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蒋延洲坐下的一瞬间,整个班都静了两秒。
但也只是两秒。
然后便是一阵接一阵的沸腾。
除了那几个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的学霸,班上其余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教室后排这个本不起眼的角落里——
女生多半是被新同学的盛世美颜所吸引。至于男生,则更多的是为了看他们南哥如何手撕抢座的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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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理分科李成江接手这个班开始,高二十班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别的班换座位基本都是一周一换,并且按照一定的规律上下左右兼顾轮换。三年下来几乎每个同学都能把教室的座位坐上一遍,公平而又不失偏颇。但李成江偏不。
他进班级第一天,就规定了十班的班级座位由大家的学习成绩来决定。同学们可以按照考试排名依次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与想要的同桌,两个人能共同进步的前提下他不做任何干涉。但如果一对同桌之间有一方成绩下滑,那么这两个人以后便不准再做同桌。
这个方法自然深得大家的喜爱。
但问题是,十班一共有五十五名同学。也就是说注定有一个人会被单出来,成为不配拥有同桌的孤家寡人。
而江南,作为分科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的班级兼年级倒数第一,不负众望地赢得了这个独一无二、位于教室最后一排的vip单人坐席。
本来大家还挺同情落单的江南。
倒不想江南一坐就和这个座位坐出感情。即便后来她偶尔考得不错,也依旧会主动选择这个座位。
江南的理由是,一个人坐习惯了,旁边有人上课睡不着觉。
有一次钱子安脑子一抽想体验一把江南的专座是什么感觉。
他仗着成绩比江南好那么几名,直接选了那个单人座。结果不知道江南对他用了什么招,钱子安屁股还没坐热乎,就以看不清黑板为由求着李成江给他和江南换了座位。
这件事之后,大家便把这个座位默认为南哥所有。谁要是敢动,那就是故意找南哥的茬儿。
而好巧不巧。今天这位新同学一来,就杠上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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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破座位除了钱子安之外竟然还有人惦记。
——偏偏这个人还是和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恩怨的暴躁“白天鹅”。
江南敢发誓,这只“白天鹅”刚刚绝对是故意的。
毕竟她都要将自己的屁股放在椅子上了,结果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先她一步抢占了高地。
蒋延洲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从书包里把文具袋拿出来,郑重且严肃地摆在课桌的右上角。
然后又拿了本高二的语文书出来,随手翻开一页,垂眸看着。神情认真得江南差点就忘了这人是个留级生,而把他当成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
江南翻了个白眼。
你看得懂嘛你看这么半天。
好一会儿,蒋延洲才抬起头来。
依旧是那双明澈干净的眸子,好看但是却看不清任何情绪。
他像是才看见江南。脸上堆出几分并不走心的惊讶,似笑非笑地和江南挥了下手。
然后是江南熟悉的懒散语调:“我们还挺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
还是只记仇的白天鹅。
蒋延洲话音刚落,钱子安就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哦~南哥居然和我们新同学认识啊。”
“原来是南哥熟人,难怪敢老虎头上拔毛。”其他几个爱闹腾的男生也开始笑起来,纷纷朝蒋延洲吹起口哨来。
江南被他们吵得脑仁疼,转头踹了钱子安一脚,“我认识个屁。”
江南踹得不轻,钱子安消停下来。
然后她重新看向蒋延洲,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语气礼貌客套——
“这位同学,你坐的这个座位是我的,可以麻烦你换个位置吗?”
“写你名字了吗?”
江南原本打算继续使用怀柔政策,毕竟初来乍到的正常人听到这种话,肯定会觉得抱歉,抱歉的同时自觉把座位给她让出来。
但显然她对蒋延洲有误解。
这人不但没有一丝半点的愧疚,反而一句轻描淡写的“写你名字了吗”把江南堵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江南再次开口之前,蒋延洲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我没记错的话——班爱上书屋时座位自选。”他适时地顿了下,“难道还有同学可以搞特殊?”
搞特殊三个字被蒋延洲故意拉长。
他说这话的时候全程看着江南,就差指名道姓说“就是你这位同学搞特殊”了。
江南气笑。
从小呼风得雨,这位主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她爹和她哥,还没人能把她怼成这样。
只是她刚要发作,就有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速报速报——老李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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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江端着他的大红色保温杯从前门进来时,教室里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看热闹的看热闹、吆喝的吆喝,钱子安甚至为了拥有更好的吃瓜视角,整个人都站在了桌子上。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一点学习的氛围。活像一个难民营。
好脾气如李成江,火也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顾不得什么狗屁静心养生,李成江捏着他的保温杯重重地在讲台上敲了两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下面还没来得及敛了嬉笑的学生。
“你们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今天开始你们就都是高二的学生了,一点都没有紧张感,明年准备拿什么去参加高考?”
李成江在学生心目一直是个慈师的形象,猛地发这么大火,全班都不敢再吱声。
就连平时屁话最多的钱子安,这会儿都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座位上,装模作样地学习起来。
只有江南还站在那儿。和蒋延洲无声地对峙着。
“江南。”所有人坐下后,江南自然就格外显眼,“看不到九点了?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江南就等着李成江问她。
不就是演戏嘛?谁还不会了。
“李老师——”江南眼底有几分委屈,“这位新来的同学他——”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成江就打断了她,“你没看到昨晚我在微信群里的通知?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玩意儿?我看你是想让我请你爸爸来喝茶了吧。”
这不是在说新同学的事儿吗?怎么就扯到她头上了?
但江南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这会儿也顾不得搞不搞新同学了,她赶紧把书包里那件校服扯了一角出来,极快地给李成江晃了一眼,鬼话信口捏来:“李老师我今天穿了校服的,就是刚刚在校门口吃早饭的时候把衣服弄脏了,这才不得不换下来。”
怕李成江不信,江南又表了表决心:“李老师我今晚回去就把衣服洗干净了,明天一定乖乖穿上,您千万千万别叫我爸来。”
她刚说完,蒋延洲就轻笑了声。
声音不大,但却能保证让江南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听到请家长的时候一上头,江南都忘了这校服的主人还坐在她旁边呢。
李成江自然没注意到江南和蒋延洲之间的你来我往。
他对江南这个解释还算满意,脸色缓和了不少。于是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刚刚说新同学怎么了?”
李成江问这话的时候,蒋延洲修长干净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没看江南,一副“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说出什么”的挑衅表情。
江南气得后槽牙磨了又磨。
最后还是只能憋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望着李成江:“我是想说新来的同学没座位,我就把我的位置让给他好了。”
江南一说,李成江才一拍脑门猛然想起来他们班一共只有五十五张桌子。
如今新来了一个蒋延洲,座位自然是不够的。
他乐呵呵地看着江南,声音里透着对江南乐于助人行为的无限满意——
“我们班原来有五十五位同学,新同学一来正好和你做同桌。你多多照顾新同学,要和新同学相亲相爱、互帮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