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将花递过,梅占雪自然不会接。那朵莲花悦目可爱,他拿在手里却尴尬非常 ,送不出去,丢掉也是不妥。幸而路边个孩子路过,看了花眼露馋光,楚青流把花往那孩子手中一塞,顿感如释重负,如此借花献佛,也不算辜负了这朵早开的花。
二人取了马,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出离镇上,路上行人稀少,梅占雪问道:“二哥,到了麻城,咱们是帮瞿姑娘还是帮包家?”楚青流道:“咱们帮理不帮人,谁有理就帮谁。”
梅占雪道:“乱人盟若是对开南镖局动手,你帮我还是帮瞿姑娘?”楚青流道:“我这点武功,帮你还是帮她,又有什么用,我连一个石寒都打不过。”叹了一口气。
梅占雪勒住马,说道:“二哥,你这样说话,我很难过。我若是你亲妹子,你还会这样说么?不过我还是要谢你跟我说了实话,免得我白白欢喜一场,先喜后空。”楚青流道:“看瞿姑娘话里的意思,乱人盟跟开南镖局也未必就会打起来,你不用想得太多。”梅占雪道:“不错,何必想得太多。”猛打一鞭,那马痛叫两声,疾窜向前。
楚青流仍是缓行,并不追赶。他怎能不知道最该说的是“咱们帮包家”、“你是我义妹,我当然帮你”,可话到了嘴边,总是难以出口,自己心中总是迟疑。不知道师父与瞿家父女是怎样的交情,不知道乱人盟是否真如瞿灵玓所说那样并非一味胡作胡行,不知道说了话日后是否就能必然做到。唯有那句“我连一个石寒都打不过”,才是不得不说的心里话。
再扪心自问,对这个义妹,自觉疼爱之心与结拜时并无丝毫不同,绝不会容许有任何人伤她一个指头,此乃是决然无疑之事。确信了这一点,楚青流暗暗松了口气。人最难骗的是自己,最相信的也是自己。
可为何自己又老是想到那个瞿姑娘,还有那个远在西夏的瞿先生?
当晚梅占雪再也未提这个话题,只说些闲话。次早楚青流起来,等了许久,不见梅占雪房里有动静,过去敲门,就见房门虚掩,包裹行李全都不见,再去马房看,见只剩下了一匹马。一问店家,才知道她刚过四更天就离开了,她两匹马换乘,想来此刻人已在五十里之外了。
楚青流大急,打马出城。可出门千条路,谁知道这丫头去了哪?无奈之下,只好直奔麻城小龙谷,心想她若回荆襄家里还好,千万别要四处游荡。
他只有一匹马,不敢任性奔跑,想追是追不上的,唯有走走停停,一路打听。一个姑娘,骑了两匹马,原本引人注目,可楚青流打听了数次,都毫无音讯,想来梅占雪上路甚早,路上行人还少。楚青流不能不惶急,恨不得立时就到了那个小龙谷。
正行间,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左首岔道上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前一人不住转身回头,指指点点,后一人也是撸袖挥拳,两人似是争吵。
楚青流离岔道约有五六丈时,后一人大喝一声拔步追赶,前一人也是大叫一声逃跑,两人直奔大路而来,两人前面的大路上,一个老者正低头过。看其情势,等楚青流行近路口时,三人该当穿过大路去了。
不巧的是,两人一发声喊叫,那老者反而停步不走了,还回头瞧看,恰巧背对着楚青流。
前一人奔跑到路心,似是被老者所阻,眼见跑不脱,便围着老者打转,躲避后一人。后一人追到,两人便围着那个老者转起圈子追跑,将一条路堵得干干净净。看其脚步身法,也都是粗鲁汉子,并无多少武功。看那个架势,一时很难有个结果。
楚青流心中有事,如何肯等?看准一个空档,轻夹马腹,马儿小跑,便要从老者身侧穿过。不料刚一靠近,那两个人突然厮打起来,推搡之下,那个老者立脚不住,一跤跌坐在地,随即躺倒,马蹄落下,正踩到他的小腹上。两人当即住手不打,一人扣住楚青流马头,一人俯身半抱起老者,连连呼叫施救。
楚青流赶紧下马,再看那老者,嘴角已有鲜血流出,面色惨白如纸,翻翻白眼,竟昏死过去了。
两人放了老者,各抱住楚青流一只大腿,大叫道:“可不得了,马把人踩死了!”“王老爹叫马踩死了!”“快抓凶手呐!”
喊了数声,便有一人从人丛中奔出,高声叫“爹”,扑倒在老者身上,大放悲声。
楚青流甩脱拉扯,抓起老者腕脉一试,竟然脉息全无,便即调气运功,一股强劲真气顺着老者的尺泽穴直入手阳明大肠经,不想却无丁点效验。小腹被踩,就算必死,也不会死得这般快,直如砍头枭首一般。楚青流心知此事怪异,便不再徒劳输入真气,松开手,且看他们有何话说。
时间不大,路口已围了许多人,指点解说。那个儿子抚尸痛哭,大叫:“我爹死了!我爹他真死了!”双眼圆睁,跳起来就要跟楚青流拼命。那两个追打的人道:“四哥,你别只顾着哭,得拉这小子去衙门,叫他给老爹抵命!”一人抱着楚青流一条胳臂,那个儿子王四揪住楚青流胸口,拉扯推搡。
楚青流并不挣扎,说道:“你们不用叫嚷,不管哪家衙门,总得要说道理。我沿着路边行走,你们围着老汉厮打,将他推倒在我马蹄下,这怎能怪我?”
那个前跑的人叫道:“这厮好利口!竟然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你当世人都是傻子么?我跟老赵在小路上正走着,就看你骑着马直冲过来,嘴里还吆吆喝喝的。可怜王三老爹,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哪里能躲得开?我跟老赵急了,拼着命跑过来,想拉开王老爹,没想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这些骑马的人,看咱们这些穷苦人真就一个钱也不值么?”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登时轰然,各种说辞全有。楚青流已然明白,这是遇上了地痞,这四个人显是一伙的,做成了圈套,来道上讹诈钱财。他身上有事,不能耽搁,说道:“你们行奸使诈,骗人钱财,肯定做了不止这么一桩,衙门口的人,也未必就不知道。车马伤人,绝没有死罪,你们图谋的,也无非是几两银子。我身上有事,也懒得跟你们分辨,说吧,想要多少?”他身边还有二十余量银子,想来足以了结此事。
王四哭道:“银子?我爹死了,要银子有什么用?你跟我去衙门,就算不杀你的头,也先打你二十脊杖,打去你半条性命,再刺了金字发配一千里,才好出我这口恶气。老少爷们,都来帮我这可怜儿子一个人场,别让这小子跑了,我给大伙磕头了。”跪下咚咚磕头,复又站起,拉扯不休。
楚青流笑道:“你真的不要银子?真要去衙门么?那你们这番做作不是白费事了么?”
王四哭道:“我把你爹踩死,也给你银子,你愿意吗?”
楚青流手一挥,兜脸就给了这小子一个耳光,狠实清脆,兼而有之,打得他抱住半边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两个追跑的人也赶紧松开手,不再拉扯。楚青流怒道:“打掉我半条命,你就这么恨我?”心想这事只怕没有讹银子这么简单。
他踱行到那王三老爹的头顶处,抬右脚尖就要对着王三的头顶百会穴踢出,此人若是闭气装死,自己用真气打通他的百会穴,他就再难强装下去了。他一醒来,一切便不难真相大白。
一脚踢出,众人齐声惊呼。楚青流心中一凛,硬生生收回右脚,说道:“这样的恶痞,活到这般年纪已是多余,也就不必救活了。”这个老东西倘若当真已死,这一脚踢出,势必惹下无边的麻烦,还是别再触碰为好。
老赵冷笑道:“你踢呀,你只管踢,你要能把他踢活了,我姓赵的这就抹脖子。”
楚青流道:“王四,弄你爹爹回去送丧吧,大爷我没工夫跟你们闹,你爹死了,这个把戏往后可就玩不成了。”身形拔起,从众人头顶跃过,坐稳马背,打马就走。心中却想,这个王四为了讹人,下的本钱也未免太大了点,但江湖上的伎俩层出不穷,绝非常理可解,也并不放在心上。这几个小子绝非善类,不用去怜悯。
才走出三丈来远,身后有人说道:“好汉留步,我蔺一方有话说。”随即便听到众人议论:“到了,蔺先生到了,这回可好了!”“不能叫这小子跑了!”“踩死人就想跑,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楚青流才要回头,一人已来到马前。这人四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架,步态举止沉稳,很象是一条好汉。蔺一方双眉皱起,说道:“弄出人命撒手就想走,行遍天下,只怕也没这个道理。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不敢到衙门口说理?难道咱们光州是不说理的地方么?这事我姓蔺的头一个就不能答应。”
楚青流笑道:“这里已出了光州地界,蔺大侠闲走也能走出数十里,倒也难得,真是巧到不能再巧了,只是为何未带上几条大狗?”
蔺一方面色不变,说道:“巧与不巧,原也难说。你的马不也是偏巧踩死了王老爹么?楚少侠,你还是跟我到衙门里分说清楚为好。要知道人多口杂,白的尚且要说成黑的,这事若是糊涂下去,不清不白的,难免会传扬开来,都说楚少侠恃能为恶,光天化日纵马伤人,只怕有碍楚少侠的声名。就是尊师吴大侠,也要受你牵累,被说上几句教导不力。更难听的话,也难免就没有,还请楚少侠三思。”
楚青流哈哈一笑,说道:“蔺大侠在家门口纵狗伤人,就丝毫不怕有碍名声,我又有何惧?我的名声,不用你来操心,闪开了。”马鞭高扬,就要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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