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心见义父竟然朝一具木人行礼问责,不由担心他是精神错乱了。
然而异变陡生,那柱头的木人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关节摩擦发出嘎嘎嘎的怪声,似乎是在哂笑。
“呀!”焕心轻声惊叫。
更为惊奇的事情发生,那木人胸腹中传来木片的敲击声,初时混乱,渐而趋近人言,“……哈哈,是老夫棋差一着!想不到小女娃回来得这么早!哒……哒,你且猜猜,老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木头做的玩偶竟然会说话,焕心一时间如坠梦里。
此时,义父沉声道“阴者化虚空,阳者化为神。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闻言,木人又怪笑一声,似乎是在自鸣得意。
此时,西边树林中又传来女子的声音。
“好一个道家元神,修行不浅呐。”却是孙丽钗漫步而出。
木人见到她,惊咦一声,“老夫怎得看不透你这女娃娃的命数?不可能,就是死去多年的冢中枯骨,只要还有气机存留,老夫也能窥探一二……除非……”
焕心好奇地问道“除非什么?”
木人的柱头晃动了一下,明明是光洁溜溜的脑壳,可焕心依旧感觉有一道目光投向自己。
“你这小女娃!来历清白,可惜命途多舛,未来必有死劫。”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把小姑娘气得涨红脸。
“哼!不说就不说,为何要骂人呐!你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焕心气呼呼地扭过头,正好看到孙丽钗莞尔一笑,顿时就不好意思,“欸!那个木头人,我说话语气冲了点,你不要见怪啊。嘻嘻。”
木人的柱头脑袋滴溜溜旋转起来,“小姑娘家家,还算有礼貌,懂得尊重老前辈!你们听好了,老夫就是当年东渡蓬莱的徐福是也!你们两个女娃子,一个小铁匠,乖乖供奉老夫,把一身内力渡给老夫,好叫我重塑元神,说不得本仙公还能给你们些好处!”
孙丽钗冷笑一声,“这点微末伎俩也敢作威作福,若不是佛子尚幼,你这般登仙不成的鬼类,早早就被千万万佛徒灰灰了去,哪还有这般做作姿态!”
木人虽不解孙丽钗所谓佛子是何人,但听到这般轻蔑语气,顿时也是暴跳如雷,“哇呀呀!气煞我也!待老夫有一日功行圆满,定叫你魂飞魄散!”
焕心大怒,“呸呸呸!好个老妖怪,大言不惭!我这次一定替神仙姐姐教训教训你!”
说完,她抽出腰间伏虞神剑,飞身冲向木人。
义父皱着眉头,来不及阻拦焕心,只好以传音入密之法暗中相助。
“心儿,这徐福来历古怪,你要小心应对,好在木人双腿尚有缺陷,你伺机以《开阖剑术》攻其下盘。”
焕心不动声色,却是马上会意,临近那木人七尺之地,提起神剑冲木人头上撩去。
这木人两个精雕细琢的手掌里暗藏机关,此时各弹出一根一尺长的木棍抓住,他抬手挥击,欲从剑脊处将焕心剑路打偏。
不料焕心虽然年幼,对敌经验却足,手腕一转,画出一朵剑花,剑尖却是斜指着木人腿部关节。
好个徐仙公,江湖老辣,左臂木棍照旧打在剑脊上,一股异力顺着剑身钻入焕心经脉,顿时她半边身子一麻,动作迟缓下来。
“小丫头嫩得很!”
焕心冷哼一声,欺负木人行动不便,急忙拉开距离,谨防被徐仙公乘胜追击。
孙丽钗在一旁观战,此时亦传音入密道“这木人双足形变,动作艰难,你可从侧身出击,这般他只有一条手臂能应付。”
焕心眼睛一亮,运功消解异力,随即再次冲上前去。
这回她果然绕至木人左侧,连连戳刺,徐仙公一边抵挡,一边想要转身,不料双腿一绊,晃悠悠地往地上倒去。
义父微笑,扬声道“心儿,你可以剑代刀,使出那斩鳌刀法,轻取敌首。”
这斩鳌刀法,传自广东狮相门,刚猛霸烈,凶悍暴力,义父此言,却是要让徐仙公四分五裂。
焕心闻言也不多想,伏身出剑。
她毕竟是难得武学奇材,这刀法虽是小成,但是一股堂皇大气的刀意却喷薄而出,刀起似怒海狂潮,刀落似雷霆击地。
孙丽钗连连点头,义父也颇诧异。
这股刀意来势汹汹,木人奋力挥动四肢,但却被一一斩断,那徐仙公被锋锐的杀气骇得直哆嗦。
焕心毕竟心慈手软,见到木人惨象,这最后一剑,却是怎么也劈不下去。
“哼!好啦,你也该受到教训了,下次对神仙姐姐和义父都尊重些,不然我就……我就再揍你一顿!”
徐仙公咕哝几声,颇为不服,“呵!若不是我……又岂会被你这般幼童戏侮?你也莫得意,就是毁了这木人之躯,老夫灵神不灭,不过几日就能重返人间。”
焕心走回义父身边,做出邀功的模样。
“好孩子!”义父轻笑,“这徐仙公,先前附身在我给你看过的那秘本里,却是趁我不备,躲进了木人,在我以真力灌输之时抢夺我的内气。”
“好啊,都是那本秘籍害人,我这便毁了它。”说着,她从怀里取出《天枢玄机》就要把它弃掷在地。
“不是秘籍的问题!”义父急忙拦住她,开始说教。
这边,孙丽钗走到木人跟前,伏身将徐仙公提起。
“你会算命?”
“呵!”徐仙公冷傲一哂。
“莫以为你是元神之躯就不怕被杀,贫尼有的是办法教你不得超生。”孙丽钗面露怒色,眉心一朵昙花急闪,好似神王怒目。
徐仙公见到她的昙花法印,顿时惊呼“不可能!这东西不应该还未出世吗!”
“你知道净土?”
“原来这是净土?你佛家的极乐世界?”
“正是。”
“难怪了……”
孙丽钗将拳头攥紧,双眸中各自倒映着庞然的须弥神山,威严凛然,能镇压神魄,“把话说清楚!”
徐仙公这回真的吓傻了,“别!别出拳!老夫这就交待!”
当即他便哆哆嗦嗦把自己对净土的了解统统说了一遍。
原来在野史密录中,多有记载天下曾多次凭空出现一颗黑球与一卷金纸互相纠缠之怪事,往往金纸出现时,群兽震悚,百鸟惊飞,人见之则肝胆俱裂。
而金纸上的纹路,正是一朵昙花。
孙丽钗当即了然,是佛子与相枢的争斗,祂们的存在横跨三世,难怪会出现在历史中。
然而她自己所知的历史中,是从未出现过金纸与黑球的。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幻?
是佛子篡改了历史,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孙丽钗想起鹿正康的那句话,“过去未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没错,对菩萨来说,时间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他在意的,只是心中追求的果。
这就是佛子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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