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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史英刚刚上台的时候, 虽然被大屏幕上的突发状况逼了下去从而引发了全场的质疑和不屑;那么等施莺莺上台之后,拿出了和上一个人一模一样的议题之后,下面人的反应就跟往热油锅里洒了一滴冷水似的了:

    “我都糊涂了, 这个议题究竟是谁的?”

    “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岔子吧?”

    “都安静点。”突然有个严肃的女声从最前方响起了:“究竟哪份报告是真的,总要听完才能下结论。”

    瞬间全场的议论声就平息了下去:

    在这种学术氛围浓厚的研讨会上, 能坐在前排的可不是领导, 而是业内公认的有本事的人, 更别提这还是A市医科大学的谢教授,因此就算不少人心里有疑问, 也都要把这点问题全都按耐住,等听完报告再下结论。

    然而他们越听就越惊讶, 因为这第二位演讲者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

    利用体外培育的人造器官,实现对先天性疾病的治疗。

    “……利用ips细胞重现器官最初阶段的发育过程, 识别出患者在发育过程中出现的基因突变症状,再将本体的胚胎干细胞予以培育移植……”

    “同体干细胞移植成功率高,但并不代表没有排异的风险,所以……”

    她的这份报告娓娓道来, 虽然有的地方听起来还青涩得很, 可明眼人一听就能发现, 这已经是一份完成度相当高的论文了:

    只要加上署名,再找个合适的期刊, 就能发出去的那种!

    一时间全场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施莺莺的身上, 然而她半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甚至还在演讲台上现场解说和推算起了数据:

    “这是我在校内实验室独立完成的各项实验数据,有人要提问吗?”

    结果出乎施莺莺意料的是,第一个举起手的, 竟然就是那位坐在前排,刚刚帮她发声镇住了场子的教授。

    满头白发的教授推起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一连问了施莺莺好几个问题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问了个学术范畴外的问题:

    “将来有读研的打算吗?”

    施莺莺笑了下:“要是攒够钱的话,有的。”

    这位教授点了点头后,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给施莺莺让了个座位出来,同时研讨会也进入了例行的“每位作报告的人发言完毕之后都会有的自由讨论时间”。

    只不过这次的自由讨论倒没什么人能讨论了,因为这份报告完美得半点有争议的地方都没有,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本科生自己独立完成的。

    她刚在这个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就听见这位教授为她发出了邀请:

    “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你的议题了,写得很好。你要不要来我的实验室,当我的学生?在这一行上,学到的东西永远不嫌多,你这么聪明,该读研的。”

    “而且我看过你的成绩了,根本不用担心学费问题,读研后的补贴和奖学金足以让你零支出地毕业,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吃我的教授补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施莺莺也无法拒绝,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意思,便腼腆一低头,接受了这束橄榄枝:

    “谢谢老师。”

    事情一敲定,旁边的人就纷纷过来凑热闹道:

    “谢教授都多少年不带学生了,怎么今天突然要破例了呢?”

    “可能缘分到了吧。”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教授在得到了近乎完美的回答后,终于缓和了一下神色,欣慰道:

    “不瞒诸位说,这孩子我一看见就觉得亲切得很。”

    她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凑过来打趣:“那就是上辈子的母女缘分啦。”

    “哎呀,不能怪谢教授心痒,我看见了这么个好苗子,都想把人拐到我们学校来进修呢。”

    毕竟这位谢教授的不好相处可是出了名的,就算有心人想要跟她搞好关系也不得其法。难得今天看见她这么好说话,再加上还是在小辈的面前,她肯定不好意思再垮着个丧夫脸了,便纷纷凑上来道:

    “为了庆祝谢教授喜得爱徒,要不等研讨会结束了之后,咱们今天聚上一聚?”

    “那可不行,我还要带着她去把这个报告再重写一遍。”谢教授当场拒绝了这些浪费时间的交际邀请,同时看向正在场外和南宫傲凌争吵不休的、那位近来争议颇大的“施家千金”,话里有话道:

    “这么高的完成度,要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被人给抢了的话,我的学生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道理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只能心有不甘道:

    “那以后再聚吧,谢教授。”

    【十个小时后】

    “等下你回学校……算了。”这位施莺莺新上任了不到半天十二个小时,就押着她在实验室和资料室里待过了两个饭点儿的导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改口道:

    “我带你去论文负责人那里。”

    系统不解道:“为什么这位教授这么慎重?难道不是把稿子递过去等审核就行?”

    施莺莺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

    “你也太不知变通了,这可是人情社会,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按照你学到的数据那样发展下去的。”

    对一个之前没有过相关经验、也没有足够丰厚的家底来造一个独立实验室完成各项试验的普通学生来说,一篇论文的完成,少不得这么几个条件:

    有来自导师的帮助和完善,用的还是学校实验室的经费和材料,以及负责帮他完成与杂志的联络的通讯人。

    所以一篇论文,往往会出现好几个人共同署名的情况,这并不稀奇:

    毕竟只要是真正参与到过这篇论文的完成中的人,都能拥有署名权——连负责收发邮件的人都能挂个“通讯作者”的名头呢——只是“第一作者”、也就是贡献最大的人的名字,一定要留给负责写论文的学生就是了,不能随便抢他人的功劳。

    但在人情越来越严重,学阀盘踞党派林立的高校里,就会出现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状况:

    领导班子会齐刷刷地在署名那里挂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时还要在底标掩耳盗铃式地表明,“以上诸位为共同第一作者”;真正的学生,反而被放在无关紧要的“通讯作者”的栏目里了,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被压榨得名字都不剩,因为第二类的“通讯作者”的署名,要留给他们的导师。

    系统反应过来之后当即就在施莺莺脑海里撸袖子了:“这不行,莺莺你等着,就算你的论文报上去,你没有第一署名,我也能篡改后台给你改过来……”

    施莺莺卡顿了一下:

    “虽然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这位教授不会这么做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抵达了论文负责人的办公室,负责人把论文接了过去,匆匆扫了一眼来的人是谁之后,当即兴奋地高声招呼了起来:

    “哟,谢教授,好久没见您啦,今天也带着学生来**文?”

    满头白发的谢教授点了点头:“嗯。但是这个学生的情况特殊,我得亲自送她过来,怕你办不好事。”

    “您这话说的也太信不过我了。”负责人笑道:“咱们学校谁不知道您从来不搞歪门邪道那一套?”

    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他转向施莺莺,道:

    “小姑娘,我跟你讲,你们教授是个好人呢。这么多年了,她带出来的研究生可有好几百个,没有一个人的论文的‘第一作者’,不是学生自己!”

    “明明谢教授也跟着出钱出力、费时费心的,结果署名的时候,她永远把自己放在‘通讯作者’这一栏上,从不跟学生抢功劳。这不,评选职称的时候,她的第一作者的署名就拼不过那些会跟学生抢署名的人了,这么多年来都不升职,一直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带学生。”

    “那还是跟以前一样,你这个学生是第一作者,你是通讯?”

    “不。”谢成芳把施莺莺往前推了一下,自豪道:

    “这篇论文的署名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我连‘通讯作者’的名头都不用挂。”

    “……那可真了不起。”负责人惊讶道:“但是这样一来,你就又没有升职的希望了,”

    “我也不缺这点钱。”谢教授笑道:“你给我把这个学生的论文好好发出去,我就放心啦。”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施莺莺注意到了墙上贴着的历年论文发表荣誉表。

    她匆匆扫了一眼,只觉触目惊心:

    但凡是原主记忆里有印象的教授,都齐刷刷地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出现在了荣誉表格里,堂而皇之地占据着不属于他们的位置。

    只有一个名字,这么多年来,都白纸黑字地出现在“通讯作者”的栏目里,就像是一棵扎下了根的树一样,死死不挪窝,拼命伸展着自己的枝叶,为还没来得及长成大树的小树苗们遮风挡雨。

    哪怕原本能跟她出现在同一个阶层里的教授们,都评定了更高的职称、升职去了更好的学校;原本不如她的后辈,也通过抢夺论文署名的方式占据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可只有这个名字,从头到尾,数十年来,不越雷池一步:

    谢成芳。

    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人人都不必再提及她的名字了,只说一下她的姓氏,就再也不会有人想岔成别的人。

    这是真正的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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