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
苏清浅坐在车窗边,双手托腮,一脸兴味的望着窗外的街市。
这个时候,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行人、街贩还有琳琅满目的铺子。
这才是日子嘛,喧闹而有生活气息。
不过,她对面的男人,此时,却歪靠着软垫,手捧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
苏清浅只拿眼尾瞟了一眼,神情有些不屑。
一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没什么事,大把的时间呢,什么时候不能看书,偏在这马车里?
空间不大,光线不好,还看的那么起劲?
苏清浅觉得,绝对是装的。
她倒是很想瞧瞧,他手里那到底什么书?说不定就是她爱看的小话本一类呢。
她瞄,她使劲的瞄。
可还没瞄到那书页上的字,马车突然停下,骏马嘶鸣声吓的她忙抓住窗棱。
与此同时,轩辕烨扔下书,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死死扣住,一只大掌扣住窗棱,问,风二?
王爷,这女子突然撞了过来。风二眼神冷冽的盯着地上的女子。
然而,待那女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时,风二愣住,萧,萧姑娘?
萧若水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马车前,一身青衣,褶皱不堪,上头还有脏污,不过,头上戴着轻薄的面纱,依稀能瞧见那脸上也有淤青痕迹。
风二回头,看向轩辕烨,不敢擅作决定,毕竟,这萧姑娘直接撞上马车来,显然就是为了见王爷。
但是,王妃在马车里呢。
哎,此刻,风二都替王爷难过了,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还真是,麻烦啊。
哪知,轩辕烨直接给他一记肃杀的眼神,还要本王教你怎么做吗?
额?风二心头一沉,该死。
萧姑娘,麻烦让让。
这会子,路上行人都围了过来,因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好奇不已。
萧若水深吸了一口气,用不容拒绝的口气,道,风二,我要见晋王殿下。
对不起,萧姑娘,王爷还有事要进宫一趟。风二现在真是头疼,众目睽睽之下,这萧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就算要见王爷,也没的在大路上纠缠啊?
以前,他觉得萧姑娘是洒脱之人,如今,屡次纠缠,却叫人烦恼。
平心而论,他觉得王爷对萧姑娘已经不错。
要知道,当年,萧若水不过萧家一个小小庶女,而且,她还与萧家其他的庶女不一样。
萧若水的生母,乃是军妓。
十多年前,萧震虎那是还只是小小的参将,跟在狄大将军后头办事,他这人有些好色,但还挺重情。
那时候,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与妓坊里的一个姑娘竟产生了感情,被狄大将军一顿鞭子教训。
不过,后来,狄大将军看他也算重情重义,且那个女子本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只是因为家族获罪,这才充了军妓,被发配到他们那里。
两人好的时候,似乎那女子还是清白之身,虽然狄大将军是不信的,但那时,一头栽入爱河的萧震虎却是深信不疑的。
且那女子还怀了他的孩子,哪怕头断,他亦要护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狄大将军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做了一次排头前锋,据说,那次,萧震虎大展雄威,一举端了敌军的老巢。
狄大将军便亲自为他求了恩典,除了那女子的妓籍,给了她自由的庶民身份。
萧震虎这才将她带到了萧家。
虽说最后从了良,还有萧震虎护着,可曾经的军妓身份,仍被人所不齿,尤其是萧家人,个个视这女人还有这女人的女儿萧若水,为萧家的耻辱。
就这样,萧若水自然是落不着好,能活着长大已然不易。
若不是后来萧若水机灵,攀上了晋王殿下,她现在能过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总之,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放肆自在,至少,萧家人是绝对不会让她人前露面的,说不定随意找个人外嫁了,更或者,悄没生息的弄死了。
这种宅门里头,死个卑微的庶女,没人会管。
据风二所知,晋王殿下给了她上升的机会,她也确实抓住了。
晋王殿下甚至给了她进晋王府的机会,许她侧妃之位,可是她当年说什么?
她萧若水此生,绝不会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做不到,她不勉强。
可如今,这一出一出的又是闹什么?
萧若水可不管风二如何头疼,如何厌弃,她只目光沉沉的盯着那马车,沉声道,轩辕烨,我要见你。我,受伤了。
最后一句,是带着哭腔。
说话的同时,她猛地掀开了自己的头纱,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风二也惊骇的张大了嘴。
苏清浅双眸紧紧的盯着萧若水那张脸,是谁,竟将她伤成这般?
也太狠了吧?对一个妙龄女子的脸,下了如此重手?
王爷。她不安的看向轩辕烨,小声道,要不,您和萧姑娘.
嘶,突然,一道冷冽的掌风从马车里袭了出去。
萧若水惊骇的瞪大眼睛,只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有如一根断了线的风筝,飞离地面,又重重摔下。
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瞅着那马车,扬长而去。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被泪水模糊的脸上露出自嘲的冷笑。
是啊,晋王殿下怎会受人要挟?晋王殿下怎会在乎别人怎么看?
何况,此刻,围观的人,纷纷围住萧若水。
虽说有同情她一个女子落此下场,但大部分人看了全过程,还是觉得这女人做的有些过分了。
好好的去撞晋王殿下的车子?这是要找死么?
再说了,晋王殿下昨儿才大婚,这一早自然要进宫去面圣,你这好死不死的撞车找晦气?若搁别人,早扔的远远的,或者干脆送衙门了,有那些戾气的,直接乱刀砍死,毕竟,她刚才那样直愣愣撞过来,谁能想到,她就不是刺客什么的呢?
再者,晋王殿下的人,都已经好言说了,你却不听,一心要见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是你想见就见的?若开了先例,好嘛,日后谁想见晋王,大街上一拦就得,也不用下拜帖什么的了。
晋王还有何脸面和尊严?皇室还有何脸面和尊严?
所以,总的说来,围观百姓都觉得,这地上的女子是活该!
怡香居。
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李芷静静的看着儿子,见他脸色紧绷,似笑非笑道,要是不忍心,就去吧。这倒是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呢。
娘。苏天骧无奈的睨着母亲,他真怀疑,一大早的,母亲匆忙的将他拽到了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一幕的。
李芷耸眉,哼道,娘说真的,你想这么做的话,娘不拦你。但是,有些话,娘要跟你说清楚。那姑娘要拦的是晋王的马车,她那样子,怕也并非只想见晋王这么简单,肯定是有所图的。而晋王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是你妹夫,清浅的夫君。
母亲这一番话,苏天骧听的头都大了,娘,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跟萧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
好吧,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确实很心疼。
他不明白,萧若水那样聪明灵透的女子,为何会做这样的傻事来作践自己?
他也的确想下去,帮她。
但是,纯粹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吧,看到弱小女子柔弱无助时,本能的就想伸援手吧。
可他笃定,他对萧若水绝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了。
自上回,她对自己那么明确的拒绝之后,他就死了心了。
他才不傻,他长的好看又多金,想往她身上扑的女人多了去,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何况,他对萧若水也并未到了那种情根深种的地步,只是觉得这女人挺特别,让他很欣赏,很有好感。
但人家不乐意,他也就不勉强。
总之,也就是一个见了几面,让他生过一些遐思的女人而已,还没的到那种为了她可以伤害自己亲妹妹的地步。
看他这般,李芷这才松了口气,行,娘这回信你。
扭头,才朝楼下望去,就见萧若水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
李芷不由得勾了勾唇,眸底也掠过一抹赞赏。
这是个韧性很强的姑娘,旁的人若经历这等耻辱,又被周围人指指点点,怕早就哭鼻子或者吓晕过去了。
可萧若水爬起来,只是倔强的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完全无视周围人,径直拨开人群,背影挺直而高傲的走了。
这本就是她萧若水的事,与旁人无关。
所以,所有人的指责、同情、幸灾乐祸什么的,她全然可以不顾。
看萧若水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里,苏天骧微微蹙眉,道,娘,人走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你要走便走吧,我约了你爹在这喝茶。看看时辰,一会该到了吧。李芷眉开眼笑道。
苏天骧满头黑线,他现在是笃定了,母亲就是拉她过来看那一幕的,好让他对萧若水死心。
呜呼!他是亲生的么?
行,那儿子先走一步,你和我爹,尽情玩耍吧。
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苏天骧才起身要走,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噔噔蹬的上了二楼。
慌的他猛地又坐下,还不自觉的扭脸看窗外。
耶?你不是要走吗?李芷狐疑的看着儿子,这才惊疑的发现,儿子那俊美的面颊上,竟泛起了丝丝的红晕。
这是什么情况?
李芷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嗅到了猎物的香味。
她忙看向楼梯那边,恰好,沈樱在丫鬟的搀扶下,弱柳扶风般上了楼,一双美目正无辜的朝窗边望了来。
见有人坐,她眼中略略有些失望,随后,便走到了另一处空位上,优雅落座。
跟来的丫鬟蕊桃,叫来小二,熟练的点了几样茶点,还特特的要了一份打包的。
如此完了之后,蕊桃给沈樱倒茶。
这边,李芷意味深长的盯着苏天骧,这姑娘,何时惹上的?
什么?苏天骧一愣,随即就从母亲的眼睛里瞧出了端倪,不由得脑仁儿都疼了,娘,你胡乱想什么呢?
真是,什么叫他何时惹上的?他哪里惹了?
就是这一声叫唤,让沈樱一惊,也是唬的循声望来,恰好,视线与苏天骧隔空相遇,两人皆是一怔,慌忙别开。
这一次,李芷越发笃定了,儿子跟这美人灯似的姑娘,有情况。
小姐,是苏公子。丫鬟蕊桃道。
沈樱微微咬唇,我知道。
不但苏公子,而且,他身边还坐着位美丽佳人,瞧那清贵雍容的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只是,年纪稍稍大了些,却让她浑身洋溢着一种历久弥新的经过沉淀的成熟之美。
怪不得,那晚,他跟她说,他才看不上她这种女人,长的丑,还小气,性子也不好,贪财
他说那么多她的不好。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
兀自,沈樱心里一酸,这眼底就有了些许湿意,示意蕊桃,叫小二都打了包吧,回头送回府上去给祖母。
说完,起身要走。
蕊桃一脸诧异。
怎么回事?苏公子可是小姐第一个带回府的男人,而且还带了不止一次呢。
连她都觉得,苏公子跟自家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呢,上回,苏公子不还是为了小姐冲撞了高若兰,还被人揍的鼻青脸肿么?
小姐那次给苏公子上药,也是格外尽心呢。
这才几天啊,怎么就变了呢?
愣着做什么?去办。轻喝了一声蕊桃,沈樱起身,目不斜视的朝楼梯那走去。
只是,眼尾的余光还是身不由己的朝那边瞟了去。
那美丽女子也是好奇的打量着她,而且,她那只手还搭在了苏天骧的腕上,看起来格外的亲昵。
微微咬了咬唇,沈樱懊恼的下楼,可也不知是心思不在,还是没看清楚,这刚下台阶,竟然蠢的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身子一崴,惊叫着朝前摔了去。
李芷心下一紧,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快的连身形都模糊了。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沈樱虽然被拽着后领,没有直接摔下楼梯去,但是,脚还是崴了。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笨?走路都能摔倒?苏天骧将她直接提溜起来,几步上楼,扔到自己的座位上,脸色铁青的训斥。
活该他倒霉吗?每次碰到她都没好事,不是别人找她麻烦,就是她自己惹麻烦。
沈樱脚上如针扎般疼,正是委屈呢,这男人劈头盖脸的就骂?还当着别的女人的面,她顿时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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