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国国都举城来降的那天天气很好, 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哪怕是在向来霜寒雾重的初冬清晨,今日的天气也晴朗得足以让朝云国的军队把对面的大燕国臣民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理来说, 当一个国家的都城被包围到了不得不投降求和的地步的时候,带领着百官和城中大户出来献城以表诚意的人, 只能这个国家的皇室正统。
然而根据他们这些天来收到的情报——施莺莺已经把大燕都城给安插暗线插得都成了个筛子, 对城中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大燕国皇帝中风的症状愈发严重,不管如何延请名医都半点改善也无, 那么唯一有资格以“大燕皇室正统”身份, 带领百官正式递交降书的,应该只有大燕长公主燕飞尘一个人才对。
那么现在这个站在队伍前面的人是谁啊?!
和一头雾水的朝云军队和随军的官员们不同,施莺莺半点疑惑的神情都没有展示出来, 平静地从大燕皇子的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绢帛写成的降书, 甚至还很温和地笑了一下:
“诸位也不必这么紧张, 我朝云国向来宽厚仁爱, 不会苛待降臣的。”
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挑衣服挑配饰和认真梳头的燕飞尘,也完全没想到施莺莺会是这个反应。
于是在受降仪式结束之后, 他明明已经开始发病了,却还是坚持去找了一趟施莺莺: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
结果施莺莺比他更茫然:“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燕飞尘哽了一下:
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你知道我的真实性别”这个问题,而是“我比女装的时候好看吧”这个问题,但很可惜, 施莺莺半点接他的脑回路的意思也没有。
然而跟脑回路神奇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千万不能有不必要的沉默, 因为你在这边一沉默,那边的脑回路就会跑偏出十万八千里去。
于是施莺莺耐心地为燕飞尘解释了起来她为什么会发现:
“因为是难得的美人,所以会多关注一下也很正常吧?”
“结果注视着你的时间一长,不小心就发现了秘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呀, 男女的骨骼、肌肉、体态、说话的声调……就算经过了伪装,可不一样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燕飞尘微微移开了一下视线,语气有点飘忽: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
——很难说他想表达的真正意思究竟是“这样他会不好意思”,还是“不习惯以男性的身份与施莺莺相处”,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然而这份复杂的心情半点都没能传达到施莺莺心里。
她甚至还立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
“哦,一时间没能彻底反应过来你是个男人,还在用对待女孩子的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你呢。”
“既然你都这么认真地提醒了我,好的,以后不会了。”
燕飞尘:……这区别待遇也区别得太明显了点吧施莺莺!瞬间就连语气词都没有了!你真的没有心啊!
燕飞尘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道:“‘长公主’这个身份限制太多了,莺莺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施莺莺沉默了一下,诚恳道:“喜欢哦。”
结果燕飞尘开心的情绪连半秒钟都没能持续得上,就听见施莺莺补充道:
“既然你是最正统的大皇子,那不如你来写罪己诏如何?也省了我去找你父皇,毕竟让一个重病之人写东西很麻烦的吧?你写罪己诏,我就从朝云国调来最好的御医医治他。”
“对了,再把你们工部的人找来,我要看一下大燕国的各地水利兴修程度和粮食近年来的收获情况。”
系统:高看你了,之前真的太高看你了,这才是你。不愧是你啊施莺莺,手里都拿好了后宫和亲向剧本却硬生生在最关键的临门一脚打了个转,九十度直角回旋漂移去了隔壁基建兴国的剧本上!
于是收获了“以男性身份示人就会重病”和“打出去的直球被完全忽视掉了于是急怒攻心”双重打击的燕飞尘刚从施莺莺那里回来,就重病了小半个月。
那个云游道士说的事情果然不得不信,燕飞尘只是在率大燕皇室和百官集体献城投降的时候,穿了半天的男装,就被来势汹汹的急病打倒了,饶是他常年习武,也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才好。
小半个月过后,好不容易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燕飞尘决定沿袭多年来的习惯,一心情不爽就去演武场练刀。
然后同样不爽的他就在去演武场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看起来比他还要不爽的谢北辰。
很难说谢北辰是不是专门就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的,但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他都成功逮到了久病初愈的燕飞尘。
“皇姐?”谢北辰的这个称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看着面前依然做女子打扮,只不过在细节方面更加偏中性了一些、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艳丽了的燕飞尘,冷笑道:
“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燕飞尘同样看谢北辰不爽,便一振手里的长刀:“不服?那就来打一场吧。”
——于是刚坐下来准备批阅公文的施莺莺,还没来得及进入工作状态,甚至都没拿起笔,就听见了来自系统的警报:
“燕飞尘和谢北辰见面了!莺莺,你最好去看一下!”
施莺莺很茫然,不仅没有动身的打算,甚至又要把自己埋进公文堆里了:“他们毕竟是姐弟……哦不对,兄弟,就算大皇子觉得谢北辰当了叛徒,应该也不至于下死手吧。”
系统:“又叫人家大皇子了啊?!总之你快去看一下,谢北辰已经被打到跪在地上了!”
它话音未落,就看见施莺莺足下生风地冲了出去:
谢北辰的身手有多好,被保护过无数次的她再清楚不过。
这兄弟二人打起来,要是把她最靠谱的护卫和盟友给给打坏了,她该怎么办!
施莺莺一到场,就看见了握着刀的燕飞尘和半跪在地上捂着腹部,面露痛苦之色的谢北辰。
她轻轻一扬眉表示疑问,还没说话呢,就听见气得都要跳脚了的燕飞尘对她急急自辩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很轻地用刀柄撞了他一下,他就半跪在那里了——谢北辰,你不要装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你怎么可能会被我这么轻的一下给伤到?!”
谢北辰依然半跪在地上,紧皱着的眉一直没松开,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句:
“……是真的伤到了,你下手太重。”
言外之意就是,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真的很疼。
施莺莺沉默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原剧情里,燕飞尘会“一不小心”就重伤了原主:
因为他是真的不小心,他的力气就这么大。
他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知道对面的原主也是个身不由己、无家可归的可怜姑娘,而有意放轻了力道,所以原主才会只被“重伤”到而已。
但凡燕飞尘下手的时候再认真一点,也不用认真太多,只要有今天他暴打自己这个弟弟的时候一半的力道,原主甚至都不用等到厉无殇后来灭了朝云国,就要先香消玉殒在燕飞尘手里了。
一念至此,施莺莺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她这段沉默和这一声叹气,却被面前的两人给齐齐误解了:
糟了。莺莺在嫌他们麻烦。
两人都和施莺莺有过盟友关系,谢北辰姑且不谈,甚至连燕飞尘都察觉到了施莺莺在风月之事上的迟钝。
毕竟燕飞尘这么些年来都是被当成女孩子养大的,心思细腻,会发现这种事很正常;再加上施莺莺又美貌又有才情,还是个贤君之材,在燕飞尘交了罪己诏之后更是说话算话请来了名医医治大燕皇帝,根本找不到不对她倾心的理由。
于是燕飞尘和谢北辰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改了口风: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这么弱,果然在外面耽搁太多年了,身手都退步了。”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皇兄竟然能隐藏得这么深,武学造诣半点不输于武林中人呢。”
施莺莺一头雾水:不是很懂你们大燕国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统一脑回路,莫非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但能让这两人暂时不闹内乱也是好的。
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两人:
“那要好好相处哦?”
系统:“啊这,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现在拿着的剧本真的好像左手一朵红玫瑰右手一捧白月光的后宫男主剧本!而且你看,有一条狗子的画风还突然绿茶了起来!
施莺莺冷酷道:“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不当讲了,憋着。”
系统:“嘤,那让我们说件别的事吧,你那位名义上的父皇给你来信了。”
朝云国老皇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威胁感,对施莺莺投来了一株包含着杀气的橄榄枝:
如果永平长公主愿意放弃她刚刚打出来的这些战果,回到朝云国去,那么她就可以被封为储君。
如果说这封信好歹还维持住了一国之君最后的体面,那么朝云国皇后的来信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她希望施莺莺将皇储的位置让给她的弟弟。
为了打动素来和她不是很亲近的施莺莺,这封信的措辞甚至都摒弃了一贯的官方用语和文雅的词汇,如若不看里面过分厚颜无耻的要求的话,简直就和普通人家的家书一样:
“莺莺,你把皇储的位置让给你弟弟吧?反正你都打下大燕国了,你可以在外面就藩,但是你弟弟如果不能做皇储的话,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现在名声不好,已经没有世家贵女愿意嫁给他了,大臣们甚至都在考虑将他从族谱上去掉……你是他的姐姐,总要帮帮他吧?”
施莺莺露出个微妙的笑容来,随即回信了。
她在信中说得温柔又诚恳,说自己本来什么都不想要的来着,但是既然她的母后如此盛情邀请,那就直接在这里领受爵位好了。母后既然能写信来,那想必和父皇已经商量过了吧?不知道父皇的诏书什么时候会到呢?
然后这封信在施莺莺的有意放水下——她几乎都要放水放出一整条黄河来了——这封信才终于抵达了朝云国老皇帝的书桌上。
数日后,施莺莺便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朝云国皇后被打入了冷宫。
百余年来,朝云国最忌讳后宫干政。
而且更因为朝云国是个男女地位趋于平等的国家,所以“后宫不得干政”的禁令就更有理有据了:
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都有同样的起点和条件,决定了要走哪条路就要走哪条路,从没见过半路跳槽的!
——此时某位对朝云国的国情不甚明了,想半路跳槽的前大燕皇长子突然有了微妙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这个狗子
他的宫斗技能
点满了点爆表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当
但是狗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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