不出来。不过他告诉我的这些,包括断魂草的特性、药效,医书上也有记载,在这之前,叔公曾经和我说过一些,既然懂些医术,知道这个,也不足为奇。我觉得这个乌先生应该不会和东丽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应该是和陈锦显不一样的。”
此话一出,顾明琴果然发现对面的冯德明变了脸色,一脸铁青,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好。见是如此,顾明琴倒是得意了,看来自己并未猜错,此人服从与自己,听命于自己,并非心服口服,只是没那个能力、那个资金自立门户,所以才不得不继续留在顾氏。实际上,对于自己这个当家人,冯德明总是不服气的,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刁难,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这怎么可能?权力到手,想让自己交出去,想得美。就算是要交权,那人也必须让自己心服口服;否则的话,哪怕是众叛亲离、人言可畏,自己也要牢牢地把握住这份家业,待得弟弟顾岳冲长大成人,就把这个家业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