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这个问题，凌纪安想了好一阵子才回答。
对于撺掇搞足球联赛，在学生中间看法两极。除了少数狂热分子，其他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或者持反对态度。
就像老西说的，学生学生，以学为生，这年头受正统教育控制的人太多，据此将他们打成异类的恐怕不在少数。
夏槿不是球迷，这是确知的。听到他们不管不顾投身足球联赛，她会持正面看法吗？
没有把握。
凌纪安可以不在意娄天暮、司徒琦、贾元生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人怎么看，却不能不在意夏槿怎么看他。
可更大的原则是，对着夏槿，凌纪安不能够讲大话。
所以怎么说就考验技巧了。
“呃……在推进，可是最后能不能办成还不好说。”
“就我听到的情况，学校准备同意你们开展联赛呢。”
“是吗？”凌纪安有些吃惊，他以为足球联赛的消息只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流传。
“嗯，那天我经过贾校长办公室，听到他和贾老师谈话，对了，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怎么？足球联赛还和贾野联系上了？
凌纪安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听听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听见贾老师极力为你们争取。他说这些学生是真的热爱足球，不应该剥夺你们踢球的权利。”
这个贾野，身上居然残留着迂腐书生的愤青体质。不过，他怎么也像学生们一样，直捣副校长办公室了呢？
“贾老师说，贾副校长分管体育，应该体现担当。更何况，如果足球联赛办好了的话，也可以算是政绩一件，拿出去跟谁都可以说的。”
“贾元生分管体育？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夏槿的话信息量略大，凌纪安越听越觉得峰回路转，匪夷所思。
“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夏槿带有深意地笑了笑，“贾老师这么说好像没有打动贾校长。他们门没有关紧，我听他们越说越僵，一时好奇心起，就站在门外听了起来。”
凌纪安心里暗笑：不愧是学生报记者，年纪轻轻就有了新闻敏感；不想当名记的记者不是好狗仔，校长办公室，即使门外也不是好待的地方，看来她将来肯定是干媒体的好料。
原本是心情低沉的一个夜晚，此刻听着夏槿淡淡的陈述，月色无边，人竟有了种轻飘飘的感觉。
夏槿看他在那发呆，稍作嗔怪状：“哎你有没有在听啊！”
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东西在肚子里憋了好久，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凌纪安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在听，你继续说。”
其实不管他给什么反应，夏槿都要说下去的。他愿意倾听自然最好。夏槿继续说道：“只听见贾老师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同意他们踢联赛？’我当时就纳了闷了，贾老师只是一位普通的语文老师，他怎么会这样和副校长说话。”
凌纪安说：“是哦，贾老师平时作风比较飘逸，可要说以下犯上，应该还不至于，何况只是为了我们踢球的事。”
夏槿又再神秘一笑：“你差不多要抓到重点了。再想想看，我讲了这么多，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共同点？他们会有什么共同点？”在凌纪安的认知里，老西和贾野，一个仿似道貌岸然的政客，一个是不着四六的浪子。放在大马路上，就是两根平行线，谁也不搭着谁。
夏槿下意识地拍了他一下：“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你看他们姓啥？”
凌纪安牛皮灯笼里终于有了点火星：“都姓贾啊。难道说……”
夏槿笑道：“就是。贾校长说，‘你要来谈条件是吧，好，我就和你谈条件。我让你去读研究生，你到底要不要去读？’贾老师考虑了几秒钟，说‘爸，你明知道我不想读！’”
什么？他们两人真的是……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劲爆得让他差点忘了朝思暮想的足球联赛才是故事的主角。
“贾校长狠狠地批了他一句，说在学校里要叫我校长，贾老师没吭声。”夏槿说，“办公室里冷场了一阵，才听到贾老师问，‘是不是一定要我读研究生，你才肯让他们踢？’”
“贾校长应该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答复，贾老师说了句‘好，一言为定。’我感觉他讲得不情不愿，但协议终归是达成了。”
“过了一小会，贾校长换了个语气，语重心长地对贾老师说，‘你趁这个机会拿下研究生，没什么不好的。你知道，现在什么提拔都得看学历，你虽然身在学校，难道真的要教一辈子书么？’”
夏槿讲得绘声绘色，只是她也没看到屋内情景如何。凌纪安挺想知道，有这么个功利世俗的父亲，贾野是怎么能混成现在这副德性，面对贾元生直抵灵魂深处的质问，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夏槿仿佛看出了他的兴趣，接着说道：“贾老师后来一直沉默。等我听到里面有声响的时候，他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吓得我赶紧逃。临走依稀听见他说，‘这事你把它当回事，别让学生失望。’”
说到这，整件事很清楚了，是贾野出面去求他的校长父亲，联赛计划才能够宣告落地。之前凌纪安和大伙都以为，是初试啼声的民意，迫使校方不得不作出让步，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太过梦幻。
在这个地方，民意从来很难去改变什么。多少人振臂齐呼，都抵不过当权的轻飘飘一句话。
陈非凡和林卫霆要是看到这一幕，只怕要笑他了。
夏槿把听到的讲完，也感觉轻松许多。她是学生报记者，这些内幕很显然不能刊登在报纸上。
“你们比赛能踢得成，你得好好感谢一下你们的贾老师。”其实不用夏槿提醒，凌纪安也想着要向贾野表达谢意。尽管现在很清楚，贾野背后有贾元生这座大靠山，娄天暮应该不至于找他麻烦，可同事之间，对同一件事立场完全相左，总归是不利于团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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