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约好下个月忌日时再见,而后就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楼飞星照常走着回到租房,等终于躺回自己的小床上,刚好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将包放到枕头旁边,累了一天,只蹬掉了两脚的鞋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枕头去梦周公。
便宜的租房阴暗潮湿,楼飞星住进来以后,穷的连老鼠和蟑螂都不再光顾这里,原来这两样东西可不少见。
他渐渐陷入沉睡,面容恬静安宁。
楼飞星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觉无梦到天亮,但今夜却成了那例外的小部分。
他原本睡得香甜的模样消失不见,两条形状姣好的眉毛纠缠在一起,眼皮不时快速颤抖,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揪住了床单,嘴巴大大张开才能顺利呼吸。
医院惨白的墙壁、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冰冷残酷的死亡通知书,还有、还有熊熊燃烧的橘红色火焰,条条肆无忌惮的火焰触手不断向上生长,要触碰高高在上的蓝天。
他们张牙舞爪地吞噬掉六层高的小楼,黑色的人影在火焰中扭动,耳边充斥着谁的痛苦又凄厉的惨嚎……
喉咙很痛,被火焰灼烧般疼痛,又好像被撕裂开一般,滚圆的血珠从裂缝里一滴滴渗出,口腔里被浓郁的血腥味占据,他这才发现,一直哭喊着的是他自己。
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焰环绕着他,他想要抬脚前进,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牢牢禁锢在原地,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掉一切。
炽烈燃烧的橘红色火焰倒映在他的眼底,那双往日里明亮到熠熠生辉的眸子这会儿流干了眼泪,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死寂,无意义的发泄式哭喊声一直没有停歇。
楼飞星痛苦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眼角不断有透明的泪珠沁出,他无助地划拉四肢,挣扎着想要醒来。
但他深陷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不知过去了多久,楼飞星猛地睁开眼,身子紧跟着从床上弹起,他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息,浅棕色的眸子目光涣散。
很明显,即使人醒了过来,他的心神也还沉浸在梦魇之中。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楼飞星才迟钝地抹了把脸,眼里写满沉重的疲惫,他手再一摸,背后全都湿了。
浑身汗涔涔的难受,楼飞星却没有精力去清理自己,他放松身体,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
黑暗中他抬手捂住脸,遮去了所有神情。
许是今天提到了旧事的关系,他竟然做了许久没做过的噩梦,梦见了四年前的往事。
楼飞星缓过劲儿来也没心思再睡觉,他看看时间,想起今天的日记还没写,干脆摸出手机写起日记来。
【2035年10月3号,和锦程那小子打了场畅快的篮球,云极的技术不愧是当世第一,义肢不光看起来和真的一样,用起来也和真的一样好用,甚至感觉比原装的更好。
晚上的火锅很好吃,牛羊肉新鲜、分量足、没有膻味,就是价格也很美丽。吃完饭锦程告诉了我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好消息——他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混蛋小子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真是该打。
不过真好啊,真羡慕他,我的爸爸妈妈又在哪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来,又希望这一天慢点来,现在的我一事无成,身上还背着没还清的债,并不适合和他们相认。
听院长妈妈说,她捡到我时,我脖子上挂着一块价格不菲的玉佩,所以他们一定也爱着我,不是故意遗弃的我。
院长妈妈是这样说的,那他们应该就像锦程的父母爱锦程一样爱我……吧?】
写完日记楼飞星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放开自己的想象力,在脑中勾勒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他的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脑中的想象始终没有具体的形貌,这样的想象反倒越发叫楼飞星空虚。
他收拢起思绪,仍不想睡觉,索性取出枕头边背包里的本子,而后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床上继续写起了。
静谧的黑暗大大激发了他的创作欲,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响是这世上最动听的乐章,一个个方块字接连不断的从笔下流出,楼飞星沉迷其中,一直埋头写到平时起床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笔,开始新的规律的一天。
往后的一周里,楼飞星的日子都过得平淡而规律,**孤云也在此时迎来了出院。
沈岐忙的脚不沾地,**孤云没出院前他就不得不重返工作岗位。
现在人出院了,沈岐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放**孤云自己生活不安全,更关键的是他放不下心。他思前想后,决定不论如何都要说服**孤云,往他身边塞个人照顾。
打定主意后,沈岐特意给自己腾出了一个下午来和**孤云谈判,天知道他为此多加班了三天三夜。
**孤云衣冠楚楚地端坐在单人沙发里,绅士杖靠在一边,他双手上下交叠着放在腿上,脸上又挂上了假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怎么看怎么有点不耐烦,“——年薪翻倍,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沈大总裁的年薪千万出头,翻倍……他想到那个金额,可耻地心动了一秒,他勉强抗住诱惑,咬牙道:“不、行!**董,就一个人而已,你看我都退了一步,没说给你安排一个团队的人跟着,你就答应了吧。”
私心里讲,沈岐当然想给**孤云安排一个团队的人跟着,而且跟**孤云同等身家的人,哪个不是身前身后跟了一个团队又一个团队的?
就他老板事多儿,身边人员精简到不能再精简,跟在身边的人已经够少了,就这还嫌烦,经常将人都打发走。
**孤云面不改色加价:“三倍。”
沈岐呼吸几不可察的一窒,在道德良心和金钱利益中反复横跳,纠结了又纠结,还是忍痛拒绝敌人的糖衣炮弹,“不,我是不会被你诱惑的。”
沈岐一脸的无奈,“**董、**大董事长、哥哥欸,我叫你哥成不,算我求求你,我真不想哪天收到要为你收尸的消息。”
**孤云冷酷无情指出一个事实:“你比我还要大五岁。”
沈岐无语,这不是重点。
**孤云不为所动,泰然自若的继续加价:“五倍,还我清净。”
沈岐眼皮一跳,差点当场就答应了下来,但他想到**孤云不仅是好友、老板,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硬生生忍住了,并且使出了**锏:“你不答应,我就辞职。”
**孤云果然沉默了下来,沈岐心道,对付他果然还是交易管用。
沈岐再接再厉道:“我这一年三百六五天就没一天歇过的,天天忙的你看我快四十了还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就差和工作结婚,想想辞职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么多年,我赚的钱早够下半辈子花。
倒是云极这边,我要是辞职了,你就需要寻找我的接任者,但一个像我一样工作能力强还可以信任的人可不好找。
找不到人的期间,你就需要拿出时间来应付原本不必应付的杂务,又烦又浪费时间不是?”
“相反,你要是答应,我就免费给你打一年的工!”
“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好算吧,拒绝的话你亏大发了。”
这话戳中了**孤云的软肋,再找个沈岐这样的得力干将确实很麻烦,而且他也是个商人,不爱做亏本买卖。
他捏捏眉心,妥协了,“好吧,下不为例。”
沈岐顿时喜上眉梢,可算搞定了这个天字第一难搞的人。
**孤云向他伸出右手,“名单拿来吧。”
沈岐将一沓整理好的人选名单交到**孤云手上,他快速扫过每一张简历,一连看了十来张他的神情、动作都没有什么变化。
忽地,**孤云第一次停顿,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新一页简历上不动——这可真是巧了,他和他倒是有缘。
**孤云抽出这张简历,一锤定音:“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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