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底下高朋满座,有的在惊叹毓老王妃的丧礼仪制规格会多么地高,但莫名其妙地不会跟毓老王爷葬于同穴;也有的在议论这次南燕国使臣进京求娶公主,陛下派去和亲的好像是十三公主;还有些在小声窸窣听说齐贵妃亲眼目睹自己侄女儿死于非命,神智都不太正常了……谈笑争辩人声鼎沸。
而只隔了两丈之遥的楼上,宁姝错愕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夏侯轻状似波澜无惊的面容,不由掌心微热,沁出汗来。
她一向自诩脸厚如山,可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一股难得的无措来。这无措感来得太意外,让她一时难以招架。
她向来心思玲珑,记忆超群,自然记得不久之前她坐在他的马车里半昏半醒时,斗胆提出的要求。
只是没想到他如今真来实践允诺了。
要看吗?
三个字在她心里跟拨浪鼓似的不停来回敲着,催她早做决断,到底是看还是不看,点头还是摇头?
如果摇头,好像自己在心虚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可如果点头,又好似真垂涎他的美色。若早知当初她随口一句话,竟让自己落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境地,她当时就该缝住自己的嘴巴。
“我……”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做出最佳的回应。他的手已伸过来,先是模糊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顺着她肩膀往下慢慢探寻到她手肘、手腕的方向,最后捏住她湿热的掌心,干脆了断地拉过来。
黑色的锦缎如水丝滑,轻轻一揭,已经落下,如同一段青丝。
心跳在这一刻忘记了跳动的节奏,时间在这一瞬放慢到极致,宁姝撑大的眼睛里,慢慢地望着那条锦缎之下,徐徐展露而出的双眼。
意料之中的惊艳,长睫浓黑如墨,眸似点漆含光,只看一眼,便觉人间瑰丽万千,半数被凝在这双眼中,叫人怦然心动。又意料之外的心疼,心疼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里,残缺了本应有的无上风采。
惊艳与惋惜两种情绪混合翻搅,让宁姝怔愣在那里,半晌无言。
长久听不到她的声音,夏侯轻眉头微蹙:“怎么了,很难看吗?”他松开宁姝的手,侧过脸,朝徽墨的方向示意他把锦缎捡起来给自己重新蒙上。
他自嘲道:“是不是双目无神像一对死鱼眼?”
宁姝回过神忙道:“不是,殿下误会了,很好看。”她顿了下,然后又郑重重复,“殿下的眼睛非常非常好看。”
她低下头认真思忖:并且,这样天工造化的眼睛,这样出尘似仙的人,绝不该被任何东西折损,梅花吻也不行。
若是她此时抬一下头就会发现,夏侯轻似乎被什么取悦了,嘴角上扬,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如同夏天第一只蜻蜓掠过池塘,每一道浅浅的波纹都是温柔的模样。
从追云逐月楼离开,宁姝乘着南平王府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从马车上跳下,宁姝回身道:“明日我会跟徽墨装扮成礼部的官员随从,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验验毓老王妃的尸身,所以又要劳烦殿下把徽墨小哥借我一用了。另外,毓老王妃生前与哪些人过从甚密,又经常去往何处,也需要殿下多派人费心。她手中的梅花吻没可能凭空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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