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外面瞎玩,西厢几乎是没有人去的,即使有人去也断然不会如同今天这般。
凤倾羽蹑手蹑脚的躲在小河对面的柳枝下,远远观望着院子里的灯火通明,还有小唯嘤嘤的哭泣声,却……始终没有尔东的声音。
晋南侯大概向大夫人透露什么口风了吧,否则大夫人怎么这么快,对她上手了?从前即使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究咽不下去那口气吗?
倏忽间,小河旁边的花架旁飞快闪过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身形快得吓人。
凤倾羽几乎是条件反射而跟上去,绵软的布鞋借着地面上凸起的石块,自身好似风一样的随着那个身影而去。
院子外面疾风如剑,院子里依然是那嘤嘤的哭泣声,和嬷嬷气氛尖利的打骂声,不绝如缕。
“装神弄鬼什么呀!”凤倾羽越发靠近吸引她到了后院的影子,月光下那背影,绝对的熟悉,让她顿时将之前的担忧都化作不耐烦。
尔东轻轻巧巧往那凤凰树上一跳,端端是身轻如燕,姿态极美,当然,如果能够忽视她脸上那红斑的话会更好。
“你以为我想?要不是躲得快,现在在里面哭着挨打的人就该是我了!”典型的尔东式争辩……
尔东比凤倾羽也先回来不了多长时间,她一回来便看见了正在院子里哭泣的小唯,思来想去自己这个时候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琢磨着,还不如等了凤倾羽回来,让她自己解释去。
“喏,找个地方换上吧!”
凤倾羽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尔东手里是一套她常穿的衣裳,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无语。
“假山……”
凤倾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尔东使劲一把推进了假山后面,自己好像一块石像似的站在假山外面给她防风。
等凤倾羽换好衣服出来,原来男子的衣裳早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斜斜瞟了尔东一眼,遂大摇大摆进西厢。
“……奴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呀!大小姐……大小姐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告诉奴婢,奴婢也没有办法!”
不是小唯的声音,却又是谁?
“你跟我进去还是等着?”凤倾羽回头询问尔东,她若是不愿意被她带进火坑里,她自然也会尊重于她。
谁知前一刻还在斤斤计较的尔东,这回却是大大方方穿过紫薇花束,率先站在大门口,嗤笑道:“费什么话,要进去就快一点!”
当然是要进去的!
院子里除了大夫人的人和跪在院子中央的小唯,凤倾羽万万没想到就连崔姨娘也在这里,还有那一向不太参与夫人们聚会的杨姨娘。
当真是热闹极了!
“哟!我当是谁!这么没规没矩的,居然直接就闯进来了,还生就是没有娘来教,才这般让人看轻!”
凤倾羽这时候才将院子走了一小段,那刺耳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凤倾衣三番两次为了她来做说客,大约是看见她现在悲惨的境地,那尖锐,连大夫人也无法比拟。
杨姨娘在凤倾羽的印象中始终不多话,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的场合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太与人说话,更加不曾搬弄是非,这会儿被凤倾羽的视线扫中,也依然垂着脑袋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大夫人则几乎是乐见其成,撒手坐在一边接过徐妈妈递过来的茶水,慢吞吞的啜着。
“倾羽参见大夫人!”凤倾羽目若无物,径直穿过坐在两边的杨姨娘和崔姨娘,一直走到大夫人面前在盈盈俯身。
大夫人还没有动作,崔姨娘已经两眼冒火,尖锐的嗓音蓦的绽放开来:“死丫头!见到长辈是要行礼的,你娘亲交了你这些年,这点基本的规矩也不知道吗?”
凤倾羽勾唇而笑,一面笑一面瞅着崔姨娘,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说我是没娘来教么?我娘亲,只教给我要给为老知尊的人行礼,可没教我随时随地瞅见疯子傻子,只要年纪比我大些,也要行礼的!”
崔姨娘急得跳脚,火气冲天的站齐声来,红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破口大骂:“你说谁!你说谁是疯子傻子!你给老娘说出来!”
凤倾衣原来不在呀?
凤倾羽心中暗自有些同情自己的亲爹,宠溺了这等泼妇做小妾,同时又有些说不清楚的迷茫,这女人,她观察得久了,丝毫也没瞅出什么过人之处,为何晋南侯,就是这样欢喜她呢?
“崔姨娘看见倾羽点名道姓的说了是谁吗?何况不管是谁,崔姨娘这关心,是不是有点太密切了?”凤倾羽娇艳的脸蛋上的方才因为奔走而染上的红霞早没了踪影,这会儿说起话来又稳又从容,如钻石一样的眼珠子,直看得崔姨娘心底发毛。
“哼!大夫人,老爷还说让我们来劝劝这丫头,现在看来,她是那贱人之后,跟我们姐妹是没什么关系了!”崔姨娘说完就开始招呼坐在另一边的杨姨娘,在一片寂静中哀哀道:“咱们就走吧,就我她也没有放在眼中,咱们可还指望着她什么呢?”
杨姨娘对上大夫人看过来的目光,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边几个长辈相互尴尬,那边凤倾羽却明显不淡定了。
她这一生,虽是短短三年,但向来不与侯府任何人向恶,可这不代表她便是颗软柿子,不管谁拿在手中都能捏上一捏。
崔姨娘所有注意力都在大夫人身上,连凤倾羽的靠近,还是杨姨娘怯怯的目光引起了她的好奇,转眼间被吓得怔在原地,动也不动。
凤倾羽的双眸若寒星,注视着人的视线又好若利剑一般,那漆黑的眼珠子里有厚重的怒火,好像稍稍一动便能摧毁人心底的城池,锐利得让人挣扎不开。
“你……”崔姨娘惊慌得往后退了一步,长长的裙摆差点绊倒了她,幸好丫鬟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至于摔下去。
凤倾羽冷冷的瞪着崔姨娘,依然在靠近,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镜头里,她将崔姨娘逼到了院墙。
那崔姨娘,虽出身和整个人的气场都不怎样,但毕竟也是晋南侯府里多年呆下来的夫人,大夫人就算再不喜她,这个时候也不能枉费了一府女主人的名头,以是轻喝了一声,训斥凤倾羽道:“你这是干嘛来了?难到连这是什么地方也忘记了吗?哪里由得你胡来!”
凤倾羽微微顿住脚步,忽然扭过脑袋微笑,抿着小巧的红唇,懒洋洋的说:“难道这是我记错了?这院子应该是大夫人赐给倾羽的才对!”
大夫人不知凤倾羽什么意思,遂一阵沉默。
凤倾羽又说:“既然是赐给倾羽的,理所应当也算是倾羽的地方了,如果崔姨娘是大夫人带来的我自然不会介意,但倾羽想这也不大可能,大夫人自不用倾羽说,怎么与这随随便便乱骂人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但若不是,这晋南侯府中早有规定,姨娘之间不得相互打扰,我娘好歹也是爹爹的姨娘,虽然现下已经不在人世,但她的名分没有去,就连牌位,也还摆在这西厢里头呢!”
大夫人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眼前,哑口无声。
崔姨娘正要开口,却抢先被凤倾羽抢白,她继续笑晏晏的,不过对象已经换成了崔姨娘,眼底也没有丝毫笑意,现在冷淡又肃穆,“如果倾羽没有记错,崔姨娘方才骂倾羽娘亲的话,很让倾羽不服!”
崔姨娘已经退无可退,凤倾羽慢吞吞的说着毫无伤害性质的话语,崔姨娘却意外得吓得发抖,咬着唇瓣,好像看见了阎罗,竟然感觉从未这样害怕过。
在场的人眼睁睁看着凤倾羽一步步靠近崔姨娘,却没有人敢于上去,稍稍说两句劝解的话。
“我记得娘亲还在世的时候便时常说起崔姨娘这个人,其实嘴上虽然说的话多,但实际上做的事却不少,只是后来我依然好奇得很,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娘亲猝死之前,手中捏的是崔姨娘……你的东西呢?”
端正无邪的话语,天真烂漫的声音,这一切都好像初生的婴儿,世界给他的是童真,她给世界的,是清澈见底的美丽。
崔姨娘僵在原地,同样浑身僵硬的,还有屋子里面功力尚浅的几个丫鬟,而以大夫人为首,则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坐得比方才还要安稳。
尔东一直跟在凤倾羽身后,看见她将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捅凤倾羽,轻声问:“干什么呢你?”
凤倾羽蓦的收起笑容,寒凉的眸子如冰如剑,紧紧盯着崔姨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知姨娘可否明白?”
“凤倾羽,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居然让你这样诬陷我,你就不担心我将这件事告诉给你爹,以你这小模样,你以为你爹还真当你是宝贝一样养在府里不成?”
凤倾羽莞尔一笑,摆手笑道:“不若崔姨娘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