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觉得施莺莺能够从那场轰动一时的枪击案中活下来, 或者说,人人都被她的外表给欺骗到了:
她仿佛是个由上好的瓷器堆出来的冰美人似的,有着琉璃般脆弱而剔透的美, 即便偶尔能展现出与这幅外表不相配的坚韧,精神上的强大也无法改变她看起来分外清瘦的这一既定事实。
高原反应再加上失血过多,又是在这种医疗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即便一时能脱离危险,最终也逃不过死神的追捕,因伤口恶化而死只是时间问题。
连原本远在A市的谢成芳都被惊动了,把她剩下的年假统统给请了出来, 千里迢迢地赶到了身在西藏的施莺莺病床前。
施莺莺已经终于离开了重症监护病房, 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中——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个样子的——谢成芳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将施莺莺放在被褥外面、刚刚还在打点滴的手, 轻轻放回了被子里,颇是责怪地看了谢北辰一眼, 意思很明白:
打点滴会让手部温度降低, 你这么聪明,怎么也不知道给人加个暖水袋?
谢北辰无奈地两手一摊, 觉得自己好冤枉啊,这话都不知道从哪接, 没法接:
他倒是想给施莺莺加个暖水袋, 结果她自己不要,说寒冷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他还能怎样?
两人在这番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便再也没什么互动了, 毕竟不管是谢成芳还是谢北辰,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以至于过来查房的医生都被这对母子之间过分沉重的氛围给惊到了, 一时间他都有了种错觉:
这个叫谢北辰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谢成芳的亲生子。
毕竟谢成芳可是业内赫赫有名的教授,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她的课,或者跟她正面接触过。
而她此时和谢北辰交谈的时候,那种过分严肃的的氛围,比起母子之间该有的温情脉脉的谈话,更像是他们特别熟悉的那种,“一对导师和学生在讨论公事”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错觉转瞬即逝,查房的医生摇了摇头,就把这种错觉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嘛。
——但如果他当时选择偷偷留下来,听到了谢成芳和谢北辰后续的交谈,就更会确定自己的错觉其实不是错觉,而是触碰到了更深一层的真实。
“咔哒”一声门被合上的轻响过后,谢成芳换了个姿势坐正,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锐利的目光从她的金丝眼镜后直直投向谢北辰,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似的,饶是谢北辰都在这目光下不易被察觉地流下了一滴冷汗:
“你们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困境,才能让她不惜以身犯险到这一步?说实话吧,这里没有外人了,我很好奇。”
谢北辰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他紧张得干咽了一下,涩声道:“……是我的错。我当时太开心了,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谢成芳叹了口气,半晌后才继续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或者说,你一直都和所有人不一样。因此当年你来见我,说你决定要……的时候,我很受触动。”
她在说到某件事的时候,突然压低了声音,就好像生怕被某种游离于这个世界里的存在听见似的:
“但这是条孤独的路,不能回头,不能松懈。”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谢北辰的肩膀,就像是在鼓励一个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漫长的道路上独自行走的学生似的,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关切和严厉:
“以后千万小心。”
——结果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完全落入了施莺莺耳中,因为她早就醒了。
她有心装睡的时候,就连最精妙的仪器都检测不出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用来骗两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眼下的这一幕甚至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拱了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老师的菜园里的白菜似的,这种微妙的心虚感促使着她选择了装睡,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
“系统?”施莺莺在心里敲打着这个眼下唯一能跟她交换情报的家伙:
“调一下谢成芳的资料给我看。”
然而平时随叫随到的系统就像是失踪了似的,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施莺莺无奈之下只能装作刚刚醒转过来,可也正是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道几不可查的电流的“刺啦”声:
这个声音,与“解除对外界的屏蔽”时候的机器运作的动静一模一样。
而也正是在施莺莺醒来的那一刻,谢北辰和谢成芳便默契地停下了话题,齐齐转向了施莺莺,谢北辰率先开口道:
“你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再看看?”
施莺莺摇摇头,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清楚得很,那一枪只是看着吓人,实则没有击中什么要害,她不得已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纯属是因为原主的身体素质太弱了而已:
“我没事。”
谢成芳用那种像是在看什么高深的学术报告似的眼神,认认真真地把施莺莺来回打量了一遍后,才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没事就好,我走了,给你带的营养品记得要吃。”
随即这位做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甚至利落得都有点过分了的谢教授,就像她来的时候那样匆匆离去了,只留下了施莺莺心中对刚才那番谈话的疑问,和被人陆续不绝地送进来的礼物能证明她刚刚来过。
施莺莺看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甚至还源源不绝,大有把这间病房都填满的架势的营养品,沉默了一下,委婉地对谢北辰提醒道:
“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多?”
谢北辰茫然地发出个单音节来:“啊?”
正当施莺莺欣慰地以为谢北辰也是这么想的之后,谢北辰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不多吧,楼下专门送东西的车还没走呢。”
这下终于轮到施莺莺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来了:???
谢北辰如愿收获了施莺莺惊讶的目光后,将一枝新鲜的、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的玫瑰插在了施莺莺床头的花瓶里,随即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就像是完成了个什么毕生的宏大心愿似的:
“所以要赶紧好起来呀,莺莺。”
施莺莺沉默了一下。
她在洁白的病房被褥的掩盖下,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自己心脏的位置:
在无穷尽的轮回世界中辗转磨炼的时候,她总觉得那里空落落的,那是只有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亲人,才会留下的后遗症。
但现在,这里已经有了被填满的迹象了。
系统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上了线,和施莺莺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莺莺,我刚刚看你好像在休息的样子,就出去小转了一圈……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没想明白的样子?说来听听,没准我能给你解释一二呢?”
施莺莺当机立断地拒绝了系统的帮助:“不用,我已经想明白了。”
——那时的她借助着这个世界的设定,将那番话推断出了谢北辰也有心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特权阶级高居于凡人之上”的这个解释。
当她把这个解释和谢北辰分享的时候,谢北辰没有反驳,并且自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这一方,对她改变这个世界的行为予以了十二万分的支持;系统在得知了施莺莺的这个想法后,更是大力夸奖她逻辑缜密,因此等到去往下一个、甚至以后更多的世界的时候,她也就暂且将这段对话封存在了记忆里,没有多想。
可那个约定,比一个小小的世界更宏大,更古老,更长久。
以至于到了后来,施莺莺站在浩瀚无垠的星海前,与面前光芒闪烁的、操控着全人类的幕后黑手遥遥对峙的时候,才恍然间想起这番对话:
原来他们的命运,在那么久之前的这番对话里,便有了早已被写好的结局。
这是一条孤独的路,踏上之后,便不能回头,不能松懈。她的身边没有可以指引她的师长,没有能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没有生死相托倾心以待的爱人——
因为他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站在她的背后,用无形的、温暖的手,送她一路前行了。
和施莺莺这边迅速好转起来的身体状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史英的手术旧伤一直复发,久久难愈。
这些天来,她背上的伤口一直在时好时坏,疼痛断断续续地传来,让她一时间都没能听清楚对面的人究竟说了什么关于谢成芳的最新新闻;再加上这个消息实在太糟糕了,让史英都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她从来没觉得醉心于研究的谢成芳能给她造成多大的威胁。
或者说,从小就被锦衣玉食的生活给宠坏了的史英,在看向这些搞科研的人的时候,都带着种微妙的、居高临下的骄傲和怜悯:
你们这么聪明,做出了这么多贡献和成果,可到头来能拿到的钱,还不就是那么可怜的一丁点?
论名声,他们不如那些连换个行头都能上微博热搜的明星;论身家,连她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能富裕得过他们;唯一能收获的,就是一提起他们金光闪闪的履历,能收获的来自他人的尊敬了:
可在这种浮躁的时代里,名声能当钱花吗,能威胁得到她吗?
——直到今天,自西藏返回实验室后,便改变了研究方向的谢成芳,带给了她一个简洁有力的答案:
能。
“谢成芳所属的研究室面向社会大众,推出了基因检测的项目,能够根据实验结果分析出家庭病史,并根据遗传因素制定最适合的保养和预防方案,不少人都对这个很感兴趣呢。”被专门派来照顾这位怀着南宫家唯一子嗣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询问史英:
“您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是因为您也想做基因检测吗?如果您想做的话,不用走正常流程预约,就可以拿到名额,南宫少爷会为你处理好一切的。”
史英刹那间汗流浃背,原本就没愈合好的伤口被汗水一刺,更是钻心的疼痛,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不是真正的施家千金这件事,虽然已经被南宫傲凌动用钞能力强行压了下去,但眼下南宫家正身陷和谢家的争斗之中,如果她的真实身份再被人揪出来做文章的话,哪怕看在她肚子里的这个莫须有的孩子的面子上,南宫傲凌也会嫌她麻烦的。
无奈之下,史英只得走了一步险棋:
她装起了病,以“肾衰竭”的借口来逃避在A市突然就流行了起来的基因检测。
——别问为什么她要装这个病,所有挖肾挖子宫挖□□的虐文女配都爱走这个套路。
为了让自己的装病看起来更真实一些,她甚至又浪费了一次医疗资源,去申请了配型。
而就在她申请完配型检测的下一秒,原本还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施莺莺便醒了过来,对系统叮嘱道:
“把能够和她成功配型的人选换成我。”
系统边篡改后台数据边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给男主送礼呀。”施莺莺将她从史英那里赢来的那辆车的钥匙挑在食指上,转了个圈——虽然她当时有意把车开得比蜗牛还慢,但谢北辰这么大个人矗在那里呢,不会有人敢来和他抢东西的;再加上她后来陡然飚上来的车速实在太吓人了,这份奖品也就落到了她手里:
“你觉得在掌握了南宫家的权力之后,突然看到有个能我于死地的机会,史英会不会动手?”
“可如果在她开始动手了之后,南宫傲凌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被蒙骗了的他第一时间会愤怒地去找谁,才能保护我免于受害?”
系统不自觉地就跟着施莺莺的思路往下走了:“他只会去找史英。”
“他这么自视甚高的一个人,被史英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他而言无疑是种耻辱,所以他一定不会详细告诉所有人,他去找史英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连他的去向都耻于向任何人说明。”
“但如果——”
那把钥匙终于停止了旋转,被施莺莺一把抓住握在手心,发出了轻轻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数日后,他昏迷着出现在史英专门为我准备的地下室里,还少了个至关重要的器官,再结合史英当下‘身患重病急需移植器官’的情况,这会是谁动的手?”
系统终于大彻大悟,痛心道:“怎么看都像是史英对南宫傲凌动的手。”
“不是‘像’,是就是。”施莺莺纠正道:
“史英能力有限,不学无术,虽然是个医学生但上过手术台实操的次数都寥寥,更不用说这种大型手术了,她不会亲自动手;再加上她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个器官,所以只要在她眼里,被带过去的人是我,她就一定会让别人动手术,误摘掉南宫傲凌的一个肾的。”
“《刑法修正案》第三十七条增设的对《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之一的补充说明,组织他人出卖人体器官,情节严重者,将获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在系统查阅核对这条补充法案的同时,施莺莺继续道:
“像南宫傲凌这种多金又尊贵的霸道总裁的配置,对这方面肯定相当重视,当他发现自己不仅信错了人,这个人还一直都在骗他,甚至险些置他于死地的时候,这些旧账新仇全部叠加在一起……”
施莺莺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就好像她真的在为史英要迎来的悲惨未来而感到惋惜似的,将食指上套着的车钥匙轻轻一拨,任由它滑落在掌心:
“我要去送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看不懂前半部分没关系,画个重点就是莺莺要借女配的手搞原男主了,注意,朋友们,看这里,施莺莺终于叫对南宫傲凌的名字了,这意味着什么,让我们来做选择题吧:
A:他要凉了。
B:他快死了。
C:A和B都对。
d:施莺莺的健忘症在系统锲而不舍的提示下终于好转了起来,是人类医学史上的一大里程碑!
【小剧场】
正常的豪门恩怨剧本:
男主母亲: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女主:不,阿姨,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施莺莺在轮回世界里拿到的豪门恩怨剧本:
男主母亲: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施莺莺:他是真爱,得加钱。
男主母亲甩出了一千五百万。
施莺莺用这一千五百万反手搞垮了男主公司,并在破产结算当日给男主母亲送去锦旗:雪中送炭,梦想成真。
——多损哪,多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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