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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抱抱她(捉虫)

    值此清晨, 周遭一切的朦胧薄雾都好像渐渐地在如此盛大的一片阳光里,消散无痕。

    于是那些繁花绿树的颜色落在人的眼睛里,就是更加清亮的颜色。

    赢秋曾经幻想过, 此刻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谢澄莹说他比她曾经喜欢的那个明星还要好看很多倍, 可是赢秋在脑海里想象了好多好多遍, 也到底没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赢秋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可眼前的光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而他的脸庞在那淡金色的光线里, 显得朦胧又惊艳。

    眼尾带红, 眼眶悬泪。

    这和她印象中的他,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她没有想到过, 当她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脸时,她猝不及防地,撞见的是他犹带泪痕的模样。

    这一天,

    赢秋还是看见了他想要她看的日出。

    她也看清了他的脸庞, 就在她的眼前, 那是很近很近的距离。

    他红着眼睛, 是那样认真地凝望她。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些分不清现在这一刻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是她太盼望自己的眼睛复明了吗?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短暂的错觉?

    可这怎么会是错觉?

    风声凛冽, 迎面吹着她的脸庞,她眼前看见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清晰。

    “……小莲花?”

    赢秋动了动嘴唇, 连声音都在发抖。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的他忽然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 浅金色的阳光浸润在他的眼瞳里,他动了一下喉结,轻轻地应:“嗯。”

    这一年的十月底, 深秋的季节染黄了云鹤山上那棵大银杏树的每一片叶子。

    曾经那个敏感又自卑的小瞎子,看清了这山顶的日出颜色,也看清了薄雾浓烟里,蓊郁翠绿的绵延山色。

    如同《小森林》里的那个被诅咒的小女孩找到了一位拯救她的神明一样,赢秋在这一天,在她看清他那双眼睛里的,她的影子时,

    她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找到了属于她的奇迹。

    赢秋的眼睛忽然又模糊起来,却并非是之前那种虚无的黑,而是眼眶里翻涌的泪花彻底朦胧了她的视线。

    最初她还紧咬着嘴唇,可是无数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还裹着巨大的惊喜如江海浪潮一般在她的心头冲撞翻覆。

    最终她还是没能绷住,忍不住放声大哭。

    而傅沉莲俯身又将她抱回自己的怀里,任由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他紧紧地拥着她,眼眶仍是红的,薄唇忍不住微弯。

    赢秋哭了好久,眼泪也一直掉。

    她后来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小莲花,我,我看到了……”

    “我的眼睛,我看到了,真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我怎么忽然……忽然就能看到了呢?”她越哭就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之前她还在因为自己的眼睛再也透不进一点儿光而绝望难捱,可是在这个清晨,就在他的面前,在这样清冷宽阔的山顶,她忽然就看见了所有的事物。

    “我是不是还在被窝里没有醒,你还没……还没来带我上山看日出?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实在是太像是一场梦了。

    可为什么,又这么真实?

    明明她都已经决定要接受这样的自己,接受自己永远失去眼睛的事实,可她此刻看到的一切,又让她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

    如果这是梦,她怕自己留恋这场梦。

    赢秋的脑子很乱,她几乎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但在此刻,她忽然听见他唤她,“阿秋,”

    “这不是梦。”

    他的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说过,你的眼睛会好的,我没有骗你。”

    赢秋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这是什么魔法吗?我怎么会突然,突然就……”

    傅沉莲轻拍她的后背,“有时候,人是会遇到奇迹的。”

    “阿秋,不要哭了。”他忽然松开她,用指腹去擦她的眼泪,他眼眶的红已经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冲她笑,“能够看见,难道不好吗?”

    他一笑,赢秋就晃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偏头,又用衣袖去擦自己的眼泪。

    朝阳仍在天边,那是这一天里,最明亮的光影,长条椅背后的银杏树被风吹得枝影摇晃,一片又一片的银杏叶散落下来。

    忽然有一片晃啊晃,落在了女孩儿的手臂上。

    她垂眼去看时,叶片的形状与纹路都在她的眼睛里如此清晰。

    赢秋的眼睛忽然复明,这对黎秀兰和盛湘月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惊喜,当天盛湘月就从公司请了假,和黎秀兰,傅沉莲带着赢秋去医院做检查。

    “按理来说,你女儿的情况是已经不可能再有复明的可能,但现在看来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了,也许是奇迹吧。”

    这位医生这么多年来,也都没有遇上过赢秋的这种情况。

    当初赢秋的眼部手术是失败了的,按理来说,她的眼睛再恢复的机会已经是微乎其微,但现在的检查做下来之后,他发现她的视网膜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所有用经验,和医学层面的东西都解释不了的事情,人们也只能称之为奇迹。

    确定了赢秋的眼睛没有一点儿问题之后,盛湘月绷不住,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和黎秀兰抱在一起掉眼泪。

    “妈妈,外婆,你们不要哭了……”赢秋站在那儿,有点无措。

    “小秋,外婆高兴,外婆好高兴……”黎秀兰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脸,情绪有点控制不住,“这一年多了,我没哪天这么高兴过。”

    盛湘月听见母亲的话,自己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在失去丈夫后的那些年里,她坚信自己也可以养好赢秋,照顾好自己的母亲,但赢秋的眼睛受伤,这对她们这个单薄的家庭,就更是沉重的打击。

    这一年多来,她的脑海里就好像时时紧绷着一根弦,所有的重压都像是一块大石一般,慢慢地压下来,就快要将那根弦崩断。

    她有时候也会埋怨生活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连哭她都只能躲着母亲和赢秋偷偷地哭。

    她早就是个大人了,她有母亲,有孩子,她不能够逃避。

    赢秋看着她们,好像在一年多前,那些最后关于她们的记忆里,外婆的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的皱纹,头发也没有到花白的程度,妈妈也还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么疲累,好像她眼下一直都有着那样的一片青黑。

    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日子里,她们早已经被生活磋磨成了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样子。

    这该是最值得高兴的一天,所以这天晚上,黎秀兰在菜市场里买了好多的菜回来,连平时不舍得买的一些肉类她都买了不少回来。

    火锅端上桌,黎秀兰还特地叫来了自己的老姐妹赵金美,她太想跟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赵金美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进院子里来,连忙去看赢秋,见她那双眼睛果然清凌凌的,不再像之前那样没有神采,她就“哎哟”一声,惊喜地笑起来,“秀兰啊,你们小秋的眼睛真的好了诶!”

    黎秀兰已经很多年不碰酒了,但她今天还是喝了一些赵金美自家泡的药酒,不但她和赵金美喝,桌上除了赢秋,盛湘月和傅沉莲都被劝着喝了几杯。

    “我们小秋的眼睛好了,我老太婆我……”黎秀兰也许是有些醉了,她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泛了泪,“我高兴,真的高兴。”

    “赶明儿,我就回庆沣镇一趟,我得回去告诉那些嘴碎心黑的家伙,我们家小秋,她眼睛好了,她没事儿了……”她说着说着,就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自从赢秋出事之后,那周围没少有人唏嘘惋叹,也没少有人说风凉话的,许多人都知道赢秋不是她女儿的亲生骨肉,多少人说她们家这是捡回来个负担。

    也许人就是这样,未经他人苦,便自顾自地将别人的事情当做谈资了,也许有些人并非恶意,但这些话落在黎秀兰的耳朵边,还是听得人难受得很。

    赵金美看着她掉眼泪,也没忍住眼泛泪花,她抱了抱黎秀兰,“秀兰啊,都过去了,小秋的眼睛好了,你们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黎秀兰听着她这话,又忽然笑起来,她看了看坐在对面正在望她的赢秋,又去看坐在赢秋旁边的傅沉莲,她忽然说,“小傅,”

    她偏头去看赵金美,“金美,我跟你说啊,这小傅就是咱们家的福星!好像他来了咱们家之后,什么都变好了!”

    “小傅啊,再喝一杯?”说着,黎秀兰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连忙被旁边的盛湘月扶着又坐了下去。

    “妈,人小傅喝了几杯了,您也少喝点,虽然是药酒,贪多也不好。”盛湘月连声劝道。

    “外婆,你别喝了。”赢秋也说了一句。

    黎秀兰盯着赢秋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她笑得眯起眼睛,“小秋说不喝,就不喝了。”

    一顿饭吃完,赵金美被她儿子接了回去,而盛湘月则扶着黎秀兰回房间去躺着。

    赢秋站在院门边,看着两级台阶下的傅沉莲。

    “你明天……”

    她好像还是没有习惯自己看清的他的脸,看他时,她的心就会跳得特别快,那是她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

    此刻她又垂下眼睛,“是不是不来接我了?”

    明天是周一,要回学校上课。

    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她能够看得清楚这长巷里昏黄的路灯,也看得清那片漆黑天幕里稀疏点缀的星子……所以他或许也就不用每天来带她去学校了。

    “为什么不来?”他忽然问她。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忽然蹙起,薄唇微抿,片刻又说,“你不想我来接你了吗?”

    “没有没有!”赢秋连忙反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可想了!”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就呆了一瞬,一张白皙的面庞有点发烫,可当她偷偷地抬眼看他时,却撞见他弯起淡色的唇。

    那一刻,赢秋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会比这天夜里的星星还要漂亮?

    “阿秋,要好好睡觉,”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他伸手轻轻地触碰她脸颊浅浅的那道梨涡,“明天你有早课,我会来接你的。”

    他明明是想再抱抱她的,可看她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他,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指缩了缩,到底还是没好意思伸手去抱她。

    要不然,明天再抱吧?

    他偷偷地想。

    当他转身离开,赢秋还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

    在路灯投射下的那束光线里,她看见他忽然回过身来,那光模糊了他的眉眼,但赢秋看清他朝自己招了招手。

    于是她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那模样有点傻。

    这天夜里,赢秋是和盛湘月一起睡的。

    “你外婆今晚睡得可香了,我那会儿都听见她打鼾了……”盛湘月刚躺下来,就笑着对赢秋说。

    赢秋也跟着笑。

    然后她忽然往盛湘月的怀里钻,把盛湘月抱得紧紧的。

    “怎么了小秋?”盛湘月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柔。

    赢秋起初并不说话,盛湘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忽然说,“妈妈,我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幸运的……”

    “如果不是你和爸爸捡到我,我也许都不会活下来。”

    血缘有的时候,也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她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也并没有妨碍曾经的赢嘉楠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而盛湘月和黎秀兰这么多年来,也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全部的爱。

    儿时总是有外头的邻居玩笑似的跟她说:“赢秋,你得乖知道不?不然你爸妈就把你扔掉咯!”

    她也会听见某些人聚在小卖部外头的桌子前打牌的时候无意间谈起她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赢嘉楠咋想的哦,不让自己老婆生一个,还在外头捡一个回来……”

    类似于这样的话,她早已屡见不鲜。

    但赢秋自己感觉得到,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外公,从来都不吝啬给她许多的关爱。

    “妈妈,我的眼睛好了,我以后不会拖累你和外婆了。”赢秋抱紧她,轻轻地说。

    眼睛失明之后,她变得缺乏安全感。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妈妈和外婆该把她扔掉的,可是又有很多的时候,她又害怕自己被扔掉。

    那种矛盾的心情一直在折磨她。

    “小秋,你从来没有拖累我们,”

    盛湘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她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妈妈从来都没后悔带你回家,你爸爸他……应该也是这样的。”

    “你的眼睛好了,以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曾经盛湘月几近崩溃时,几乎都看不到什么是未来,生活的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霜雪覆在她们的这个家庭的檐上,已经好久好久。

    但现在,盛湘月终于看到了它们融化的痕迹。

    生活啊,总教人又爱又恨。

    曾经丈夫还在的那段岁月,是盛湘月最留恋最快乐的时光,而后来丈夫去世,赢秋的眼睛受伤,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幸,又让她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直到现在,她才又终于看见了一点火光。

    “妈妈,”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床头仍染着一盏昏黄的灯,那是盛湘月怕赢秋再有那种眼前漆黑无垠的感觉,特意燃的一盏灯。

    赢秋埋在她的怀里,藏起自己眼角些许的湿润,但声音也难免带了几分细微的哽咽,“我很爱你,还有外婆。”

    盛湘月听了,忍不住弯起嘴唇,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妈妈和外婆,也很爱你。”

    世间再苦,亲情给人的温暖,却总是甜的。

    有时你也许会觉得生活难捱,前路漫漫,也一眼望不到丝毫的光,可是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呢?也许你再往前走,再走几步,就会柳暗花明。

    这夜越来越深,躺在一张床上的这对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沉沉睡去。

    那朵开在窗台的玻璃罐里的玄莲花间忽然有淡金色的痕迹微闪,又慢慢消退,与此同时,之前从赢秋家外面的巷子离开的傅沉莲,已经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北方荒原。

    那是普通人类从未发现,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那里妖魔混杂,算是远离人烟的混沌之地。

    这个世界里的妖族都由闻家掌权统领,当神明失踪,维护这个世界安定的责任,就落在了当初因犯错而被贬入凡尘的狻猊身上。

    狻猊是曾接过神旨,被神明点化过的神兽,但这么多年,没有多少妖魔真正见过他的真容,而狻猊所在的闻家如今明面上的掌权人则是他的徒孙——闻修永。

    但那些不愿受闻氏管束,硬要行邪门歪道,破坏人类社会稳定的妖怪,都会跑到北边的荒原里,同那些被**和贪念俘虏的魔修为伍。

    人类看似渺小,可当他们的**和贪念达到一种临界点,他们就很有可能从活生生的人,转化为彻头彻尾的魔。

    所以有人存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少了妖魔。

    而天道,总需要一些人来维护这其中的法则。

    当南支妖族的人闻讯赶到北荒时,刚过结界,就在那一片河滩里看见了无边蔓延的雪色,就那么从湿地上浸润着泥土,缓缓流淌进了河流里,又晕散开大片大片的痕迹。

    到处都是变回原形的妖怪的尸体和那些化作混沌魔气,正在逐渐消亡的魔修。

    千百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这般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也许是这多年的平静无波,让他们这些身处人类社会里,被闻家统领的妖怪,忘记了平静湖面下隐藏着的暗流汹涌。

    这世上总有不愿受约束,总是一意孤行,害人性命的妖怪,也有那些妄想同化整个世界的魔修,但他们也大多都是零零散散地去抓回一些犯下杀孽的妖魔,并惩治他们。

    但这北荒,他们从未来过。

    毕竟这里混沌不清,聚集着许多满怀戾气的妖魔,而这里的结界,也从来不是那么好突破的,这里也算是那些妖魔的保护所。

    但当他们赶到这里时,才发现这结界竟然已经被人撕开了口子。

    “这,阅哥,我们咋整?”留着寸头的青年当即问了一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

    那赵阅还没开口说话,脚下的土地便陡然震颤了一下,远处有极大的气流满携金光涌上这昏暗混沌的天际,铺散开时便令江河水倾,山石崩裂。

    烟尘席卷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赵阅捂住口鼻,皱眉道:“走!”

    只是他们还没跑到那边乱石堆砌的石门里,就看见有人已经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还扶着一个昏迷的人。

    “叶霄?”赵阅一眼就认出了他。

    叶霄一脸脏污,抬头看到赵阅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结界是你破了的?”赵阅有点不敢置信。

    叶霄冷哼了一声,“不是我,但我有老大,你们不愿意帮我救我哥,有人帮我救!”

    “叶霄,不是我们不肯救,你也知道我们妖主旧伤复发,现在还昏迷着,我们也没有办法突破这里的结界,所以……”

    这是赵阅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说这些,反正我哥已经救了。”叶霄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掰扯那么多。

    也是此刻,他们忽然看见那石门间朦胧暗红,犹如血雾一般闪动的结界里忽然有一团黑气窜了出来,却又骤然之间被其中飞出的一抹金光击落,摔在地上时,便化作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的脸颊上有蜿蜒的魔印。

    赵阅眼见着那石门内,又有两人穿透结界,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清那两人的真身。

    那脸上印着银色妖纹,长发银白的男人,是蛟。

    而在他身后信步走出的另一人,短发乌浓,肌肤冷白,面容隽秀漂亮得不像话,额间的一点金色莲痕更衬得此刻的他平添几分莫名的妖冶。

    他竟是一朵玄莲。

    赵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前段时间传闻里一夜之间杀了近百妖魔的莲妖?

    “君上!”

    叶霄一见他,就连忙说,“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听说这北荒辽阔,结界重重,我听说越往里走,结界就越难突破,而且这里没有日月,天色常年血红昏暗,而且时常会有魔气形成的漩涡,那些漩涡会把外来的人全都吸到更为混沌的地界里去,那些地方是没那么容易能出来的!”

    晏子真闻言,便也对身旁的傅沉莲道:“君上,看来那涉雪女君还在更深更远的地方里藏着,这里我们并不熟悉,您如今本体受损,伤还未愈,我们不好再往前走了。”

    傅沉莲已经杀了这第一重结界里所有的妖魔,他此刻身上,手上都站着粘腻的血腥,这种味道令他并不好受,于是他眉眼间便更添几分不耐,深沉漆黑的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阴戾。

    手里的流光窜出去,如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那名试图逃跑的魔修身体里,那种尖锐的惨叫声之后,便是那魔修摔入那平原河流里激荡起的千层水浪的声音。

    血色晕开,那人的身形已经破碎成缕缕的黑气,慢慢地消散。

    从头到尾,他也没看过赵阅那一行人一眼,当他的身形渐渐幻作流光,消失在了这荒原之上时,晏子真便立刻也幻化成光,追随而去。

    只留下叶霄扶着他那昏迷的哥哥,和赵阅他们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我老大是不是很厉害?”叶霄抬了抬下巴。

    “……”赵阅没理他,只是抬眼看着傅沉莲消失的地方。

    当傅沉莲回到公寓里时,所有的灯光亮起来,照得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蹙着眉,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不耐地将一身沾了血污的衣服全都脱下来,然后就有莲火凭空乍现,将那些衣服都灼烧得不剩半点儿痕迹。

    他走进浴室里,先是在盥洗池边,慢慢地冲洗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

    身后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液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他忍了好一会儿,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明明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冲洗干净,但他却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些血腥。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躬身干呕。

    后来站在花洒下,他迎着温热的水,想要冲刷掉那种仿佛刻在他骨子里的血腥味道,他只是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关了水。

    自己上了药后,他在床上躺下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所有的灯光已经被他按灭,但他的那双眼睛却还一直睁着,他始终不肯入睡。

    往往是这种时候,当他手上沾过血腥,他就不敢闭上眼睛睡觉,他怕梦见父亲,梦见父亲把跗骨丝穿入他的关节骨髓,梦见父亲抓着他的手,把刀送入那许多人的胸口。

    等天亮就好了。

    等到天亮了,他就能见到阿秋了。

    或许对于赢秋来说,这一夜应该很短,她一觉醒来,天就已经变得很明亮了,可她不知道,有人在她熟睡的这个夜晚,一直枯等着,捱了好久才等到天光乍破的瞬间。

    他已经在巷子里站了好久,从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等在那儿了。

    听到院子里逐渐有了动静,他在那儿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敲响院门。

    “小傅你来这么早啊?”盛湘月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男生。

    他在这露水晨光里,身披着最明净清澈的光影,那样温柔的眉眼从来动人,他抿着嘴唇一笑,就教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咱们都没早餐吃了,你黎奶奶还没起床呢,我赶着上班,你就和小秋出去吃点吧!”盛湘月急着上班,把傅沉莲迎进来之后就往他的手里塞了点钱。

    “阿姨,不用您的钱。”傅沉莲想要拒绝。

    盛湘月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吃个早餐的钱我给了就给了,你都帮了我,帮了小秋多少忙了?快别跟我客气!”

    “谢谢阿姨。”傅沉莲只好说道。

    赢秋听见了傅沉莲的声音,就连忙从房间里跑出来。

    当她看清逆着光站在堂屋里的他时,就忍不住弯起眼睛。

    她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每天见到他。

    “小秋,快跟小傅出去吃早餐。”盛湘月还在收拾东西,看她跑出来就连忙说道。

    她仍旧忍不住去看赢秋的那双眼睛,又忽然笑起来。

    她的女儿,是真的好了。

    赢秋应了一声,“知道了妈妈。”

    当他们走出院门后,在寂静的巷子里,赢秋跟着他走出几步,却发现他忽然停下脚步,于是她也只能停下。

    “小莲花,你怎么不走啊?”赢秋疑惑地望着他。

    傅沉莲看着她的眼睛,就有点说不出话。

    可是他站在那儿沉默良久,那张稍显苍白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可疑的微红。

    赢秋忽然听见他说,“有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赢秋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的他忽然俯身,双手环抱住了她的腰身,下巴就抵在她的肩头,这样忽然的拥抱,让她又嗅到他身上的浅淡的莲香。

    心跳又不听话了。

    她的眼睛眨啊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她又听见他说,“我想抱你。”

    那声音满携羞怯,犹带欢欣。

    赢秋烫红了脸,却在稍稍偏头时,骤然看清他红透的耳廓。

    那样的红,蔓延到他的侧脸时,又成了比粉色还要更深一些的颜色,铺散在他细腻冷白的脸颊,让她一时移不开眼。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赢秋忽然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荒诞梦境里的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赢秋:他的脸怎么红了,他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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