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的家,就算有人在,大门多半处于关闭状态,但里面的大厅敞开着。今日桂长松的府上,大门大厅都处于关闭状态。只是这气氛,就让一些人感觉到有些紧张。
桂长松就很紧张,此时他正在自己家里,面对一位相交了五六年的老友。满桌子的菜,只有他和老友两人。好酒的人大半好色,要不是有些话不方便让人知道,他还准备请几个青楼的交际花,来招待这位好友。
“这御酒我在窖了两个月,听说窖得越久越好喝,刘兄觉得如何?”
桂长松端起酒,朝对面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瘦脸上长着一只大酒糟鼻的中年男子举了举。中年男子和他碰过杯一口干下,打了个酒嗝:
“喝上一段时间的御酒,再喝其它酒,你会发现又淡又难喝。可惜僧多肉少,每次运到西和州的御酒,都被众人瓜分了。那点喝完,有银子也买不到。”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刘延鹤,桂长松虽喜欢喝酒,比起刘延鹤还是差了一大截,桂长松说:
“快了,西和州的酒是郑大人在负责,听他说利州那边的御酒坊正在扩建。要不了多久,大家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
桂长松拿起酒瓶给刘延鹤满上酒,发现对方双眼迷离,瘦脸红得发青,知道刘延鹤差不多了。今日他要不是事先吃了解酒的药,怕也好不了多少。
“刘兄,昨天你怎么没去军营赴宴?”
刘延鹤正要去挟菜,一听失去了兴奋,将筷子缩回来:
“他娘的,提起昨天的事我就火大。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向大帅进的谗言,说韩?很聪明,让我尽量不要接近他。今日要不是刘兄相邀,我也不会出来。就像个犯人,让我整天都关在家里。”
桂长松心中一喜,他和刘延鹤一样,并不算是吴曦的核心手下,算是除开核心以外最亲近的人。他和夫人李氏分析过,刘延鹤是柯大恶的弟弟,应该知道对方的下落。为了在赵丹面前立功,他想出这么一个酒醉诱真言之计。这些保密的事刘延鹤也给他说,看来对方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刘兄不急,待韩?走后,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但愿吧!”刘延鹤端起酒喝了一口:
“桂兄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喝酒?”
桂长松看了眼关闭的大门,降低声音说:
“不瞒刘兄,自从我杀了湛志高后,这心里一直不踏实。除了刘兄,找不到其他人来喝酒谈心。”
刘延鹤稍有些惊讶:“湛志高是你杀的?”
“刘兄不知道?”桂长松见刘延鹤摇头,接着说:
“此事是副帅让我做的,唉!多年老友,这些天很不是滋味。想一想也真是没意思,我们这些人,有时过得比那些塞外游民更不如。那些人无论要做什么事,还能自己作主,我们许多事都只能听命行事。”
桂长松说他杀了湛志高有些冒险,虽和刘延鹤是一个阵营的。要是刘延鹤转身给吴晛说了,桂长松一定会受到不小的惩罚。但这次冒险很值得,刘延鹤虽没感动之类的,长叹一声:
“谁说不是?许多事我们不但作不了主,还会被人所累。要不是柯大恶这个王八蛋劫了那些军马,我何至于怕成这样?”
赵丹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大,此时赵丹就在这间大厅左边。左边有一扇窗,这里有些偏远,桂府用的还是纸糊窗。她就躲在白纸窗后面偷听,听了好一会,终于听到刘延鹤说到正事。忍不住用手将嘴巴捂住,生怕发出半点声音。只听桂长松说:
“都是自家兄弟,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过说真的,柯大恶还真有本事,五千匹马啊!就像凭空消失似的,连京城来的那些人也没查到半分线索。”
“哪是他的功劳,这一切都是大帅和米大人设计的。”这话一出,赵丹差点没忍住心中的脏话。刘延鹤的声音未停,不过非她所愿听:
“桂、桂兄,今日我们说的事,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你我人头不保。”
两个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这很公平,要不是这样,刘延鹤可能不会说这么多。桂长松又和刘延鹤吹了些话,喝了几杯,眼看刘延鹤半闭着眼快睡着了,桂长松不敢再拖了,赶忙问:
“刘兄,柯大恶将那些马匹藏在什么地方了?居然让那些人没能找到。”
“哈,哈莫特。”
……
“哈莫特?”听到这里,韩?和谢夕韵也站了起来,盯着一脸兴奋的赵丹:
“刘延鹤说的哈莫特是什么?”
又是一个晚上,同样在顺风客栈小院的大厅,几个将领和亲卫全聚一堂,听赵丹收获的情况。赵丹没直接回答:
“你们是不是对这个名字比较熟悉?”
谢夕韵点点头:“前两天那个吐蕃年青人,说让我们买马去哈莫特部。莫非刘延鹤说的哈莫特,就是那个哈莫特部?”
“姐姐的记忆力真好,”赵丹不忘夸了一句谢夕韵:
“不错,就是那个哈莫特部。我问过桂长松,吴曦为了养马,资助一些吐蕃人,在吐蕃境地成立了一个部落。那个部落也不算他们成立的,部落以前就有一些牧民,名叫哈莫特部。他们在那里养了一些马,他们军中所用的马,有许多都出自于那里。”
韩?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找不到那些马,原来已经不在宋境了。
“能想出如此主意养马,吴曦的确是个人才。那哈莫特部在什么地方?那里有多少人?”
赵丹今天办了一件大事,现在都还处于兴奋中:
“那里吴曦才弄几年,离西和州不远,骑行大概要走两天时间,只有几百牧民。但长年有五百骑守护,那五百骑是吴曦的精锐,名叫什么玄武骑。那玄武骑有五千人,全都是骑兵,由他的亲信大将董镇带领。董镇虽基本不在那里,现在那里有五千匹好马,守在那里的人一定是他的亲信。”
事情汇报完了,赵丹没忘记表一番态:
“相公,我想到两个计划:一是先去哈莫特部,现在柯大恶和马都在那里,我们来个人赃并获。他那五百骑再精锐,也斗不过我们带来的弟兄。到时候将人马押来,吴曦兄弟再会耍赖也没办法。第二个计划是先拿下吴曦兄弟和他们的同党,将这些人都拿下了,哈莫特部那些人再无所惧。”
这么大的事,谢夕韵没敢附合赵丹。韩?想得很多,一番接触下来,他知道吴曦是个人才。如果吴曦没做一些事,他很想和对方谈谈,只要吴曦一心忠于大宋,绝对支持北伐,他可以将那五千匹马送给吴曦。
可惜这样的谈判,要建立在至少双方的实力相当的条件下。现在他在西和州及周边的兵力加起来,虽有一千二百多人,和吴曦的实力悬殊太大。一旦对方不接受他的条件,他们很可能置身于危险之境。
更重要的是抢马时死了一百多人,其中有八十多人是请来养马的百姓,还有韩府的亲卫王必兴。虽不是吴曦所杀,间接是他害死的。这个罪已经超出韩?的底线,再是人才他也难接受。
“武宁军有两万五千人,只是骑兵就有至少五千。我们的实力悬殊太大,一旦走错一步,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头。”
谢夕韵也知道韩?说的这些,只是听到他说,心里的担忧更甚,说出一个方法:
“不如我们回去上奏朝廷,将吴曦和他那些党羽调离武宁军。一旦没有那些爪牙的支持,我们随时都可以收拾他们。那些军马以后也能要回来,实在无法要回也不要紧,总好过冒险。”
韩?想了一会,没同意这个温和的计划:
“上次军中首将大调动,有好几支名声好、实力不错的军队没有调换,武宁军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不是傻子,现在要是动他们,很有可能他们转身就举旗造反,或是投靠外敌,此举不可取。”
赵丹听韩?说这些话,感觉自己的计划有些漏洞,问韩?:
“他们一定也怀疑我们,要是我们不动他们,任其壮大,以后更难对付。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我们来个斩首行动,找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他们好像有所警觉,去哪里都带着不少人,斩首行动难度很大,并且容易发生兵变。”韩?没有同意赵丹的馊主意。
韩?一家说,很少有人掺合。大家翻来覆去考虑的,也是她们说的那些。除非想到一些新主意,卢照龄想到一个:
“将军,吴曦在武宁军的时间也不过才几年。短短几年的时间,不可能全军都听他的。我们何不联系军中一些不会为他卖命的将领,要是有那些将领相助,说不定能将军队控制住。”
这些韩?想过,吴曦玩这一手比较高明,将他拖住,并以保护他们为由,将他们守得死死的。还好他们的易容术不错,起码赵丹可以随便出入。他哪里也去不了,明天吴曦又要约他去城外狩猎,搞得他想亲自出马查点情报也不行,更别说去拜访谁,联合讨伐吴曦了。
“先打听清楚,看吴曦在武宁军中的影响。瑞安,明天你去问桂长松,让他将吴曦的亲信、党羽和非亲信列出来,我们看到时能联合多少人。大家都抓紧时间,我最多还能在这里待几天。时间拖长,吴曦那边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大的事,计划随时在变。大家商量到夜深,韩?又想到一些计划,准备第二天就开始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