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好像完全被剥离,她看的见的只剩痛苦。
比如,小姨和小姨父因负债累累而争吵不休,全然忘记了日子美好时的恩爱和谐,程栋醉酒回来,在家里大发脾气,给了小姨一耳光,将锅碗瓢盆全往地上砸,还不到十岁的程栋一点也不害怕似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又比如家里出事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勉强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即便进了重点班也是吊车尾,高一文理不分科,她偏科严重,第一次期末考试物理考了37分,被班主任威胁要叫家长。
因为家庭变故,她的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合群,同学看她的眼光也总是带着几分探究。男同学们塞进她课桌的情书,被同班女生在课间当着全班人朗读。
而她不为所动的态度,使得原本爱慕他的男同学在背后恶意议论她。
她又梦见她在江启应的生日宴上,她第一次礼裙,烟粉色的半露背拖尾长裙,这种装束令她觉得浑身别扭,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歪歪扭扭,随江启应见过一些人之后,只好躲在一旁的休息区坐着。
她捶着发紧的小腿,看见不远处,江觐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她,朝她扬了扬下巴,她看见他的嘴型在说什么‘小村姑’。
接着,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容却犀利,仅一眼,就让她面红耳赤,她低着头起身,拎着那滑稽的裙摆走开了。
她一想到自己变成笑料被江觐跟他提起,就觉得难堪。
再后来,她看见程栋被推进火化炉,看见江启应躺在病床上俨然是没了生息的样子。
睁开眼时,江偌心绪恍然,仿佛还沉浸在梦里,准确说,应该是沉浸在过去里,差点出不来。
她适应着眼前的黑暗,等眼睛能视物了,思维也重回正轨,才记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摸了摸手心下的被子,又瞧瞧周围一切,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陆淮深的床上。
江偌打开灯,房间安安静静,确定里面没有别人之后,才昏头昏脑的坐起来,伸手摸了摸额头,好歹是退了烧。
她刚咽了咽喉咙,嗓子发痒,引得她一顿咳嗽。
门突然被推开,江偌咳嗽声卡了一下,看向门口,陆淮深穿着灰色睡袍进来,短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起床。
昨晚换了床,客房那床垫软得要死,陆淮深睡得浑身不周正,心情也跟着阴郁,看了眼床上睡眼惺忪的女人,刺了她一句:你倒是睡得舒服。
江偌一言不发盯着他,昨夜陆淮深的话犹在耳畔响起,她顿了两秒,没应他,但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没走两步,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抬头,发现陆淮深正盯着自己胸前看,眼神微暗,江偌循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眼,突然面如熟虾。
走到陆淮深面前,她一把抓起东西,大步出去了。
离开之前,她听见陆淮深带着清凉笑意随意的戏谑一句:害什么羞,还以为自己是小女生。
江偌抱着手臂转身,恼怒地看着他,你不说话心里不舒服?
陆淮深面色坦然,嗯,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江偌气得不行,偏偏自己脸皮不够厚,脸颊发烫,连说话都像欲拒还迎的娇嗔。
刚才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江偌的心里明明是恨怒交织,寻思着怎么也要在气势上先压他一头。
现在别说是气势了,连说话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不自在地转身,进了客卧。
洗漱之后换了衣服拎着包出来,又跟已经穿戴得人模人样的陆淮深撞了个正着,江偌已经平复下来,故作若无其事,木着脸从陆淮深面前经过。
却被陆淮深一把抓住手臂,你在跟我发脾气?
他似笑非笑,语气却凌厉,漆黑目光给人无形的压迫。
江偌目不斜视,听完之后笑了笑,生病的嗓音沙哑还具有磁性:我算老几,哪有资格跟你耍脾气,我又不是江舟蔓。
江偌用他说过的话回击。
陆淮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住,都能在我面前耍横,看来病是好得差不多了。既然好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江偌怔住。
陆淮深冷笑,怎么,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了?不是说要给我腾地方么?说完他顿了下,又说:家里有个常常不穿內衣在我面前瞎晃的女人,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饥不择食的事情。
说着,目光还往她洶上看了一眼。
别说你不想饥不择食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江偌别开眼。
不想委屈自己还往天天我家里钻?陆淮深看向她的动作,语气不屑。
说完径直下了楼。
江偌气得面无表情,下楼的时候发现吴婶已经做了早餐,正盛了一碗粥放在陆淮深坐的位置对面。
见她要走,吴婶招呼道:江小姐,快吃点饭再走啊。
江偌回绝说:不用了,我等下还有事。
什么事情有身体重要呐,你这都空腹一天两夜了,怎么吃得消,昨晚医生说要你醒来就要吃东西的。
经过昨晚,江偌觉得看着陆淮深那张脸,她不一定会有胃口。
她犹豫的两秒钟里,陆淮深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口,她想走就让她走,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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