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惊讶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还有“硬借车”这一茬。
那几天小黑蛋一心想要挣钱给陕北老家和刘舅舅他们买礼物,她还当几个孩子在家组组拆拆,对摇扛启动的木头军卡已经不稀罕了,遂便琢磨了一番, 开车出去, 写了个牌子在大院内搞起了出租。
“回来怎么也没听你们说一声?”苏梅心疼地摸了摸小黑蛋、林念营和赵瑾的头。
“我们又没吃亏。”小黑蛋双手插兜, 抖着一条腿, 黝黑的小脸上带着痞坏的笑。
开始是挺憋屈的,谁的新车愿意让个欺负自己的外人开啊?可拳头不够硬没办法, 他赵爸说了, 在部队,拳头就是道理,大院亦是, 扛不过就憋着吧, 什么时候憋足了劲,攒够了实力,再说。
实力又不是一朝一夕攒起来的, 能怎么办?
五哥便说,学学阿q吧,两圈一斤高价肉, 咱来比比看谁的车得的肉多, 于是兄弟几个一边数着圈数,一边默念着肉肉肉, 后来眼睛就亮了,租车的钱超过车价的一半,一大半、平了,多了……哇!
这下再看那帮人, 小黑蛋就有了一种看鸡崽的感觉。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毛、四毛的妈妈每次看到老母鸡都那么亲了,能不亲吗?给你下蛋吃呢。
杨同光笑呵呵地看着几人,转头跟赵恪说:“几个孩子你没少费心啊,这么小就懂得大院的生存规则了,我相信到了部队也能很快适应。”
“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战友,那是可以交付后背、托付生死,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亲人,不是猜忌、随时翻脸的背判者。还有,”赵恪弹了弹衣襟的皱折,“我们家苏同志当家,恭维我没用。”
杨同光一噎,伸手点了点他:“行!行!我找苏同志说。”
苏梅只当没听见两人的对话,抱起小瑜儿,招呼孩子们道:“赶紧洗手,等会儿你们爷奶回来了,咱们就吃饭。”
“杨同志,”苏梅回头道,“喝酒吗?”
喝就再炒两个菜。
杨同光看向赵恪,见他脸上没有半分缓和,冲苏梅点了下头:“麻烦苏同志了。”
苏梅客气了句,给小瑜儿洗了洗手,拿了个小包子给他,“小瑜儿去爸爸怀里好不好?妈妈去厨房炒两个菜。”
小瑜儿刚要答应,偏头看到顾丹雪:“妈妈,你再给我一个,我跟姐姐玩儿。”
苏梅又给他拿了个包子,小家伙伸手接住,哒哒跑到顾丹雪身边:“姐姐,吃包子。”
旁边的赵珺,立马吃味道:“我的呢?”
小瑜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包子,小小巧巧,妈妈还给它装了两个黑豆眼睛,胡萝卜的鼻子,贼好看,不舍得给了:“珺姐姐是大孩子了,自己拿。”
赵珺:“……小瑜儿,你咋这么偏心呢?丹雪姐比我大好几岁,你咋不说让她自个儿拿啊?”
“丹雪姐美美哒,珺姐你不好看。”
扎心了!
“小婶~”赵珺嘴一撇,哭丧着脸去厨房找苏梅了。
顾丹雪拿着包子乐的不行:“小瑜儿,你咋这么可爱呢?”这么小就知道,跟长得好看的女孩子玩了。
“嘻嘻……”小瑜儿看着丹雪,抱着包子啃了口,“姐姐,明天我们玩过家家吧,你当我的新娘。”
“不行!”小黑蛋横在两人中间,“你们俩差距太大,你可以演丹雪姐的小娃娃。”
小瑜儿眨了眨眼:“那谁来演爸爸?”
小黑蛋咣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
小瑜儿嚼着胡萝卜想了想:“小哥你往姐姐跟前再站站。”
小黑蛋依言跟顾丹雪并排站在了一起。
“哈哈咳咳……”小瑜儿吐掉差一点噎住自己的胡萝卜,指着两人哈哈笑道,“一黑一白……”
林念营淡定地拿扫帚清理了地上的脏物,替他补充道:“黑白无常。”
“对对哈哈……黑白无常哈哈,小哥,你这么黑哈哈我这么白,不可能是我爸啦~”
林念营在旁提醒道:“你可以让你小哥演一匹马,明天你骑着黑马来娶丹雪姐姐,想想是不是很拉风?”
“呃,”小瑜儿愣怔了下,“我不能用军卡娶媳妇吗?”
林念营:“军卡太小,前面坐不下两个人,你难道要让丹雪姐坐在后车斗里,那多冷啊!”
好有道理哦,小瑜儿期待地看向小黑蛋,“小哥~”
小黑蛋瞪了眼林念营,摸了摸小瑜儿的头:“别听五哥的,他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等下,我一会儿就变白了。”
说罢,小黑蛋噔噔上了楼。
顾丹雪掰了一半包子给林念营:“念辉上楼干嘛去了?”
林念营接过包子,想了下:“估计打扮去了。”
顾丹雪:“打扮?”
“嗯。”林念营一边带着顾丹雪、小瑜儿去儿童房玩,一边毫无罪恶感地跟她说起了小黑蛋的黑历史,比如:苏梅跟赵恪结婚那日,小黑蛋的红脸蛋、花披风,还有邹秋曼跟宋政委结婚时的那身扮相。
直把顾丹雪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婶婶,你听,他们都喜欢丹雪姐,不喜欢我。”赵珺依在厨房门口,委屈得不行。
苏梅炒菜间,抽空回头打量了她一番,小丫头长得不差,只是比着顾丹雪那林黛玉般我见犹怜的娇弱气质,她健康活泼,疯起来跟男孩一般无二,混熟了,几兄弟谁还把她当姐妹看,早已把她看作另一个兄弟了。
“想要他们喜欢你,让着你啊?”苏梅笑道,“那就把你妈给你买的裙子,大衣、小皮鞋穿上,头发也像你丹雪姐姐一样,辫得松松散散地扎上一溜花儿。”
“不要,”赵珺立马摇了摇头,“穿小皮鞋不能溜冰,裙子大衣跑起来贼费事。”
苏梅盛出葱爆羊肉,洗了洗锅,倒了点油,丢了葱花、姜丝炒出香味,放豆芽,年前小马买来的豆芽早就吃完了,这是苏梅自己泡了一碗黄豆生的,样子不是太好看,“那就没办法了,你哥你弟他们都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孩子。”
“丹雪姐没来时,他们还是挺喜欢我的。”赵珺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苏梅失笑:“你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喜欢呢,做自己不行吗?婶婶觉得你这样就挺好的呀,一言不合上手就揍,永远不会吃亏受委屈。”
“小梅,”喻兰拎着竹篮过来,听她这么说,笑道,“你再这样,她就真的长成个女汉子了。”
“女汉子不好吗?”苏梅翻炒了两下豆芽,放入盐等调味,随口道,“上能打得流氓,下能顾得了爹娘。”
“我跟你哥养老有赵琛呢,哪用着她,她顾好自个儿就不错了,”喻兰把竹篮放在地上,“怎么你做饭,李姐呢?”
“李姐、小马跟爸妈去招待所看战友去了,”苏梅盛出豆芽,探头看了下她带来的竹篮,里面是条五六斤重的草鱼,尾巴还一动一动的,“哪来的鱼?”
“念辉不是说好久没吃鲜鱼了吗,我找国营饭店的师傅定的。”喻兰摸了摸闺女头上的小皮帽,“妈妈给你买的那么漂亮的线帽咋不戴?”
“光漂亮有什么用,跟人打架,一个泥疙瘩就砸透了,哪有这个顶用。”
喻兰一噎,看着苏梅止不住哀嚎道:“怎么越来越野了?!”
苏梅拿托盘端了六样小菜,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你也不看看她天天都跟谁在一起玩儿。”
“赵恪,你们在哪喝?”
“这边,”赵恪从沙发上起身,拉开条几的小柜,拿了瓶西凤和两个杯子,“小梅,刚才小马打电话,说张伯伯他们等会儿随爸妈一起过来,你再准备两个菜。”
“大嫂买了条鱼,我做个酸菜鱼吧?”
赵恪点点头:“收拾了吗?”
“还没。”
赵恪把酒和杯子放在茶几上,对推门进来的赵倬道,“大哥,过来陪杨副师长喝两杯。”
“杨副师长,”赵恪挽了挽衣袖,随苏梅向厨房走道,“我去杀鱼,你先和我大哥喝着。”
杨同光指了指他的背影,对坐过来的赵倬道:“……躲我呢。”
赵倬看眼相携而去的夫妻俩,笑着摇了摇头:“还真不是。家里但凡有点重活、脏活,都是我小弟的。”
这次回来,说实话,小恪变化真的挺大的,以前跟他一样,哪洗过衣服进过厨房啊,现在倒好,样样做样样出色,也不怪老头子瞅着苏梅有几分不满了。
苏梅回头看了一眼,“你把他丢给大哥,没事吗?”
“担心什么?”赵恪笑了声,迈步走进厨房,揉了把赵珺的头,“怎么没出去玩?”
“闹脾气呢,”喻兰笑道,“说我把她生得不好看了。”
赵恪捧起她的小脸看了看:“好看啊,小美人一个,谁说不好看了?”
“小瑜儿,”赵珺委屈地瘪了瘪嘴,“还有小黑蛋他们,都嫌我没有丹雪姐长得好看。”
赵恪轻嗤了声:“一帮小屁孩,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小叔瞅着我们小珺比谁都美。”
“有小婶美吗?”赵珺目带期希道。
苏梅双手环胸,看着赵恪。
喻兰捂着嘴直乐。
赵恪以手抵唇,轻咳了声:“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你和你小婶是两种不同的美,这两种美是没办法比较的。”
赵珺被自愈了,咧嘴直笑,在她心里,小婶是真美。
喻兰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牵着她的手,去了客厅。
苏梅戳了戳赵恪的腰:“赵团长越来越会甜言蜜语了。”
“喜欢听吗?”赵恪握住她的手指,“晚上说给你听。”
“不忙了?”
“还在争执。”
“就为了一个郭灵?!”苏梅惊讶道。
“是童子军的定位问题?”要不是小梅的一连串诘问,他去军部核实,还真没发现,军部有意要将这批孩子往特殊人才上培养。
“那杨同光又是什么意思?”
“他坚持走特战队的模式。只是,他怕顶不住上面的压力,想提前一步接了选中的孩子入伍。这批孩子均来自于各个干部家庭,孩子一入伍,家长们肯定要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
苏梅勾了勾唇:“他倒是聪明。”
由此,苏梅也听出来了,上面为什么要把这批孩子往特殊方向培养了,既是干部家庭出身,那父辈基本上都是在职或是退伍的军人,他们自小所受的教育都是忠于国,忠于党、忠于家,骨子里都带着对部队的向往,对领导的服从。
“太复杂了,咱家的孩子退出吧。”
赵恪摩挲了下妻子的手:“晚了。念辉、念营已经入了各方的眼,我们现在能争取的是童子军的定位。方才回来前,我跟顾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明天你带着孩子们去他那里住几天。等一切落定了,我再接你们回来。”
“明天是元宵节,老爷子那样的身份人来人往的,我们过去岂不是添乱。”
“他喜欢清静,一早就拒绝了族人亲朋上门打扰,你们过去只要不是太吵闹,没事。”
苏梅轻叹了声,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就留在家里陪爸妈吧。”
“有大哥大嫂呢,你别担心。好了做饭吧,人等会儿该到了。”赵恪说着,拎起竹篮拿着刀出了门,拧开外面的水龙头,在水池边宰杀了起来。
苏梅打开坛子,取了些酸菜拿出来洗了洗,切成丝,接过他杀好的鱼,片成薄片,鱼头剖开,鱼骨斩成段。
赵恪剥了葱蒜,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娘、娘,”小黑蛋风一般闯了进来,扯着大红的围巾在厨房里转了个圈,右脚抬起,单手高举于头顶似舞台上的武生那般在二人面前亮了个相,“看看我,帅不帅?”
苏梅放下刀,仔细打量了下他的脸蛋,“自己画的?”
小黑蛋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小瑜儿说我太黑,过家家也生不出他那么白的崽儿,我就拿你的粉扑了扑,又抹了点口红,涂黑了眉,怎么样,是不是你最帅的崽儿?”
苏梅什么也没说,拿肥皂洗了洗手。
小黑蛋愣了愣,看向赵恪。
赵恪努力绷着脸,点了点头,赞了句:“不错!”
“哈哈哈……我就说我最帅嘛,噔噔噔……”小黑蛋自认为贼帅地甩了下手里的大红围巾,抬着脚学人家武生那般走了几个台脚,向外窜道,“小瑜儿~我来啦~”
“站住!”苏梅来不及擦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子。
小黑蛋被她手上的水冰得打了个冷颤,扭头道:“娘,怎么了?”
苏梅伸手夹抱起他,向外走道:“赵恪,你先做着鱼,我带他上楼把妆洗了。”
“娘,大家还没看呢。”
“这么丑你给谁看?”
“丑!”小黑蛋大惊,“娘,你没说错吧,我方才在大衣柜的镜子前照了,里面的我贼帅了。是那种可以立马登台唱大戏的于众不同的帅,你怎么能说丑呢?”
苏梅深吸了口气,避着众人带他上楼道,“你又不唱戏,怎么老照人家唱戏的打扮自己?”
“我们明天要玩过家家呀,这身打扮多好,新郎妆。”
苏梅忍不住抚了抚额:“行了,娘给你画一个,让你了解一下什么是正确的新郎妆。”
到了二楼,苏梅放下他打开门,提起暖瓶去洗手间兑了盆温水,好生给他洗了把脸。
也不知道他霍霍了多少粉、口红和眉粉,洗出来的水浑浊一片,苏梅只得又给他洗了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