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进宫请安时，还未见到皇上，便被夏清拦了下来。
“王爷请留步，太后跟皇上在里头说话。”
朱瑞自然没有硬闯的道理，而是立在廊下一隅。
奈何里头的两个人吵得太大声，他没有进去，声音也飘了出来。
“我不准你走！”朱穹近乎于咆哮的嘶吼道。
他舍不得娘亲离开，可又不会好好跟人沟通，便用自己帝王的身份强势压下。
只可惜他皇上的身份欺负欺负尼姑还行，倒是约束不了太后。
“这是太后殡天的诏书，皇上可立即昭告天下。”李眉妩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她已经不指望浪子回头了，由着他慢慢败家吧。
她连自己都过不好这一生，还妄想能够拯救谁？她既不是佛祖也不是圣母。
“呵！”朱穹尖锐的冷笑了一声，“你说你要去哪？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臭太监？”
“这你管不着。”李眉妩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还能管老子了。
“这天下我都能管！我凭什么连问都不能问了？”朱穹继续嘲讽：
“母后既然不是去找他，心虚什么？
母后大概也知道跟个臭太监不光彩吧？所以连提起都羞于启齿。”
李眉妩嗤地一笑，“我就是去找他。”
就是这么简单，她有什么不敢认？
“你堂堂一个太后，就要这般自降身价、委曲求全？”朱穹恶心她，也觉得她可怜。
分不清对母后的诸多情愫，到底是依赖还是仇恨。
“他都把你抛下了，
你还去找他，你有没有羞耻心？”
“没有。”她发现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所以对自己并不了解。
“他就算不要我了，我也去找他。”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朱穹被娘亲气得差点吐血，一指门外，“去去去！你现在就去！最好再让人家抛弃一次！”
“呵。”李眉妩的嘴唇泛起浅笑，“就算他将我拒之门外也无妨，即便四海为家，也比在锁在宫墙里好。”
倒是他这个歇斯底里的样子，跟他父皇简直一模一样。
“你敢去！你要是去，我就下旨将他满门抄斩！”朱穹威胁了一句，并且觉得自己说到做到。
她杀了自己奶娘，自己就杀他的姘头，也算是一命抵一命。
至于尼姑和杨一的命，就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之内了。
本以为就算娘亲不会恳求，也会因为愤怒而跟自己再吵一架。
但她只是淡漠一笑，像她从前抛下生病的他，出宫去探望冯初的腰伤时那样淡漠。
“斩吧。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出生前，我就已经拜托冯班主，将我的名字写入冯家的族谱。
所以你要满门抄斩，先将我斩了就好。
古往今来，皇上弑父、弑母，残害兄弟手足的多得很。
我没那个运气和智商，能躲过帝王的选择。我也不会高估你的人性和底线。”
朱穹听着娘亲这样油盐不进，恨不能一把火点了紫禁城，大不了大家玉石俱焚
，谁也不要称心如意。
“所以你们一直都在骗我，那日我问冯初，他到底有没有觊觎太后，他否认了。
其实你们一直都有私情，无耻之徒！”
李眉妩听着儿子的咒骂，并没有丝毫伤心的情愫。毕竟这个儿子连刀子都跟自己动过，骂两句实在没必要。
只是看着他这个幼稚的样子，有几分可笑。
“你笑什么！”朱穹发觉母后并不怕自己的威胁，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更加生气。
“笑你又傻又可怜。也许愚蠢是遗传了我，可怜却是跟你父皇一模一样。”李眉妩甚少教育他，这次不防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有冯初不惜粉身碎骨的护着我，而你什么都没有。
你就是个没人在乎的可怜虫，只有一个可以耀武扬威的皇位，也不是自己抢来的，还是你眼中的荡妇——我给你抢来的。
奶娘喜欢你么？还是那个小丫鬟真心爱慕你？现在芊芊也要走了。
你继续为非作歹罢，我就等着四方起义、改朝换代。
千百年后，我去面对大铭的列祖列宗，任由他们讨伐。”
“原来我一直都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怪不得你从未在意过我的情绪和死活。”朱穹绝望之后，将最后一丝孝道和尊重也舍弃了。
“像你这种名声不好的女人，我都替你丢人！”
“呵。”李眉妩并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浅然一笑，“我从前为了生下你，干过丢人的事多了，你想知道么
？”
朱穹没有勇气去听。
李眉妩不怕自揭伤疤，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因为待朱穹妻妾成群的时候，自然会看见他的三宫六院是怎么恶心的。
有些人会因为看见母亲的遭遇而心疼，有些人会觉得恶心，李眉妩无话可说。
.
两个人似乎吵完了，李眉妩离开养心殿，准备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便离开这个囚禁自己半生的地方。
出门时瞧见朱瑞那张脸，想起他对皇上的诸多教唆，没来由的厌烦。
“母后决定好了吗？”他在她面前向来不注重什么礼仪规矩。
李眉妩未置可否。
知道他不会挽留，即便他爱慕自己，但他更喜欢皇位。
以后大铭没了李太后能够护着皇上，那个身坚智残的皇上，便更方便由他拿捏了。
果不其然，朱瑞跟她设想的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儿臣祝母后和冯公公白头偕老。”
“多谢。”李眉妩到底还是肯跟他说上一句话。
与其说些请他好好辅佐皇上之类的废话，还不如祝他早日登基。
她什么也没说，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待望着母后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朱瑞转身进了养心殿。
朱穹脸上被鞭子抽过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年龄小正是新陈代谢快、伤口愈合快的时候，想必不日便会看不出痕迹了。
朱瑞行了礼，“给皇上请安。”
朱穹才跟母后大吵一架，这会儿口干舌燥，只顾着猛灌茶水，使了个手势示意他起来
。
“皇兄，朕准备娶郑芊芊，大婚亲政。”
母后让他娶郑芊芊，他偏不娶。母后让郑芊芊走，他非要娶，他就是要跟母后对着干。虽然母后已经对他失望至极，被他气走了。
朱瑞表面上说着：“好啊，恭喜皇上。”
心底却有些酸，到底会投胎就是不一样，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叛逆期这么长。什么都不用自己去争取，江山和荣华富贵，躺着就来了。
跟自己这种需要吃尽苦头，还被算计的人不一样。果然，女人跟女人不一样，皇子跟皇子也不一样，人比人得死。
“我会着礼部商议皇上大婚事宜，再行请旨。”
朱穹除了靠胡闹引起母后注意，就像吵着要糖吃的孩子。对于皇家斗争一无所知，朱瑞不介意教教这个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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