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只是到常识性的题目,大概是崔兰芝用来调节课堂气氛的。不过放眼全班,举手的还就只有凌纪安一个人。
崔兰芝正好走到后排男生中间,见凌纪安满有把握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就点了他来回答。
凌纪安信心十足,站起来就用响亮的声音答道:“苏黎世!”
话刚说完,就听到班上传来零星笑声。他正纳闷,忽见崔兰芝一张满带笑容的脸,“刷”一下晴转阴,白净面皮顿时比锅底灰还黑。
本来是很有把握的一道题,看周围反应,凌纪安一下子慌了神,有点愕然地看着崔兰芝。
崔兰芝黑着一张脸,平日的和蔼笑容全然不见,手一挥,对凌纪安说:“坐下!”那一瞬间,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恍然如同娄天暮附体。
凌纪安心神不宁地坐下来,但见崔兰芝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伯尔尼!记住了,瑞士的首都是伯尔尼,不是什么苏黎世!”
全班闻言哄堂大笑,左晓桓和阮哲宇笑得最欢。
尖子生在课堂上出这么大个洋相,的确是难得一见。凌纪安在10秒钟之前还兴致勃勃,10秒钟之后却尴尬收场,难堪程度满格。
球队惨败,联赛梦碎,威信受挫,现在又加上这么一出课堂之辱,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凌纪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板,不去看崔兰芝那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也没自信与四周看热闹的吃瓜同学四目相接,停了几秒,才把头埋到书本里去。
直到快下课了,他才能静下心来回放自己的失态。
想当然。是啊,这次就坏在想当然上了。
做事如果不是三思而后行,难保不会像今天这样出洋相。
不仅是课堂上,球场上也一样……
凌纪安想了很多很多,就跟在绕圈圈似的,绕了一个圈,接着又有一个圈,然后还有一个圈……
这天放学,凌纪安很快就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球队分崩离析,日常的训练也没人坚持了,该玩的玩,该苦读的苦读,就是没人提起踢球这两个字。
出到走廊,刚好左晓桓从左手边走过来,凌纪安习惯性地想和他打个招呼,嘴巴才张开,左晓桓在他面前直行直过,当他透明人一般。
输球后这几天,凌纪安过得意志消沉。有时强打精神听一会儿课,崔兰芝凶狠的眼神就会隐约浮现在眼前,平地惊雷似的,让他猛一哆嗦。
亏得有贾野,尽管课讲得平平无奇,内容总还是凌纪安感兴趣的。就靠着这点仙气,他还不至于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沉沦下去。
转眼又到周末,凌纪安想,不能再任由自己再这么糊里糊涂的了。足球是会带给人快乐的,尽管它有时也叫人伤心,绝望,茫然失措,但毕竟曾经也将继续给予他欢乐。
从足球那里撕开的伤口,终究要回到那里去舔平。
他麻利地换好衣服,抱着球嘚嘚嘚地跑到楼下小球场,自己一个人练起来。
反正又不是没单练过,三九寒冬都这么过来了,现在更是不在话下。
他振作精神,练了一阵假动作,又逼着自己冲刺了几个来回,感觉身体有些发飘。
想来是最近没怎么活动的缘故。
也罢,练练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的射门。摆好球,对着那堵不会说话的墙,用力踢了起来。
墙不动如山,你用多大力气踢过去,它就用多大力气弹回来。凌纪安越踢越大力,仿佛上面画着崔兰芝、娄天暮。他每发力宣泄一次,就想象上面刻着那些令人生厌的面孔。
不知为什么,他想象的名单里面还多了个左晓桓。
按理说,一场无谓的争执预不至于让两个相识那么久的朋友形同陌路,可他就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恨,就是要踢,狠狠地踢……
“砰!”皮球忽然撞到墙角,猛然一下满带委屈地弹开了。
“球,不是这么踢的……”
凌纪安正踱过去捡球,背后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
他不紧不慢,捡好了球才回过身来,眼前站着个中年男子,身材不高,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皮肤黑黝黝的,身上随意穿件外套,脚下踩着一双布鞋。
说他踩着,并不是戏谑的说法。别人穿鞋,都是老老实实把后面的鞋套拉起来,他的脚跟非要把后鞋套踩在脚跟底下。
港城这地方,通常这样打扮的人,经典形象就是踩着鞋子,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大烟筒。优哉游哉,快活似神仙。这人手里没有大烟筒,倒拿着一罐啤酒。
凌纪安总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事实偏就是。听到这么一句评价,他立马血气上涌,直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要怎么踢才对?”
那人好像没听出他的小脾气,醉醺醺地说道:“怎么踢?我可不会教。”
凌纪安的火更大了,心想:不会教你在这凑什么热闹?这不是拿小爷寻开心么?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这座城市有很多其貌不扬的草根,平时深藏不露,其实身怀绝技。就拿经常来这座球场踢球的校外人来说,相当一部分就都是贩夫走卒。他们踢球不像专业运动员那么有板有眼,但都有自己的野路子。正所谓“高手在民间”。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看着像流浪汉的男人能有多会踢球,于是试探性地问说:“别人都说,射门要用正脚背,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那人眯着眼睛,脸上微微漾起一丝笑意:“正脚背?那头球就不算啦?”
凌纪安一听又很不对胃口:本少爷明明在练习用脚射门,你却跟我扯什么头啊尾啊的,该不是一罐啤酒就把自己灌醉了吧。这么点酒量,还敢在这充好汉?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尽量控制住脾气说:“头球算,什么猪头、牛头,都算。”
醉汉好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往嘴里倒了口酒,笑嘻嘻地说:“小朋友,你也别来笑我,猪头?猪头能把球顶到网里面么?”
凌纪安想:好嘛,原来是装醉。那么,难道是真的有点本事?索性再试他一试。
又问:“大叔,那你来说说,刚才我是怎么会把球踢歪了的?”
那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像是在回他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大叔?我有这么老吗?”说着转身便走。
凌纪安本想把他叫住,可这人一边走一边喝,完全没有理会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没多久,已经消失在球场边缘。
凌纪安心中不快,那人走后胡乱打了几脚门,也就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放学后他都自己拿着球到小球场开练。人各有志,他也不去强求别人完全同步。这段时间痛定思痛,凌纪安认为自己和司徒琦的差距的确是全方位的,要想战胜1班,首先要战胜司徒琦。
这天来到小球场时,场上已经踢开了。这里虽是学校球场,时常也会有些校外人士来找球踢,就像靖和中学旁边的体育场一样,互不相识的人组合在一起,踢野球。
今天参与的人多,凌纪安没了练球的地方,干脆翻到墙上看会球。
坐下才发现,原来文哥也在里边。他的对手里,赫然还有上次凌纪安和小华比拼时,突然造访的三个理论派。
除了他们四人,球场上全都是成年人,不是大学生,就是其他校外人员,但他们也和司徒琦一样,毫不怯场。
好啊,上次把足球理论说得头头是道的,到底是不是纸上谈兵,这一看就知道了。另一边,文哥有多少斤两,也能从比赛中看出来。
野球最大的特色之一是单干。这些人平时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业余前来放松一下,很多彼此都不认识。既无接触,自然谈不上什么配合,都是自己过自己的瘾。能过就过,过不了拉倒。
阿文像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全场最小的是他,最爱吃独食的也是他。每次拿了球,全不观察周围局势,就是单人带球往前突。
他年纪虽小,脚法却相当出众,过人的招数绵绵不绝。对手个个身材、力量都胜过他,可是水平参差不齐,真要一对一起来,还有不少人吃了亏。
和司徒琦大开大阖的路数相比,这阿文踢球更鬼马,他好似一条小泥鳅,游走在原始森林之中,偏又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他在过人时节奏和身法变化多多,令人防不胜防。
只可惜阿文终究是个初中生,有时即便过人过得漂亮,很快也被五大三粗的大学生从后赶上。他们抢球没那么多技术动作,就是靠身体硬扛。每当此时阿文也毫不示弱,一边护球一边使尽全身力气靠向对手。虽然最后多以失败告终,但在对手眼里,他已经不是个随随便便可以欺负的小孩子。要对付他,膂力差一点还未必搞得定。
过去游戏里有一门功夫叫野球拳,阿文就如同入了野球门,这会儿正在球场上打怪练级呢。
这套拳法看着没什么章法可言,练好了同样毙敌于无形,绝对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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