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这一次夜半惊魂，丝毫没有影响到凌纪安的睡眠。该看的球已经看到了，提心吊胆的辰光也成为过去式，学期末总算可以专心备考，也挺好。
他唯一担心的是赵慕嫦加重责罚，在暑假里头都禁止他看球，这样的话可真太得不偿失了。
左晓桓很同情他的遭遇：“你妈该不会跟灭绝师太串联起来，结成反足球联合阵线，全方位无死角封杀你接触足球吧？”
凌纪安说：“不排除这可能性。我妈原本只是跟风，风头一过也许还有回旋余地。这回估计是气得够呛，回头搞不好跟老娄找到最大公约数。”
左晓桓叹了口气：“你从小成绩拔尖，循规蹈矩，谁能想到为了足球变得这么反叛，跟老师和家长都对着干。”
凌纪安笑了笑，沉默不语。
左晓桓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升入中学以来的反叛，其实和足球没有直接关系。这种思想是渗透在血液里的，有没有足球一样会爆发出来。
在凌纪安看来，不是和老师作对就一定叫做反叛，谁规定老师就全都是对的呢？人最可贵的地方就是独立的思想，如果别人说什么就要做什么，这和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又有什么区别。古人揭示过从善如流的道理，同时也留下了“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训示。娄天暮是善是恶？如果是善，那么什么是恶？如果是恶，善又在哪里？
左晓桓见凌纪安好像不是很开心，宽慰他说：“我看过赛程表，荷兰队下一场比赛时间不算太晚，如果你不怕被骂，可以再起来冒险一次。”
凌纪安心里也在掂量这事，如果形势不妙，忍痛割爱就成为必须。
放学文星来找，凌纪安感觉油量快要耗尽，本不想参加这次练习。可再一想，学期结束前也许没什么机会再开练了，强打精神跟着文星来到港城医科大学。
尚骏这人看着挺古板的，没想到每次玩球都有新花样。今天他设计的是传球练习，传球者对面站着3人，用两只皮球轮番与之短距离地面传递。传球者需要两脚交替传球，回球不能传给把球踢过来的那个人。
这应该是在锻炼球员快速出球的能力，凌纪安想，和之前看到过的高速状态下小场比赛一脉相承。
在和实力一般的球队比赛中，对手施加的压力有限，你可以慢慢看准了再传。如果对手整体水平较高，有能力再比赛中实施紧逼，那么出球的速度就显得很关键了。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需要队员具备事先观察的眼光和快速准确出球的技术。
特别是对中场队员来说，时常要陷入对手一浪接一浪的绞杀之中，除了能摆脱，传球功底也不能马虎。
凌纪安对这个练习很感兴趣，主动要求上阵试脚。尚骏让他来踢，几个回合下来，感觉还不错，就是左脚的火候还需要拿捏。
尚骏见他面露得色，又不失时机地敲打他说：“这种训练必须持之以恒，达到条件反射的程度才能算好。不是第一时间传给队友就完事了，而是在所有接应的队友里面，遴选出最适合延续进攻的那个来传。”
凌纪安觉得尚骏言之有理。这种训练方式，值得在班级球队推广，那样也有助于培养队友之间的默契。
几人练了一阵，尚骏便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回家。文星说他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在外逗留时间不便过长。
尚骏整理仪容的当儿，莫贲聊起了世界杯。大家七嘴八舌谈论赛况，感觉世界杯不愧是国家队层面水平最高的赛事之一。尚骏却认为，世界杯的观赏性在下降。
“大部分球队都踢得太功利了，足球不应该是这样的。想想以前，很多球员在场上还能有些即兴发挥，现在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怎么攻，怎么防，干的都是同样的事情，也未免太无趣了。”
凌纪安曾经听过这个观点，他对这说法也部分认同。然而尚骏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他又忍不住提问道：“比赛不都是要赢么，不赢球，踢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尚骏向来都是“不接受反驳”的作派，凌纪安这一问犹如捋了虎须，他立刻回击道：“你懂啥，任何事物最动人的都是过程，不是结果，假如一支打防反的球队拿了世界杯冠军，那会是足球的悲哀。”
文星站出来挺凌纪安：“那可不见得，防守也可以防守得很有艺术。有些防守队员，动作就很优美，我看不比一脚精彩的射门差。”
尚骏不屑道：“纯属抬杠。个体再优秀也没法掩盖集体的丑陋。”
“那要是全队都防得很精彩呢？”
“11只乌龟加起来还是乌龟，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文星嘿嘿一乐，没有接话。
正准备走，突然身后一只足球砸了过来。球来得又平又急，多亏文星发现得早，大喊了一声“当心”，众人才没被这球打中。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球场里奔过来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跑到前头把球捡了回去。
凌纪安看此人应该是大学生，长得身高臂长，相貌堂堂。看样子那脚球是他射的，遵循谁射歪，谁捡球的原则，这事儿必须由他来负责。
谁说踢球就一定会长成矮冬瓜。刚才这人踢得如此急劲，显是有着不俗功底，被他打中不说内伤，皮肉之苦肯定是少不了的。长期踢球并没有影响他的海拔问题，反而形塑健美的身材。以后有人再说踢球长不高的，大可以拿这个例子怼回去。
这一天回到家中，气氛有点尴尬。凌纪安当然不会再提起凌晨看球的事，赵慕嫦也没再揪着不放。倒是凌父批评了几句，说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就算平时也不能这么胡来，何况是就要考试的关键时候。
凌纪安的父亲凌建国，在他小时候管教得也特别严厉，小学高年级以后就好些了。
这次也许是觉得儿子确实太离谱，才没忍住说了他一下。
凌纪安一声不吭。当你身处风暴之中，逆风而行是不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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