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江颜的手上还提着匕首,看见横在自己脖颈前的唐刀,表情甚至有些茫然,她抬眸看向尹玉堂,见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甚至能从他的身上看出几分杀意来。
尹玉堂想杀了她。
江颜的大脑不知为何一片空白,她对上尹玉堂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一步。
“阿颜!”
在她身后不远的李燕安一声惊喝,一把将她向后扯一步,又惊又怒地道,“你疯了?”
往前一步,她还哪儿有命在?
即便如此,江颜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一道血痕。
“臣护驾来迟。”尹玉堂眸光扫过江颜脖颈上的血迹,淡漠地看向李仁之。
他握着唐刀的手微微有些抖,却又很快握紧。
李仁之按住身边怒意翻涌的江凝,抽抽嘴角道,“你是来迟了。早些来,还能看见江四娘英勇无双以身犯险制住北狄逆臣的大戏。”
这真不怪他,是尹玉堂自己作死,他救不了。
尹玉堂一怔,旋即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安排在殿中的人手似乎并没有要动的迹象,旁边站着的秦牧一也是一脸神情复杂,并无紧张之态。
“逆臣”李庆云人更是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膛,腰间挂着的刀连出鞘的意思都没有。
似乎和平得不像话。
匕首落地,声音清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医官来!”李燕安按住江颜的胳膊,将她半搂在怀里,紧张地看向她脖颈上的血痕,对着宫婢怒吼。
宫婢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裴纵在旁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巾帕擦掉江颜脖颈上的血,“我看看。”
“阿颜没事吧?”
就连江凝都提着厚重的宫装裙摆从殿上下来,关切地对江颜问道,“你想什么呢?怎么能往上撞?那细作没伤到你,你觉得遗憾是不是?”
江颜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对所有人说的话都没有反应,她目光空洞看不出聚焦,良久,才轻轻勾唇,笑一声。
她挣开李燕安的怀抱,又推开裴纵,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一撕两半扔到脚下,她踩着那张残破的纸过去,一步步地走向殿上的李仁之。
文武百官看着没一个人敢上去拦着江颜,就连李仁之都站起身来看向她。
江颜走到他的面前,问道,“圣人说过,倘若阿颜能将北狄逆党一网打尽,便赏我一个恩赐吧?”
“你想要什么?”李仁之扬眉。
江颜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纸,伸手递给李仁之,“江颜只有这一个愿望。”
李仁之展开那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纠结为难地看一眼江颜,又看一眼尹玉堂,半晌都没说话。
这……让他如何是好?
被传唤的医官匆匆而来,李燕安不管什么赏赐不赏赐的,拉着江颜就要去偏殿检查,江颜木然地跟着李燕安走,路过尹玉堂身边的时候,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尹玉堂的手几乎握不住唐刀。
宫宴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下去,逆臣乱党一并关入天牢,越王夫妇被“请”到别处休息,与此事的文武百官被放回家,只有一部分人被留下。
李庆云,秦牧一,还有尹玉堂。
左右没有外人在,李仁之的态度便格外随意,他扫过一眼秦牧一道,“我倒是把你们秦家给忘了。秦家擅自调兵,这事儿怎么算?”
难怪李仁之觉得宫宴殿里的人有些多,还以为都是李庆云的安排,没想到是尹玉堂说动秦家调兵。
“圣人明鉴!尹中书说过的!这事儿无论结果如何,后果他一人承担!”秦牧一光速卖队友。
秦家是武官,手上是有兵权,甚至还调用一部分大理寺的人来。
但他说什么也没想到,原以为会造反的李庆云一转头就变成护君的忠臣,私通外敌的江颜决断狠辣地一口咬上拿匕首的婢女不说,居然还毫不犹豫地给北狄皇子一刀,彻底断绝他逃跑的可能。
“这事儿真不怪我。”秦牧一感觉顶着几人的目光压力极大,只能小小声地开口。
“秦家调兵的确是臣所授意,此事臣一人承担,与秦家无关。”尹玉堂开口,声音清冷。
不想,李仁之就只是摆摆手,“行了,这事儿咱们就当过去不提。你一力承担这事儿可以,你能不能告诉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想杀了江颜?”
哪怕是不从感情的角度来看,从客观角度来看,当时的江颜站在距离李仁之极远的位置,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就算是尹玉堂想要将江颜制住……
这借口根本就说不通,当时站在不远处的秦牧一清清楚楚地瞧见,尹玉堂是真想杀了她的。
“之前是一直瞒着你,可能让你觉得阿颜同我想造反,但是今日你从偏殿中醒来,应该有人告知你来龙去脉才对。”李庆云扬眉看他,不解道,“阿颜说,她打算迷昏你,再等你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让人和你解释的。难不成,她没留人?”
尹玉堂抿唇不语。
江颜留过。
他并未被江颜迷晕,只是作态吸引她注意,所以两人走后,尹玉堂便醒来。黄泉想解释给他听,他一句没听,安排好其他细杂事物后,直奔殿内。
他看见江颜手上拿着匕首,又看见李仁之在李庆云的身后,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两人对李仁之如何。
其他的,并未多想。
“江颜今日一直受制于北狄乱党。”李仁之无奈道,“如果不是燕安反应快些,你今日看见的江颜可能都不是全尸。”
提起这个来,秦牧一顿时亢奋,绘声绘色地给尹玉堂描绘当时的场景。
江颜挣脱宫婢后,抢过匕首对着北狄皇子右肩上扎下去,北狄皇子躲闪不及被扎个正着,后面亲卫兵的刀只差一点儿就落在江颜的后背上,是李燕安早有准备,这才保住一个没受伤完好的江颜。
“当初知道计划之后,江云瑾第一个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阿颜涉险。”李庆云叹口气道,“所以阿颜才坚持不告诉你,说是,如果你知道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拦着她,不可能让计划进行下去。”
“说那些都没用了。”李仁之摆摆手,将方方正正的纸递给尹玉堂,扬眉道,“你亲笔所书,这字迹,我可认得。”
和离书。
“这一封,是阿颜亲笔。”
江凝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端庄典雅地进门,将两张纸递给尹玉堂道,“想来,原本是打算给你的。我的婢女正好捡来,想着给你看一看,再扔掉。”
是那张被江颜撕成两半的纸。
尹玉堂接过,却没去看,反而是凝眸看着江凝,像是在等什么。
江凝叹一口气道,“阿颜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虽然伤口没事,但人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事就好。”李庆云长出一口气,一副后怕的样子,皱着眉头抱怨道,“那丫头想什么呢,这玩意儿也是能闹着玩的?”
江凝想一想,她对着李庆云伸出手道,“佩刀可否借我一用?”
李庆云没多想,将自己的佩刀递过去,不想江凝拔刀出鞘,直接抵上尹玉堂的咽喉。
“阿凝!”李仁之惊惧起身。
江凝只是稍稍抵住一下,便放下手将刀收回去,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道,“有幸被人如此威胁过一次,手脚发软惊惧万分,只想活下去。阿颜既然能上前一步,那大概是……当真不想活了吧。”
她将佩刀还给李庆云,抬脚向外走,淡声开口道,“倘若你未曾叫过我这一声师姐,那我定要让你尝尝与阿颜一样的感受。”
“阿凝。”李仁之追上去,拉住江凝的手,低声给尹玉堂解释道,“他也是有情可原。你想想,尹瑜以为江颜利用他背叛他,得多难受啊,可能就是一时冲动。你回头看见江颜,帮忙说两句好话?”
江凝看一眼尹玉堂道,“不用我说。燕安和裴纵在骂他的时候,阿颜都拦着。阿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说,尹中书没有错,尹中书心怀天下,天下比她重。”
尹玉堂捏着那张和离书的手逐渐用力,骨节几乎泛起青白,面色也逐渐惨白,看上去身形似乎都有些摇晃。
“此事阿颜的确有错,你所为也的确事出有因。于理,阿颜是不该怪你。”江凝转眸来看着尹玉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但尹瑜,你在对阿颜起杀心的时候,当真都是因为谋逆吗?”
这话问的李仁之也一怔,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也看一眼尹玉堂,表情复杂。
如果真的是只因为谋逆。
那尹玉堂应当像是曾经做过的一样,无悲无喜地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关入天牢听凭审理。
而不是这样脏自己的手,亲手处决。
就在屋子里一片沉寂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一个宫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江凝道,“江四娘不见了!”
江凝哪里还能顾得上尹玉堂,她提着裙摆就往公主寝宫偏殿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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