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词要跟他说一句话, 程原就要往他盘子里面放块肉。
他耳朵还没长起茧子，盘子里面就摞成小山了。
孟星乔忙吞了好几口，皱起五官对程原说道：“程原哥，吃不了啦！”
他眨巴了下眼睛, 撒了个娇。
撒完自己先打了个寒战, 这什么玩意儿？
程原却似是很吃这一套, 蓦地牵动了嘴角。他手腕一翻, 便将筷子放在了架子上面。
孟星乔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山终于不会再成巨峰了，也松了口气，他接连瞄了程原两眼，终是宽宽心，又从小山坡上面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陈导多喝了几杯, 醉眼朦胧地摸着自己的光头，非要扯着孟星乔上来。
他揪着孟星乔的衣袖, 让他站在台子上, 自己却是打着圈地晃悠。
他说道：“大、大家, 这位是孟……孟星乔, 也是咱们、咱们戏里的男二号！他……他是我的福星！他啊，他给我们带、带来了很多很多流量，《心瘾》大爆！”
孟星乔不敢接茬，只得在一旁笑得脸蛋都疼了。
陈导带着酒气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大家都纷纷同旁边之人推杯换盏, 嘴里念叨着“大爆大爆”。
没了孟星乔夹在中间，梁秋词本是想要给程原敬杯酒的。
可程原似乎全然没瞧见一般。
他在梁秋词看不见的位置，微微皱眉，仿若不想同梁秋词扯上什么干系。
孟星乔抿抿嘴，他看着流转在程原与梁秋词之间的气氛, 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程原不与梁秋词在一起也是好事，上辈子到自己死的时候，梁秋词身边已经有了三个人，不知往后会不会再添。
程原这么好的人，如果可以，他是希望能与梁秋词没什么交集的。
可这终归是梁秋词的万人迷世界，而程原是他第一个收入后宫的男人，程原真的能逃脱这个命运吗？
似乎是不能的。
孟星乔眼瞅着一旁有人撞了梁秋词的手臂一下，他冲向程原方向的红酒就这样直接泼洒在了程原身上。
程原浅灰色的纯手工定制西服，瞬间便被红酒染了色。
梁秋词本是酒意氤氲的姿态，眼角眉梢都带了点红意。他眼眸中仿若笼罩着薄雾般，只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程原哥……”
用的是程原哥呢，不是程影帝。
孟星乔敛了眸色，他静悄悄地歪头看向程原的方向。
程原只是微微垂头，他缓缓地看着被梁秋词泼了红酒的地方，没有动怒，更没有去纠正梁秋词的用词。
他只是轻声说道：“没事儿。”
孟星乔叹了口气，也是该没自己什么事了。
人家程原人好，因为这辈子自己签了天寰而帮扶了自己几把，他还真当程原对自己不一样了？
他往后错了一步，好在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人和手机。
现在人站在一边，手机装在身上，当即溜了或者换地方也没人瞧见，更没人在意。
陈导又醉醺醺地被人拉去灌酒了，他是真高兴，一杯接着一杯根本不停的。
孟星乔刚想往方靖那桌凑，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便猛地被人拉住了手腕。
他疑惑地回头，见到的却是程原的一张脸。
程原似乎在压抑着怒意，他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只瞧着孟星乔要往方靖旁边椅子上做的动作。
而后，他缓缓抬眼，更是看见，孟星乔的另一条手臂，已然搭在了方靖的椅背上面，似乎马上就要碰到方靖的肩膀了。
孟星乔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向下拉去，被眼神中的冷冽吓了个哆嗦。
他抿着嘴，不敢正视程原的目光，如果不是金属，他兜里的手机也早就被他捏了个稀巴烂了。
程原深吸了一口气，可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
他说道：“刚刚梁秋词不小心将红酒泼在我衣服上了，陪我回家换个衣服。”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似乎孟星乔若是想露出一个不的发音来，他就能瞬间将孟星乔的手腕捏碎。
大家都听到了这边的响动，方靖也回过头来。
孟星乔看着近乎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要集中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忙说道：“好。”
程原便是一直握着他的手腕，直到出了餐厅大门都未曾松开。
孟星乔不敢怒更不敢言，只是手臂有些发麻，似乎血液都不畅了。
到了车前，程原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腕。
孟星乔只觉得血液一直往回涌动，瞬间整个臂膀的酸爽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捂着小臂许久才缓了过来。
程原倚着车盖，沉默许久：“对……”
“没事没事没事！”孟星乔未曾等他说出口，便先应了声。
他甩了两下手臂，又说：“好啦，我陪你回去换衣服。”
他俩谁也没喝酒，沾了酒气的外套就被扔在了一旁。
孟星乔看着程原衬衣下面包裹着的肌肉，忍不住垂头看了下自己，好在没有什么小肚腩，他还是能在美少年这个路线上多走几年的。
程原一脚油门驶出了停车场，孟星乔一肚子疑问想问，但是又一句都问不出口。
程原不说话，他就也一直盯着前挡风玻璃。
可看着看着，他却发现了这不是朝着他们住的酒店去的道路。
他慌忙转了两下脑袋，沿路看了看。
他虽然路痴，但是基本上的标志还记得下来。多看了几眼过后，他确定了这一定不是回酒店的路。
孟星乔踌踌躇躇半天，还是抿嘴说道：“程原哥，这不是回酒店的路。”
程原冷哼了一声：“嗯，不是。”
孟星乔缩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问道：“那……那去哪啊？你还要换衣服呢。”
程原微微偏头，余光瞥了他一下。
孟星乔真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总归不是因为一件西装被泼毁了。
他舔舔嘴唇，紧紧地靠着椅背。
程原许久，才又说道：“我说过了，回家。”
回家？
孟星乔怔了一下。
程原那个位于顶层的，三层复式的家……吗？
孟星乔站在门口，看着挑高的客厅和三层的复式，还是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程原家里设计的很好，简单大方，更显得开阔许多。
孟星乔看着面前锃光瓦亮的地板，束手束脚地脱了鞋提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隔着袜子踩在了地上。
程原轻咳一声刚想说话，孟星乔却是直接将袜子也扒了下来，塞进了鞋子里面。
——“程原哥你放心，我脚丫子不脏也不臭，绝对不会给你家地板踩脏的！”
程原笑意停滞在唇角，他凑近孟星乔的耳畔，挑眉问道：“你怕我？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怕我？”
孟星乔牙齿擦过下嘴唇，苍白地解释：“我没有……”
只是声音弱弱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辩白。
程原的气息离着他愈发得近了起来，他只觉得湿热的呼吸扑在他的颈边，可偏生就因为如此，他心里那点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害怕，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孟星乔往旁边侧了侧身，勉强同程原拉开了距离。
他讪笑着问道：“所以，程原哥家里有可以给我穿的拖鞋吗？”
程原哼了一声，就着他的身子越了过去，恰好打开了孟星乔身后的鞋柜。
他看着里面给客用的一次性拖鞋，眼神往下瞥去，还是落在了自己一双只偶然间穿过一次的拖鞋上面。
他将那双拖鞋捡了出来，弯腰搁在孟星乔面前：“只有我穿过的了，别介意。”
孟星乔蹲下穿好，细致地像是在对待品牌爸爸给的天价鞋子一般。
“不介意不介意。”他站起身来，弯了眼睛，“我多穿穿，没准也能获得一些影帝的光环，下一部戏演的更好了呢！”
他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好，双手摞在膝盖上，屁股只沾了半截沙发。
程原给他指了酒柜冰箱，说想喝什么吃什么自己去。
孟星乔刚从杀青宴上下来，好在是在程原小山一样地投喂下吃的打饱嗝，什么都再也吃不下了。他只摇摇头，说道：“不用不用，程原哥，你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程原却是反问道：“还回去？”
“啊？不回去了吗？”
“你不是就住楼下，回去住就好了。”
孟星乔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家肉肉还在酒店里呢，孩子太粘我。”
程原顿了一下，也没回应他的话语，只上了楼换了衣服。
孟星乔坐在沙发上抠了许久手指，就连《心瘾》剧组那边工作人员信息都收了三条，问他这边什么情况了，可还未曾等到程原下楼。
他抻着脖子往楼梯的方向看，好似能瞧见程原的房间在哪个一样。
可惜三层复式房间颇多，他不过窝在一个角落，什么都未曾看见。
孟星乔咂咂嘴，还是抠着手机给工作人员回了个消息——
“大概率不回去啦，辛苦你们！”
程原不会也是个选择恐惧症吧，或者太过在意自己的搭配，这一套换下来可能连发型都要重做？
他又往楼梯上面瞄了两眼，不应该吧，程原看着可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类型的。
孟星乔锤了锤自己的腰侧，有些坐不住了。他先是在沙发上换了几个软踏踏的坐姿，看着程原好似还不下来之后，当真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奔着冰箱去了。
可他刚打开冰箱门，就看见程原从楼梯上下来了。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动作已经快得将冰箱门猛地合上，脚下正准备往沙发边上挪。
“我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么害怕。”
程原缓缓地走下楼，他一双鹰隼似的眼眸将孟星乔紧紧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脚步停滞在呆愣住的孟星乔面前，看着孟星乔那一张活色生香的脸庞，终是叹了口气：“为什么？”
孟星乔只觉得自己仿若被他一双眼眸锁了魂一般，沉浸在其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恍然间，落水的画面似乎又被描绘在了眼前，程原的模样也从他的眼前模糊掉了，他只觉得冰冷的湖水再次包裹住了他，夺去了他呼吸的能力。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终是抢回了一口救命的空气。
孟星乔向后恹恹地歪倒而去，程原只揽着他的身子一直唤着他的名字。
他微微抬起手，搭在程原的衣袖上轻轻拽了拽。
程原感受到了力度，忙将他扶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孟星乔缓和了过来，朝着他摇摇头。
程原却也不罢休，只说道：“你马上《心瘾》出组了，我让沈迹带你去检查一下。”
孟星乔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没事……真的没事。”
程原睨了他一眼，干脆打横将他抱起，慢慢放在了沙发上面。
孟星乔这状态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分钟，他身上的力气便全然回来了。
他蹬上了拖鞋，当着程原面前蹦跶了两下，又说：“你瞧，我这真的没事啦。”
“这是第二回了。”程原陡然说道。
孟星乔啊了一声，问：“什么第二回？”
“上次你在剧场，也是这样突然头疼昏厥，像是喘不上气来一般。”
孟星乔抿抿嘴，他总不能告诉程原，他对程原的害怕是生理意义上的吧。
即便是程原待他很好，可他却是无法克制地在与程原撞上目光的时候，不自然地陷入那个循环之中。
也许，在寻求到真相之前，他都得将这个事情埋藏心底。
想及此，他便随口胡诌道：“其实……这事儿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就是我这个身体可能从小就有点问题，这病也不能叫病，就是偶发性的。也不波及性命，就是看着有点吓人罢了。”
程原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他这个答案，只问道：“不影响身体健康？”
孟星乔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程原这才算是放过他。
他长吁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跟程原说也不着急回去了的，便又听见程原问了一句：“什么契机会这样？”
“什么……？”他扭头看向程原。
程原那一双眼眸中收敛了凌厉，却是尽然换上了担忧。
孟星乔心中一动，莫名其妙的情愫就涌上了心头。他的指甲使劲儿抠了自己的掌心一下，这才让他回过了劲儿来。
他搓了下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就偶发性的吧。”
他也不能同程原说，是因为他目光中的寒刃，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陷入泥沼之中吧。
他脑袋往下又耷拉了几分，程原看他这副模样，方才止住了问题，只轻声说：“好，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孟星乔抱住肉肉的那一瞬间，才真真正正地算是将心搁回了肚子里面。
他跟程原说了再见，可转头却将酒店门上所有的锁全然别好。遮光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他坐在床上抱着肉肉，勉强地笑了笑。
“肉啊，我好害怕。”
肉肉哪里懂得这些，只是拿头拱了拱他。
孟星乔抱着腿蜷缩在床上，单薄的脊背显得更为颓然。
他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肉肉就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说到底，我还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死的，才会觉得在程原身边难受。”他叹了口气，又絮叨着，“其实不止他一个，还有俩……至少，到哪个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脸。”
“可我……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孟星乔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其实挺感谢老天爷送这个重来一回的机会给自己的，他也把握住了。
可是把握住了又如何，他照样失去了记忆中最重要的那一点，他连一个真相都不知道。
低靡的心绪笼罩着他，让他愈发得将自己团在了幽暗夜灯的影子下面。
他不应该这样的。
即便是上辈子他最低谷的时候，他都未曾选择放弃，怎么能到这种地步就轻易放弃呢？
上次头痛的时候，他不就恍惚间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吗？
这次虽然程原唤醒他的及时，可若是还能有下次呢？
是不是他就有了寻求事实的机会。
孟星乔陡然抬头，一双眼眸亮晶晶地闪烁着光彩。他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墙壁，兀自笑了起来。
不就是真相嘛，有什么关系，很快就会找回来了。
他想及此，便将整间房间的灯光全部打开。
刹那间，房间中便被容和的光线笼罩着，他渐渐也回到了光明之中。
孟星乔收拾完了东西，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思虑着重生归来三个月的事，缓缓地牵起了唇角。
他逐渐坠入了梦乡。
也随之掉进了深渊之中。
湖水的冰冷再次环绕了他，他看着周遭漆黑的景象，自己却不似之前那般无法呼吸。
孟星乔感觉自己更像是旁观者，看着有一人从平静地湖面落入。
那人挣扎着，害怕着，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来。刺骨的湖水灌入了他的口鼻，水草也随之攀附上了他的双脚。
孟星乔想要帮助他，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他知道那是自己，他看见了自己的容貌，更看见了自己紧闭着的双眼。
蓦地，他看到了“自己”睁开了双眸，那其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是谁……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程原：我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么害怕？
孟星乔：是……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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