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确实羡慕华嫔,这话一点也不掺假。
华嫔身上的少女气息几乎迷了自己的眼。
她穿着锦衣,头上只带了三根发钗就已经足够美貌。
而自己这一身华丽宫装,满头发钗却装点不了自己苍白的脸。
华嫔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而自己则像是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宁妃甚至自己都忘了,自己多少年前,也像华嫔一样年轻过,明媚过。
似乎好像从嫁给重锦以后,那个自己就消失了。
还记得那时候她还没入府,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是十分疼爱自己。
若是不然,也不会给重锦那样大的机会。
还没及笄的时候,她曾经幻想过,自己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夫君。
她亲眼看过自己父亲母亲的恩爱,也看过自己哥哥嫂子的甜蜜。
在她眼里,成婚以后的生活应该是甜蜜的。
她们的家族里,很少有人会在成婚之后纳妾。
就连她爹娘过了这大半辈子,偶尔吵架伤心,她也没听见自己爹爹动过纳妾的念头。
她娘亲年轻的时候性子活泼,即使嫁人之后稳重了许多,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
偶尔跟爹爹吵架,也还会露出少女时的性子。
记得有一次娘亲哭着对他爹说:“你若嫌了我,便再去抬一房妾室过来,何苦来的,要在我面前做这幅样子。”
在自己的记忆力,爹爹永远都是严肃的。
可是那一刻,却独独露出了讨好的模样。
扶着她的肩头,一遍遍的哄着。
她年纪小小,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幕。
心里,竟然生出了羡慕。
她想,或许以后,自己的夫君也会这样对她。
直到后来,她嫁给了重锦。
这个一做多年的梦,破碎的几乎残忍。
重锦虽然对她温柔,会尊重她的意思,但是在他的眼里,宁妃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爹爹看娘亲的那种爱意。
这些,都是重锦对月清乔的。
都是女人,宁妃说不羡慕,不嫉妒都是假的。
有一次,她甚至故意跟重锦起了争执。
她知道,是自己不死心。
她希望自己能够叫重锦像自己父亲对待娘亲一样,能扶着自己的肩膀,让他哄哄自己。
可是,最终重锦还是叫自己失望了。
他没有对自己发火,甚至没有对自己说一句重话。
他只是想叫自己多多休息,然后便一连半月再也没有来过自己的屋里。
那段日子是难熬的,也是心碎的。
梦碎的连碎片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阵粉末,风吹吹就散了。
那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可是后来,重锦又来了。
不光给了她恩宠,风光,甚至还对她道了歉。
给她的都是最好的,连带着那时候的云家女儿都比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还年轻,心死了也是可以活的。
而重锦又是在余温未退的时候踏月而来,她的心便又一天天的活了起来。
女人就是这样容易沦陷,特别是对于自己早就已经嫁了的夫君。
她现在经常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自从遇见重锦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一天快活过。
她开始病恹恹的,先是心,后是身。
一日不如一日,直到最后重锦将自己最后的一点精力都消耗殆尽。
想到这里,宁妃的手指微微弯曲,就那样搭在膝盖上,却带了重重的恨意。
她微微抬起头,只见华嫔羞涩的低着头,眉眼弯弯,宁妃不由心里更加苦涩:“华嫔看上去清减了些,本宫还是喜欢从前华嫔的样子,玉雪可爱。陛下觉得呢?”
重锦微微点了点头,“是了。玉儿看上去确实清减了,近日没有休息好么?”
华嫔这时才抬起头道:“妾身心里担心陛下,所以最近没怎么用膳食。累陛下跟宁妃娘娘担心了,都是妾身的错。”
重锦意味深长的笑笑:“玉儿有心了,如今寡人醒了,你也不能苦了自己。”
华嫔应了一声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或者说,她不想说什么了。
纯妃自己讲的,只要穿的好些,在陛下面前晃上一圈,就可以得到陛下的喜欢。
如今她来了,虽没有转上一圈,但是也算是那个意思不是?
何况,宁妃在这里,她现在别说讨重锦的喜欢,只要不得罪了宁妃便是好的了。
只是华嫔不说话,重锦却忽然开口道:“华嫔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好看,寡人记得这料子年前只赏过纯妃,不想,她竟然做了衣裳给你来穿。看来,纯妃也很喜欢华嫔。”
这匹缎子,他本给月清乔也留了,只是却不想,他再没机会了。
刚刚还一口一个玉儿,提到纯妃的名字,她就变成了这后宫的华嫔。
她有些羞怯的望着重锦道:“妾身年纪小,不知事,纯妃娘娘大概对妾身也是当妹子似的待,这些都是妾身的福气。”
“妾身今日身上涂的香,还是宁妃娘娘赏的呢!”
宁妃闻言点了点头,“不错,这香确实是本宫所调的。今日华嫔终于舍得用了?”
“是好闻。清风玉露,也不过如此了。”重锦问道:“怎么?这香这么名贵,华嫔都不舍得用的么?”
“不,六宫上下都知道的,宁妃调的香最好。”华嫔解释道:“妾身好不容易得了一两瓶,轻易是不敢用的。”
“得知陛下苏醒,妾身心里欢喜,故来时才用了一些。”
“妾身想着,娘娘们既给了妾身恩典,妾身自然要打扮的好些再来面见陛下。”
“不求别的,只求能让陛下展颜一笑,便是妾身的福气了。”
这些话,她在心里反复了好些遍。
此刻说出来,心里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从前爱玩爱闹,重锦喜欢她的时候也纵着她。
她很少说这样认真的话,或者说,她玩笑的时候更多一些。
所以,重锦此刻看她的目光微微有了些变化,“玉儿看来这些日子,也长大了啊!”
这一句话,意味颇深。
但是那一句‘玉儿’,却叫华嫔的精神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她来的时候故意用了宁妃的香料,回去就算被纯妃知道了今日的事,她也有的话说。
她只想在重锦面前得个恩宠,这是没错的。
就算纯妃想发作,也该有些迟疑。
“陛下,妾身原本也不小了。”华嫔看着重锦道:“就是陛下总将妾身当孩子看,所以各个娘娘也一直觉得妾身长不大了。”
她微微嘟了嘟嘴,面容娇嗔。
若不是一闪而逝的皱眉,重锦差点真的以为华嫔今日过来,只是来看看他的。
纯妃,倒真的是会用心思。
“过了年最多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小呢!”重锦淡淡说了一句,随后便看着华嫔道:“你可有去看过你苏姐姐?她怎么样了?”
重锦的印象里,华嫔似乎总是缠着锦昭仪跟许婉仪。
就算是自己去找华嫔的时候,她也时不时的一口一个苏姐姐,许姐姐的。
这会儿过来,却不见华嫔提起,想来,华嫔也是有自己的苦楚吧!
提到了锦昭仪,华嫔脸上原本努力隐藏的哀愁终于显现了出来:“妾身昨日去看过,正好赶上了苏姐姐清醒过来,妾身便留下跟苏姐姐说了一会儿话。妾身瞧着,苏姐姐的样子不大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唉。”
重锦闻言淡淡道:“听说锦昭仪连日来昏睡不已,如今能清醒过来,想来便好调了。丁秋白过来禀告说,只要用上些日子,便能恢复从前。你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心。倒是你们姐妹情深,寡人倒是很欣慰。你若无事,便总去风华殿陪陪你苏姐姐,别叫她一个人闷坏了心神。”
锦昭仪的孩子没有了,却依旧没有换回月清乔回到自己的身边。
不管怎么说,重锦心里都多少有些愧疚的。
毕竟,耳鬓厮磨了那么久,重锦也是血肉之躯,并不能做到无情无义。
重锦此刻对华嫔说的这些话,倒也算的上真心。
只是这真心,到底怀了两分愧疚。
可惜,愧疚到底不是喜欢。
华嫔看着重锦说:“陛下放心,妾身会常去看锦昭仪的。”
“真羡慕华嫔跟锦昭仪的姐妹情深。”宁妃抿嘴一笑,若有似无的望着华嫔道:“等许婉仪的病好了,禁足也解了,想来又可以看见你们三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处了,倒是也是一美景呢!”
提到了许婉仪,华嫔脸色明显变得有些尴尬,“宁妃说的是。”
重锦不解道:“怎么?许婉仪禁着足还病了?”
这倒是奇怪了。
禁足四十五日,这才过去了多久,就也病了?
宁妃点了点头,“可不么,前不久听说许婉仪感染了风寒,也不知如今好还是没好。”
重锦微微蹙眉道:“没想到寡人这一倒下,后妃们倒是跟寡人心有灵犀,也都一一倒下了。”
这话说的讽刺,华嫔跟宁妃齐齐不言语了。
宁妃是觉得好笑,华嫔,则是心中惊恐。
重锦的喜怒无常,她可是早早就见识过了。
这会儿,怕是少不得要发上一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