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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拜火教(2)

    “姐姐,你要去哪里?”

    “嗯……天上,看到天上的月亮没?姐姐就在那上面。”

    “那峥嵘想姐姐怎么办?”

    “想姐姐就看一看月亮,月亮最圆的时候,姐姐就能在上面看到峥嵘。”

    “可是姐姐,峥嵘不想要姐姐去月亮上,峥嵘想守着姐姐!”

    “姐姐也想守着峥嵘,可姐姐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将峥嵘接到身边,再也不用分开……”

    “那姐姐,你一定要来接峥嵘啊!”

    “姐姐,你一定要来接峥嵘啊!”

    ……

    “峥嵘……”

    “动了!真的动了!你看手指,手指动了!”

    “嘴唇也在动!快看快看!”

    “峥嵘……好吵……”

    “哎哎真的真的,嘴唇也在动,她在说话!琳琅!琳琅!我是阿曳啊琳琅!”

    “小姐!能听到锦心说话吗?小姐!”

    顾琳琅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抬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手脚也动不了——这是死了么?

    耳边这么聒噪又是怎么回事?

    顾琳琅勉强动了动锈得一塌糊涂的脑子——是阿曳,还有锦心。

    这是出什么事了?

    得,又锈住了。

    午后容似过来的时候,刚进院子,阿曳与锦心一左一右,差点把他魂都给喊出来。

    “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说!琳琅她怎么了?你俩这样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我说我说我说!”阿曳一屁股将锦心顶了出去,“琳琅动了!动了!醒了一会儿功夫,又睡过去了!”

    “真的?”容似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顾琳琅犹在睡得沉沉,呼吸清浅绵长,嘴唇有些干,却难得有了一丝血色。

    容似探上她的脉,尽管之前也在一日比一日强劲有力起来,却总也不大稳定,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容似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小王八蛋!”容似低低地骂了一声,闭了闭眼。

    “容公子,小姐她是不是没事了?”锦心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了,”容似笑着走到桌前,提了笔在纸上刷刷写起来,“多跟她说说话,不用怕吵到她,她睡得够久了,以后会一日比一日醒的时间长一些,我重新开个滋补的方子,还有,她身子太虚了,可以给她熬些清淡的——”

    “大人!”阿曳顺着容似的视线望向门口,“琳琅方才醒了!容公子说她没事了!大人,琳琅没事了!”

    “我听到了。”傅璟宁往床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容似脸上,“谢谢你。”

    “你有什么资格谢我?她住在节度使府就是你的人了?”容似翻个白眼,又低下头奋笔疾书起来,“她彻底康复之后,我会重新帮她找个落脚的地方,她命再大,也只有一条。”说着将开好的方子拿给锦心,“早晚各服一次,另外熬些清淡的粥,汤也可以。”

    “托您的福,我还要奉命去诊治被狂犬伤了的病人。”容似视线在躺在床上的顾琳琅身上打了个转,又似笑非笑地望向傅璟宁道,“傅大人,您来凉州,究竟是福是祸?”

    容似的话不可谓不诛心,生生将傅璟宁钉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很快,整个凉州城的大夫皆一致认定两条猎犬均处于狂犬症发病期,十七人当场被撕咬而殒命,如此一来,幸存的七八人怕是也难逃一死。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百姓在最初的惊惶过后,竟传出新任节度使傅璟宁乃煞星下凡,上任短短两个月,不但克死了前刺史满门,如今又克起了无辜百姓,当然还有住在节度使府的琳琅小姐不久前中了刀,命悬一线,甚至连当年战吐蕃、平西域,威名赫赫的安西傅大将军夫妇横死沙场一事也被扒了出来,风言风语愈演愈烈。

    旁的都可以不去理会,唯有这最后两条,狠狠地击中了傅璟宁的命门,自然而然,顾琳琅所住的偏院也成了他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地。

    阿曳每日不厌其烦地往返于两个院子之间,事无巨细地向傅璟宁汇报。

    “早上醒了大半个时辰,与锦心与容公子说了几句话……”

    “今天坐起来用了半碗山药粟米粥,又嚷着要鸡汤,可容公子说太油了,不给喝,还生了半日气……”

    “方才锦心扶着下地走了几圈,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

    “今日琳琅又问起了大人……大人真的……不过去看看?”

    见傅璟宁半晌不做声,阿曳摸摸鼻子,又跑回了偏院。

    “琳琅,大人这几日心情不大好。”阿曳想了想,顾及顾琳琅的身体,还是将这些天外面发生的事瞒了下来。

    果然还是生气了……

    顾琳琅叹了口气,上元日这出苦肉计虽然有惊无险,结局也算得上圆满,可聪明如傅璟宁,怕是早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最好是坦白从宽,毕竟仁义不成,还有买卖在嘛!

    入夜,锦心彻底被顾琳琅那句“成败在此一举,不行咱俩都得连夜卷铺盖走人”给吓住了,硬是按着顾琳琅换了件粉粉嫩嫩的齐胸襦裙搭宽袖对襟长衫,勉强遮住清减了不少的身段,又薄施薄黛,使脸色看起来不至于太苍白,横看竖看,还是不满意,正要将发髻拆了重新梳的时候,顾琳琅明显有些慌了。

    “锦心啊,小爷我是去谈判的,不是去自荐枕席……”

    “那也得抱着自荐枕席的心态去才成!”锦心一脸惊恐,不由分说又重新为顾琳琅绾起了干净利索的惊鸿髻,一边循循善诱,“还有,小姐说话也要注意些,千万莫要总‘小爷小爷’地与大人称兄道弟,那样大人如何能疼惜小姐?”

    顾琳琅:“……那我要怎么说?”

    “要说——”锦心歪头想了想,“奴家!”

    顾琳琅身子一晃,险些一个跟头栽到地上。

    尽管对锦心一言难尽的审美实在不敢苟同,顾琳琅到底还是认命地提着裙子去了主院,一路上心神不宁的,路过廊下那盏巨大无比的风灯,甚至被快速从背后移到身前的影子吓了一跳,不由暗自鄙视自己,这还没支棱几天,之前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心虚就又悄无声息地杀回来了。

    傅璟宁房内亮着灯,却看不到人影,顾琳琅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傅大人!”

    “咣当——”似是有什么的东西掉到了地上,随后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嗯”。

    顾琳琅暗自腹诽,再生气也不至于听到她的声音就摔东西吧?

    “傅大人,是我,琳琅!”

    “什么事?”傅璟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不是吧,门都不打算开的?顾琳琅无比后悔提前将阿曳支了出去,此时他若在,定是能为自己说上几句话的……

    见傅璟宁确实没有将她请进去的意思,顾琳琅索性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于琳琅而言,这辈子两件事最难做,一是下跪,二是道歉,可这次的事儿,确实是琳琅对不住大人。”

    “可这也是没办法不是……琳琅一介女流,身无长物,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与大人谈条件的。”

    “至于琳琅的身世,以及来河西的目的,确实对大人有所隐瞒,那是因为琳琅觉得这些不重要,不管大人信与不信,也许琳琅无意中利用了大人——好吧就算是有预谋地利用了大人,可却从未想过要伤害大人……”

    顾琳琅侧耳听了半晌,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内心难免有些失落。

    傅璟宁此时正坐在浴桶内,望着方才慌乱之下不小心碰倒在地的一扇屏风,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本想起身去扶,又怕门外的顾琳琅听出什么异样。

    那厢顾琳琅又开了口:“大人生琳琅的气是应该的,琳琅也知道,过了今日,便要与大人桥归桥、路归路了,可是大人,我们之间的交易……”

    顾琳琅双手交叉在一起,相互绕来绕去的拇指突然停下来抵在一起——直到这一刻她方才想起来,那日的傅璟宁,压根就没有答应与她做什么交易。

    房内依然一片静寂。

    “琳琅知道了,打扰了,傅大人,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半晌,顾琳琅轻声道,站起身来捶了捶冻得发麻的腿,一瘸一拐下了台阶。

    夜风有些疾,刮落了院子里一盏风灯,顾琳琅上前捡了,踮着脚挂了回去,这节度使府她住了七年,若说没感情,那是自欺欺人,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嘭——”房内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悉悉率率的声音,细听之下像是还夹杂着细微的水声。

    顾琳琅莫名生出些委屈,怒目横眉地回过头来,越想心里越窝火。

    就算是她有错在先,没打招呼利用了他那么一丢丢,可这事从头到尾,他傅璟宁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啊!他凭什么生那么大气?天寒地冻的将大病初愈的她晾在门外这么久便也罢了,这刚一转身又开始砸东西,跟直接打她顾琳琅的脸有什么区别?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璟宁,你大爷的装什么大尾巴狼!有什么话你给我当面说清楚,躲在里面摔摔打打的算什么——”顾琳琅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开了房门,往里冲了两步,突然像是被什么玩意儿掐住了脖子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

    倒在地上的屏风之后,傅璟宁正湿漉漉的光脚踩在地上,一手箍着围在腰间的浴巾,另一手则有些慌张地去摘搭在另一扇屏风上的衣物,添水的木桶横在一片水泊之中,要死不活地打着旋。

    “男人……”脑子一抽,方才截在喉咙口的最后两个字也不知怎得一不小心滑了出来,顾琳琅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恨不得抬手甩自己两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