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城内的高奇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松了大口气。带着满面愁容朝内城跑去。
上元城一幢小楼中,几十个官员,围在一张白色帐帏床前。床上躺着的人已卸去盔甲,穿着一件白色内衣,额头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盖着一床白色被子。一片白,刚进来的高奇还以为床上的人挂了,急声问:
“大帅怎么了?”
在床边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老头将最后一个药名写完,起身回答:
“阿大帅的伤势非常严重,他的右臂已残,被大力撞击伤了脾肺。小人只能暂时缓解一下他的伤势,这就去给他配药,告辞。”
听到的人无不动容、愁容。大家昨天在雀屏山虽吃了败仗,只死了五千几百人,还算都能想得开。现在不但将建康丢了,领导又倒床不起?高奇挥了挥手,将大半人引到外厅。
“建康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高奇没有痴呆,这些逃生的人,几乎都是从外面逃脱的。只有卢信才英勇在里面逛了一圈,卢信回来就和卢鹏到处打听他老爹,阿领的死活他们也没顾,暂时谁都不知道多少。
大家都看向卢信,卢信现在的样子很复杂,杀气一半,愁气一气。他兄弟俩已经绝望了,卢其芳几乎不可能有逃出来的希望。
“我们去到建康城时,已经天黑。刚好碰到远方有一队亮光,听城楼上的人喊,是韩?带兵来攻城。建康城内有一万五千人,大家根本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建康城就丢了……”
卢信说得不错,今天晚上韩?之所以能成功,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建康城内有一万多兵马,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建康城就改姓了。卢信将他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大家再一次听呆。好一会高一个高壮的年青将领说:
“一万多人,不但如此短的时间就将城丢了,难道一个人都没逃出来?要是有人逃出来,应该会来上元这边报信啊!”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卢鹏恨声说:
“韩?最是阴险,说不定他像我们攻取建康城那次一样,买通了里面的将领,他们里应外合攻占城池。只要安排得好,没人逃出来并不奇怪。”
也只有这样解释了,否则韩?的战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攻占城池。卢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话应该不可能有假。高奇头昏眼花,突然看东西有些模糊,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昨天他们还比韩?多出数千,今天对方反超他们不知多少。犹如战场的瞬息万变,让他们完全捉摸不透。半晌高奇才回过神来:
“现在上元城的兵力只有一万八千人,看样子不会再有人来了。大帅又这样?我军现在该怎么做?大家有何意见?”
事到如今,高奇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向大家问计。一个头发结成数条辫子的壮年男子接道:
“还能怎么样?死守上元。王爷明天就能接到消息,一旦他们接到消息,一定会快速赶回来。到时候我军仍比宋军多得多,仍有实力重新将建康抢回来。”
刚才说话的年青将领说:“他们封锁得如此严重,我们派的人,不一定能赶去庐州。不如我们去庐州算了,边派人向王爷求援,那样能更快遇到王爷他们。”
高奇有些意动,正要开口,一个中年文官抢先一步:
“要是去庐州,就意味着放弃建康了。到时朝廷和王爷怪罪下来,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大家出现严重分歧,有主张守,有主张去庐州,甚至还有人主张去明州。争论了半天虽没结果,将里面的阿领吵醒了。
阿领看着床周围的熟人,比高奇不真实的感觉更盛,他的第一句话:
“这是在哪里?”
“大帅,我们已经回到上元了。”
卢信的话,将阿领拉回现实。他挣扎着起身,几个将领给他垫高枕头,让他斜躺在上面。这番一动,让他更清醒不少,问卢信:
“建康那边的情况如何?”
卢信还在想,高奇接过来,将那边的情况说出:
“大帅,如今我军只有一万八千兵马。虽不知道宋军有多少,一定比他们的少。援军短时间不可能赶来,建康非久留之地,还需早做打算。”
阿领听完,并未如有些人想的那样呆滞,想了一会说:
“我军新败,士气大受影响,建康的确非久留之地。我军撤出建康,去明州。”
“去明州?”许多人都很惊讶。选去明州的人最少,去死守和去庐州的人最多。选去建康送死的卢信说:
“大帅,我们还有一万八千人,可去攻他们的江宁。他们肯定不会看着江宁被攻,到时候一定会派兵出来救援,我军正好与他们在外面决一死战。凭本事一战,我们绝对要胜过他们。”
选择去攻韩?的人,只有卢信一个,包括卢鹏也不赞成这样做。阿领摇摇头:
“现在去攻韩?,完全不现实。我们去明州,可以帮明州协防。现在韩?攻下建康,他们吃掉我们,很可能要去攻明州。若是明州被攻下,会断了王爷他们的退路。我军在建康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容易为他们所乘,不如去明州死守。”
卢鹏虽担心他父亲,没像他大哥那么出昏招,忧心说:
“大帅,我们去明州,一定瞒不过韩?。要是他派骑兵追击,我军一定会被他们拖住。一旦陷入他们大军包围,我们很难脱身。要是想离开,可去庐州,与大帅他们汇合。大帅派骑兵先行,能赶到救援我军。”
开始许多人都没考虑可能会被韩?追到,听卢鹏一说,大家的担心更盛。阿领摇摇头:
“放心,我们并非一昧逃走,我有办法应付。”
……
沉寂了许久的建康终于又热闹起来,四城门大开,每个城门皆有不少人进出。建康城中,家家户户门前都如同才下过雨。地虽湿,被清扫得一尘不染。
比过节更热闹,许多人家都挂起灯笼,一些有条件的小孩,在大街小巷响起阵阵鞭炮声。男男女女穿着新衣,庆祝他们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
建康西城军营,大门前聚了一大群将士。许多人都是睡眼朦胧,包括才起来的韩?也在揉眼睛。阿领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也是人,连续几天没睡好觉。作为一向爱惜手下的韩?,就算他们现在逃走,韩?也不可能去追。打胜仗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冒一些不必要的险。
军营大门上挂了两个近人高的大红灯笼,现在虽是下午,灯笼中的烛火已点亮。左右的大柱上,还贴了一副对联。到现在为止,韩?还未看对联到底写些什么。这些都出自于帮助的百姓之手,他们哪会搞这些东西。
还好没让他们在军营门口等多久,让韩?头痛的万宇忠,带着不知多少人。许多人担着担子、抬着不知什么东西。现在粮食他们一点不缺,想来应该不是粮食。
在万宇忠身后,数人抬着一块两米长、红底黑字的大匾。上面写着“大宋王师”几个大字,字还是很不错,起码比韩?写的好看得多。
大家第一时间占领建康后,没时间贴榜安民,也没时间去写免慰军之类的,还是吴庆联系的众乡绅。金军没在建康抢劫,百姓没受多少苦。大家十分热情,决定等他们好好睡一觉,现在来慰问他们。
“恭喜大帅兴王师收复建康,解百姓于水火。我带着各位乡亲父老,来此感谢大帅、感谢众将士。”万宇忠朝众人抱拳一礼,憋足劲说了一番恭维的话。众人不敢少礼,回过礼后,韩?不得不说些无聊的话:
“保国卫民是我们军人的责任,实在惭愧,不但未能保住建康,还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才收复。我们无功,不敢受百姓如此大礼。”
万宇忠正色道:“金军南侵,非大帅和众将士之责。你们能收复建康,有功无过。这些是大家一点心意,大帅不用客气。”
这次才是真的来慰军。抬了不知多少东西,从外面一直摆到大街上。这些东西现场就由一些乡绅打开,让众将士颇为兴奋。
东西太多了,有一箱箱金银、布匹,更多的是猪羊肉、豆子、糖等等能吃的东西。万宇忠递了一份厚厚的清单给韩?:
“这是建康城各家捐献的东西帐本,众将士为我建康用性命拼搏,这些东西你们受得起。”
韩?有些为难,他真不想要大家的东西。以前要是有商人捐助,他做梦都会笑。现在他觉得就算商人也是苦命人,人家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才受苦得到解脱,有些可能咬紧牙在捐助。这种情况接受人家的东西虽不违法,心里很过意不去。
“其它东西我们收了,金银还请大家拿回去,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
韩?没有虚伪,这些银子他真不想要。一个高胖的中年男子说:
“大帅就不用再推辞了,众将士为了替我们赶走金军,难免会有所伤亡,这些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提到伤亡将士,韩?没有再推了。他们昨天晚上一战,因为不少金兵投降,损失不大。仅牺牲四百多人,需医者六百来人。目前在建康地界,他们牺牲了近两千人,伤者两千多。这些都需要银子,朝廷给的那点绝对不可能够。
他们查抄了十几家,金军虽临时在这里兴家,得到的东西不少,只是银子就有四万几千两,可能都是完颜永济等人查抄的。韩?没再推辞,不好一眼不看,打开清单看了一会,再次让他惊讶。
不算其它,捐的金银折合成银子,总共有一十四万多两。这些事现在不好问。在大门口一番庆贺后,韩?陪着众乡绅正要走进军营,杜清月带着一大群人走来。
“大帅,娘和大家说要来向你说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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