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城总督府,整个庭院都够马儿一上午跑三圈。
府邸建造得十分古朴,后经人修缮,古朴中还带着西洋气儿,两扇圆形门,米红色的筒瓦、蓝色的鱼鳞瓦、绿色牛舌瓦,精心铺设的楼顶,院内遍植果树和多种观赏植物,并有专人打理。
总督夫人,正在府里用餐。
她十分注意养生,为了穿上漂亮的旗袍,很是在意自己的身材和体重,吃的十分素,总督常说她是马儿,吃得是草,因为她一旦发现体重超了,穿着旗袍会露出小肚子,她就一块肉也不吃了。
总督夫人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杏仁茶,餐桌上粗粮小面包、美式煎蛋、一份蔬菜条优格、一个水果、还有一杯咖啡。
相当洋派的餐点。
刚咽下,就听到门外军靴踩到地面上,震动地板的声音,光听着声音,就知道来人压抑的怒火了。
总督夫人手里的叉子一顿。
知道她儿子这是回来了。
她恢复了动作,将一片面包抹上果酱。
果然,外面杨妈一声:“少爷,您回来了。”
平时还会跟杨妈说一句,今日少爷一声不吭,直接把帽子脱了,扔给仆人,走进了餐厅。
一照面,那脸色,就跟糊了黑泥似的,顶顶不好看,再也没有小时候天天围着叫娘,那么可爱。长大后,都敢给她这当娘的脸色看了。
拿着叉子的总督夫人哼了一声:“永麟,这才回来,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谁又惹到你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家二少爷,贺绍廷。
他顶着一头寸发,削瘦的一张脸,上面可不是满脸的阴沉吗,单手拉开餐厅的椅子,他在桌子对面坐下。
“你儿子我,在外面冒着生命危险又打又抢的,回头你就把我姨太太给遣散了,你就不能等我回来?母亲?你有考虑过我这个儿子的想法吗?那是我的人。”
贺绍廷手臂放到了餐桌上,握着拳,满面僵硬地质问,就想回来问问母亲,为什么越俎代庖?是不是根本不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我帮你处置,还处置错了?”
总督夫人整理了下披肩,放下了手上的叉子,擦了擦嘴:“你纳什么姨太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管,但是你出去打听,你去听听,现在外面都传了你什么,传你贺二少爷娶了汉间的女儿做姨太太,暗中支持汉间卖,国贼,这时候我这做娘的不帮你出面解决,你的贺少爷一世英名可就毁了,别忘了,你可是总督的儿子,将来是总督府的主人,这样的污名,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在身上……”
别说处置一个小小的姨太太,就是正妻,那也照样遣散。
贺绍廷看着餐桌上的养生餐,吐出一口气,削瘦的下巴,上面还有未来得及刮的青茬,他看了眼总督夫人,没有说什么,起身没好气地从仆人手里,直接拿过帽子,又扣在了头上。
“你去哪?不是刚回来,用过了午餐再走。”总督夫人见自己儿子坐下没两秒,就坐不住了,说了他没两句,就要起身离开,急忙开口挽留,这才打完仗回来,还不知道吃没吃饭。
“娘,你再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我来,就是跟你打声招呼,你遣散的姨太太,我娶定了,过两天就发报通知,我贺绍廷要娶余露为妻,你吃吧,我走了。”说完,戴上了帽子,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总督府。
“永麟,你!气死我了,你回来!”总督夫人拍了下桌子,震得盘子响。
她这个儿子,自小拗是拗,也是有自己主意的人,别人替他拿主意,他不愿意,总督夫人知道他这脾气,也就不怎么给他做主了,没想到,就做主这么一回,又惹来埋怨,好似要害他似的。
不过以前,他也没有像这样对他这个母亲这么不客气过,哪怕他再不愿意,她这个母亲一声招唤,还是会不耐烦地听她还要说什么,结果这次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真是气坏了。
“夫人,您也别生气,二少爷都是气活,过两天就好了。”旁边杨妈劝道。
总督夫人气得直抚胸,坐回了椅子上。
“你看看他,他这样像话吗?老话说的一点不假,有了女人忘了娘,他那姨太太,什么名声,你说?我要不帮他遣散,他一回来,那头上就被人扣上汉间的帽子了!我作为他母亲,连遣散他姨太太的资格都没有吗?他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还要娶回来……”
她捂着额头,“哎哟,你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他好吗?头疼……”
“夫人,您消消气,跟少爷能有什么气好生,都是亲生的,没有隔夜怨,说不定晚上就回来用餐了……”
总督夫人顿了顿,想到什么,“刚才永麟说,说什么来着?让我打听打听?”她说:“你去,找人打听下那个姨太太怎么回事?”
“好的,夫人,我这就去找人问问。”
杨妈很快就出去了。
正好昨日余家登报纸认回女儿,身世的事就传了出去,惹得不少人啧啧称奇,这位少帅的姨太太的命运真可谓峰回路转,柳岸花明,跟个故事似的传奇。
很快就顺着报纸被人传开,人人拿着报纸看着版面,再听着传闻,津津乐道。
什么贫富两妇人同时生子,婴儿调换,真假千金,一个生下来锦衣玉食,出国留洋归来,被少帅府订亲。
一个零落成泥,在贫家长大,受不知多少苦,烟鬼父亲把她卖给少帅做姨太,后因为父卖国求荣,被总督夫人遣出少帅府,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十八年过去,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命运再次让她们华丽变身,那位偷了千金小姐人生,生下来锦衣玉食,出国留洋归来,被少帅府订亲的女婴,如今容貌变丑,赶出余府,钱财被抢,又成了人人唾弃的汉间之女,现下正跪在余家门前苦苦哀求,只求看在十八年做女儿的份上,给一点路费,因为她的钱全被人抢光了,不得不低下头去求偷来的贵富父母。
而另一个,贫家长大,被卖做妾,又被赶出少帅府,后被余家认回,一转身,就成了余家的千金,后半生自是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这现实里的事儿,简直比报纸版面写的书还好看,只恨,怎就没人写出来呢?
精彩!这人生,实在太精彩了!太爽了!
说书先生讲了两日都没讲完,一群百姓嗑着瓜子,喝着苦茶,听得聚精会神,有滋有味。
这其中,自然有余家的手笔,为得是为女儿的名声洗白,让人同情,自然能顺遂。
只不过余同宝花点钱吹了一小股东风,实在没想到,这风越刮越大,一遭真假千金的戏码,竟然真的火了,都有人排成戏,演了出来,不过登报两天的工夫,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同情有之,唾弃有之。
连少帅府都有波及。
传言余家这两个女儿与少帅之间的爱恨情仇,以及大华饭店,万乐门的嫣遇情史,传得是遍地都是。
谁让余家真假两位千金,先后都跟总督府的少帅有牵扯,两个人,一个订亲一个妾,先后被少帅退掉。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未被挖出的隐情,想一想,真是精彩,真是精彩极了。
不过,此事就算外面传疯了,也很少有人在总督夫人面前说起。
杨妈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匆匆回来,在总督夫人耳边嘀咕了半天。
总督夫人一愣,还有这等事?
“……遣散的那位,正是余家的真千金,原来跟少帅订亲的那个,才是被骂汉间的烟鬼女儿,是当年……同时生产的时候,那生产婆子给换了……说是那余府的老爷和她儿子同名同姓,子孙换命……换富贵……这民间迷信着呢。”
“这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么无耻之人。”总督夫人说完,一顿,又头痛了。
“你说,这余家,这叫什么事儿?惹得永麟如此怪我。”总督夫人,心塞,她又哪想得到,后面还有这么一番内情。
那日到了少帅府,她也没想要立即遣散,不过是去瞧瞧,汉间之女,把自己儿子迷得连总督府都不回了的女人,是个什么模样,哪知去了听到门口那一家人的嚣张言语,实在是让人厌恶至极。
被她一怒之下全赶走了。
“您看,二少爷这是想再娶回姨太太,那位姨太太可是夫人您亲自写的遣散书,要是再回来,岂不是打了夫人您的脸面?”杨妈说道。
“哼,我这总督夫人的脸面,在我儿子面前,还有几分,没看到他早上对我的态度?儿子都不给我脸面,何况别人。”总督夫人冷哼一声。
“二少爷倒还好,进门时我瞧着那么生气,也没有跟夫人发火,只是听二少爷话里的意思,他想娶余家那位找回来的女儿……做正妻?二少爷说的是娶……”
总督夫这才松开拿着叉子的手,看着一桌子食物,心烦地摘下了白巾,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他若想再把那……接回来继续做姨太太,我也不说什么了,若想把她娶作正妻,想都别想,放眼看看,哪个家里会把以前的姨太太扶正的?既然做了我儿子的姨太太,一辈子都是妾,妾岂有做正妻的道理,待事情过去,再给永麟娶一房正妻,至于他宠谁,我是不管了。”
她揉着额头:“我还想再活几年。”然后冲杨妈摆手:“都端下去吧。”
……
鱼露被人找上门时,都懵神了。
没有想到,她这身体还有这么一番曲折的身世呢?
真假千金?人生互换?再调换回来?
只有小说里才有的事儿。
当然,若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求她认,那她也不抗拒,认不认的,她不一定接受,但想摆布她那就算了,她只是态度正常地寒暄一下,暂时并没有想跟他们回余家的意思,感情不深,也不想再被束缚。
毕竟,她现在手里可是赚了四千大洋的人呢。
都已经存在了洋行里。
她现在住得是大华饭店里最好的一间房。
余家产业怎么会要自己亲生女儿的钱,自然是给她免费开放,吃穿都不用付钱。
并且,给了她不少洋元花用。
但鱼露没有,她现在不缺钱。
每天照样穿金戴玉,余家以为她的花用,是少帅给的,女人嘛,总是会藏起来一些私房首饰,多少姨太太都有这样的私房,有事了就变卖,所以余氏也没有细问。
而外人以为,她穿戴是余家给的。
鱼露用的恣意,卖得随意,既然这是她亲生父母的产业,大华内部都知道她是谁,对她毕恭毕敬,那她在舞厅做起生意来,也是风生水起,一群大华的保镖护着她,无所畏惧。
凡是她戴出去,往沙发上一坐,总有几个人眼热地过来问。
“这位小姐,这件首饰,哪里还能买到?”
鱼露随口就回:“我也戴够了,你若要,八百银元,拿去。”
爱要不要,不要走人。
保证你哪都买不到这样的品质。
十个里面总有三个同意,毕竟识货的人还是不少的。
很快她就有了八千大洋的收入,这钱来得是真快,八千大洋,一笔巨款,总够她吃穿用度花用很久了,当然这样的交易,都是偷偷进行,外人不知道她卖东西,只以为普通聊天寒暄。
余同宝擅观察。
这些日子,经常来看望女儿,他发现,这个女儿真的太出色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明显高人一大截。
是他们余家顶配的子女。
像鱼家那种烂泥一样的家庭,竟然还能养得出这样纯真清恬的女儿?
那必是余家的种,是天生的。
他心中欢喜。
又因为鱼露长得像极他母亲,更是对这个女儿,心中有天生的好感,有亲近,也有期望。
鱼露对余家,态度不冷不热,也不热情,也不献媚,更不会去余家要东西,她只待在大华饭店,你免费也好,不免费也好,她住得起,吃得起,余氏和余同宝也不敢勉强她,只是三天两头地过来看她,给她拿各种东西,讨女儿欢心,联络感情。
余同宝是有见识的人物,他不像余氏那般只想着在府里找个稳妥的年轻人,娶了女儿,天天在自己身边,保一世安康,现下哪有什么一世安康,有的话,也是算计而来。
他这个女儿,这么出色,才十八岁,做过姨太太又如何,她做的是少帅的姨太太,说出来可并不丢脸,何况,此事经过他的一些东风,所有人都同情他这个女儿,再包装一番,还是有望嫁一位出色的人物。
女人想要在这样的乱世里立足,不但自身要优秀,还要有后台,不但要有娘家这样的靠山,还要有个有力的夫家,那才能稳如泰山,兴旺家族。
余同宝以为,一个女子,自身优秀极其重要,首先就要有见识有学问,鱼露一直待在大华饭店,是不行的。
趁着女儿早餐时间,他去与女儿谈,将她送入最好的一间女子中学就读,平时也会重金请老师为她辅导,待进了大学,再出国留学,也不过年的工夫,她女儿现在才十八岁,长得花容月貌。生的一副玲珑心肝,否则怎能将那少帅迷得死去活来。
凭这姿色,凭这样的见识学业,哪怕二十五岁,依然能嫁得一方豪杰。
真正的千金,向来不缺少男人的追逐
余同宝可不是目光短浅之人。
……
贺绍廷开着车,打到听到人在哪儿,到达女子师范学校的时候。
师范学校正放学,门口一溜黄包车。这间学校的条件在祁城数一数二,里面是新式的精英教育,能进来读书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女,多是才子名媛,上下学,不是小汽车接送,就是黄包车接送。
鱼露不想那么张扬,接送的一直是一辆黄包车。
贺绍廷停车时,看到学院门口时,正好见到鱼露抱着书本,身边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正与她们笑着说话。
她脱离了姨太太那个圈子,回归到了学生生活,那一头波浪卷发已经剪掉了,剪了时下最流行的学生头,齐耳短发,但因为去发店烫过,她的齐耳短发打理非常精致,发尾烫后,微微向内扣,额角发丝烫成曲卷,内扣的空气流海更显得她年纪很小,像个洋娃娃一般鲜嫩。
身上与其它人一样穿着蓝色斜襟上衣,黑色的学生裙子,脚上是一又黑色皮鞋,但她的衣服质地与旁人不同,似乎是自己找人做得改良新款。
上衣蓝色绸纱质地,一样的款式,不一样的质地,风格完全不一样了,腰也掐得很细,黑裙也是外罩黑色绸纱,走路间有微微的珠光,皮鞋也是定制的欧式尖头鞋子,整个人就像一朵复古时尚又葱嫩的小花,俊俏可人。
旁边那女孩羡慕地说:“余露,你这衣服做得真好看,哪家的裁缝做的?”
余露:……
她画得样子,选得料子,找人纯手工缝制,大洋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要什么样就做什么样,想怎么改都行。
“没在外面,是家里的裁缝。”她随口道,
看着比她矮半个头的小萝莉,她也很无奈,余同宝说是让她去上学,感受下女子学校的氛围,跟同龄人多交流,但她没想到,竟然是女子师范中学,同龄都是些十四、五岁刚发育的小女孩。
而她十八岁了,不过,她这么一打扮,倒也能混在里面滥竽充数。
而且,她以为,上中学,那对自己来说,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吗,结果,想多了,这是民国精英学校,进入都是名流,不但学国学数学和英文,还有其它选修呢。
什么德、法、日语,鱼露才上了几天就有些焦头烂额,国文那个课本,对她来说,有点吃力,她只有数学与英文轻松,其它课程,简直是灾难,还有那她一手臭字,拿着毛笔,她写得就是鬼画符。
鱼露:……
“看样子,在哪里,顶层都不好混呢。”
就连民国时期的学校,要学得东西也很吓人,以前的琴棋书画要会,还要会洋派的各种课程。
才中学而已,要命。
民国学校的学生……不容易。
她还以为能轻松混下去,想多了。
余家为了保护女儿,悄悄将人送进了学校,这些学生并不知道鱼露就是报纸上的那个真假千金里的真千金,毕竟见过鱼露的人不多,而学生这个圈子就更少了。
她才刚出来,旁边一辆轿车,打开了车门,一位穿着洋派西装,梳着溜光水滑的年轻男人,下了车。
见到校门口出来的鱼露,立即满脸笑意,向她走过去。
“鱼露,你看,美华的哥哥又来了……”鱼露身边那个十五岁的女学生,捂着嘴嘻嘻笑。
“美华。”这位年轻男子先叫了自己妹妹一声,他妹妹就是跟鱼露一起的两个女学生之一,个头高的那个。
虽然嘴里叫着妹妹,可那年轻男子眼睛一直在鱼露身上打转,真纯,真的太美了,水灵灵的葡萄大眼睛,远山眉,樱桃唇,皮肤又是白皮,身材更是这些没发育完全的小女孩没法比,那叫一个凹凸有致,那小腰细的让人看了就心动,想掐一掐。
而且,笑的时候,丹唇还带着一丝丝妩媚,看人时,眼角眉梢又带着似有若无的娇嗔。
简直让年轻男人,一见难望,如痴如醉,晚上翻来覆去,想着她。
从她被自己妹妹带回家里做功课,他见到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沦陷了,之后,日日晚间来接妹妹放学,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明接暗追,至于追谁。
美如也跟着捂嘴笑,他哥哥竟然还抹了头油,好风骚啊。
“鱼小姐。”他高兴地望着她,“在下能请您到饭店用餐吗?在大华饭店,吃完饭,在下可以送鱼小姐回家,不知鱼小姐可否赏光,当然,美华的女同学都可以来。”
呃……
鱼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她现在就住在大华饭店。
她看了眼身边的女学生渴望的目光,正望着她,虽然学校里的学生非富即贵,但也分层次,身边这位女同学只是小富之家,平日还蛮节俭,没有去过大华……正好鱼露也要吃饭,吃完她也不必男子相送了,直接回房好了,于是道:“康璧辉先生,那就麻烦你了。”
回头她对两位女同学说道:“我们一起吧,蹭美华哥哥的车,这顿饭钱我请。”
三个女学生立即嘻嘻哈哈地向轿车走去,康璧辉谁也不扶,就凑到鱼露身边,跟猫见了腥一样,就要扶着鱼露的手臂,帮她上车。
就听到身后转来一声车门被猛烈关上的响声。
惹得几人回头,就见一位身穿着英挺军服,腰系皮带与枪套,带着军帽的男人,肃着脸向他们走过来,那眼神还有点凶煞之气,盯着他们。
连打了几天仗,杀人的煞气还没有消除干净,又带着焦气前来,结果,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姨太太,摇身一变,成了中学的学生,跟一个抹着头油的小白脸谈笑风声,还要坐他的车,还一同出去吃饭?还如此亲密的贴近?火气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别说是三位女学生,就是那位年轻的康壁辉见着这一身军服煞星的样子,心里都忐忑。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那康壁辉抖着胆子,挡在了鱼露的身前。
这让贺绍廷心头更是火起,他忍着气,看向鱼露,平着腔调道:“在下也想请这位鱼小姐去吃饭,不知鱼小姐能否赏脸?”
鱼露:……
这段时间学习焦头烂额,都快把他忘了,这是刚杀完人吗?脸上的表情跟要杀人似的。
她直接扭开了视线,看也不看他。
现在她可不是他的姨太太了,还听他摆弄,不过,在身边的时候觉得烦,离开这些天,还真有点想他了呢。
“鱼小姐,你认识这位军官先生?”康壁辉愣了下,回头问鱼露。
本就许久不见,还拿这副样子,不知道想吓死谁,鱼露才不害怕,她直接否认:“不认识。”
好一个不认识。
贺绍廷直接拨开了挡着的人,“走开!”然后把鱼露给拎了出来,拽着她的臂。
“在下也不是纠缠鱼小姐,实在有些事,需要跟你说一下,你总不会要我在你这些同学面前直接说吧?”他咬牙切齿地低头盯着这个转眼就装作学生样,不认人的女人,前脚还是他床上的小心肝儿,后脚就对人扭头说不认识他。
这女人,真,真的找……
他眼里话里,都是赤火火的威胁!那眼睛盯着她,都快冒出火了。
那边康壁辉见到鱼露被这个军官一下子扯到怀里了,他急了,上前道:“有什么话你当着我们的面说,不许为难鱼小姐,更不能带走她。”说着也要上前拉鱼露,想将她拉离这位军官。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要碰鱼露,想起他们两个刚才的亲密,贺绍廷直接把枪掏了出来,对准了康壁辉的脑门。
占有欲强,吃起醋来毫无理智的贺少帅,脸颊筋都出来了,另一只手还紧紧搂着鱼露不放。
“滚!”
车离学校远一些,又有车门挡着,别人没看清,但车旁边的人都看到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鱼露:……
再闹下去,他非得把事闹大了,他贺少帅怕过谁呢,可她明天还要来呢。
她忙回头拉他手臂,“好好好,我跟你走,跟你走还不行吗,我们车上说,别动刀动枪的,容易走火,你也不想明日报纸上写你贺二少飞扬跋扈,当街枪指行人吧?”她小声地对他说。
然后飞快地回头对两位女同学还有康壁辉道:“要是有人来找我,你们就说我被贺二少爷接走了,麻烦康少爷。”说完就抱着他举枪的手臂往军车那边拽。
“走啊,走吧,贺先生?”
听她转了口气,又亲热地对自己央求,贺绍廷这才冷哼一声,将枪收回腰间,扯着她手臂,就朝军车走去,又是拉着人,又是扶她腰,又是扳肩膀,那动作仿佛在告诉身后的几人,手里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他的女人,别人想都别想了。
否则,那就是嫌脑壳子硬了,需要子弹给松一松。
直接把她拉到副驾驶。
身后的康壁辉几人:……
“那个人,是鱼露的什么人啊?”矮个女学生抖着声音道:“样子好凶,鱼露不会有事吧?”
“你听到了吗?刚才她说,有人要找,就说,被贺二少爷拉走了,那个人,姓贺……”美华提着书包,看向他哥。
穿着军装,还开着军车,还有枪,样子还跋扈,还姓贺。
康壁辉脸都白了,这人是谁不明摆着吗?
鱼露怎么会和贺少帅扯到一起?
……
车今日是贺绍廷自己开的。
把鱼露推进去后,他也坐进去,开着车上路,一言不发。
鱼露坐了半天他也不开口,空气里全是他身上的气息,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儿,两人纠缠到一起的味道,让人又气短又暧昧。
她在座位上扭了扭腰,现在的车,坐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垫子不够软,硌得慌。
“贺少爷。”鱼露准备跟他讲讲道理,“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姨太太了,你母亲给我了遣散书……”她一说完。
贺绍廷绷着脸,“是吗?遣散书呢?我看看。”
鱼露手里提着书包,是蓝色丝绸缝制,她画得样子,相当可爱时尚,包带那里还挂了一只丝绸布料做小狗布偶。
遣散书她倒是一直带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贺绍廷像个人似的,将车停下,接过纸,然后看都不看,修长的手指一拧,瞬间就把纸张撕个稀烂,还拿火柴烧了个精光。
鱼露:……
她有点气恼,又哭笑不得,她没动没抢,只是督了他一眼:“贺二少爷,您就算把这份遣散书撕掉了,可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报纸也登过了,您也可以回去问问您母亲……”
“这件事儿,她说了不算,我贺绍廷说了才算。”他头也不回地重新启动了车子。
鱼露听着牙痒痒,又想气他了,她说:“贺二少爷,我现在可不受你的欺凌,你别想像以前那样,让我脱衣服就脱衣服,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我可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欺负的鱼露了。以后,我可以是这个人的妻子,也可以是那个人的夫人,但我绝不会是你姨太太,你也看到了,今天还有人追我,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年纪轻轻,才二十岁,不比你这个少帅……”
那车突然“吱”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会开车,还是不常开车,车刹得吓人。
突然拐了一个大弯,没往大华饭店走。
“你,这是去哪儿。”鱼露立即坐直了身体。
大华饭店要向前直走,这一个大拐弯,这是要往哪儿拐?虽然她没少坐黄包车,但都是在城中转,这里已经偏离了城中的路线。
“老实坐着,说我欺负你?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欺负。”他抿着嘴唇道。
鱼露虽然奇怪,但她也不害怕,这个人无论怎么样,也不会伤害她,她心中笃定,但嘴上可就不饶人地说:“你那还不叫欺负啊,那你对我一个弱女子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你这样不尊重我,我是不可能再给你做姨太太了……”
刚说完,车又拐了个大弯,已经离开城中了,路还挺偏的。
她急忙回头望,“绍廷,这是去哪儿?”她极会审时度势,之前他理亏,她就嚣张,现在一看,情形不对啊,嘴里的话立即转了个弯,有些依赖撒娇地问他。
“你不是说我欺负你吗?”贺绍廷一脸平静,“我找个地方,好好欺负欺负你,看看到底是你那追求者厉害,还是我贺绍廷厉害。”
鱼露:……
“我不,你快把我送回大华饭店,贺绍廷,我告诉你啊,我现在是……哎呀。”鱼露还没说完,他就一个转弯,车子一晃,她就撞上了他的肩膀。
贺绍廷快手扶着她,见她摸着头,就松了手,哼了一声,“你现在如何?做了余家的千金小姐,就不把我贺绍廷放在眼里了是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没有说不把你贺二少爷放在眼里,可是,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我,我现在不是你的小猫小狗姨太太,我是一个自由的人,将来,我要找的男人,肯定是一个尊重我,懂得尊重女性的优秀的男人,反正不是你这样的……”鱼露拿话刺他,再反讽他。
说完还问他:“你到底带我去哪儿,都看不到人了,绍廷,你说话啊,我害怕!”
“呵!”贺绍廷额头隐隐抽动,“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你尽管找,我看谁敢娶你!谁敢娶你我就崩了他!”
他将车驶上了一条下坡,在一个无人的林畔木屋停了下来。
下了车就打开另一边车门,把鱼露给抱了下来。
“来这里干嘛,这是哪儿。”鱼露挣了下,但是挣不过贺绍廷的力道,他用脚将车门踹上,直接将她抱进了好似无人的小木屋里。
“害怕了吧?无人的小屋,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贺绍廷沉着脸踢开木门,里面一阵热气,木屋中有炉膛,里面还有未烧干净的煤炭。
回头又将结实的木门踢上。
鱼露听到那声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时,她忍不住噗地笑出来,“那我要不要喊破喉咙啊,我好害怕啊!”
贺绍廷直接把她抱到了小木屋靠窗户的单人木床上,那里铺着兽皮,那兽皮的毛,光滑且刺人,把鱼露放在了兽皮上,他就着姿势俯身,垂眸看着她。
鱼露被他小心地放在上面,她揪着他衣襟,娇娇地躺在兽皮上,也静静地,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心里对他也是有情的。
出去打仗些许日子,他瘦了许多,眼睛更加黑亮,下巴还有未刮干净的青茬,有点消瘦,还有点落魄。
两人一仰一卧,离得之近,气息纠缠,他先低下头,用唇轻轻地寻着她的红唇,慢慢地蹭了一下,呼吸微微急促:“你知道我回府见你不在,我有多心急,你就折磨我吧?我哪里有不尊重你,你怪我给你为妾,那过两日我就准备好礼金,去余府提亲,这次必风风光光地娶你为妻。”
鱼露被他唇轻轻磨蹭,鼻间全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她也与他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并轻轻伸出了手臂,一只手圈着他有力的颈项,一只手摸着他耳朵。
躺在那儿,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地道:“想得美,你贺少帅又嚣张又跋扈,又不尊重我,我可没说要嫁给你……”
贺绍廷气道:“我哪里不尊重你了?什么山珍首饰不都买给你了吗?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再说,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想找别人?你全身上下我都亲过,现在却说不嫁给我?晚了……我告诉你!”他目光带着压抑的想念,盯着她霸道地说:“你嫁给我,你只能嫁给我,知道吗?你要敢跟别的男人,我就……你看我敢不敢?”说着就要低下头,跟她亲呢。
“我说的尊重,不是给我钱,而是我不愿意的事,你就要停止……就像现在!我不亲……”他的气息太灼,热,目光也太露,骨,她羞涩地扭过脸,立即丢出一句。
贺绍廷哪里吃她这一套激将,她越说不,他越凑近她的唇,狠狠地道:“那不可能,我现在想要,你就算不愿意,我也不会停,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天经地义。”
“我才不是你的……”美人立即否认。
小木屋中,他看着兽皮上的美人,小嘴倔强地反驳他,脸蛋绯红,贺绍廷只觉得气息狂热,全身激动,他摩挲着她的唇,亲吻着她的香口,轻笑:“那你待会再看,看看你是不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贺绍廷的……”
大概是分别许久,想她也想了许久,只亲了两下,贺少帅就不能自已地一边亲一边满口胡话:“……想死我了,你想得我心口疼,你知不知道,我的乖嗯……”他边亲边用修长带老茧的手指急切地解着她圆襟领扣好的扣子。
一颗又一颗。
“你,等一下,你几天没有洗澡了,别……”她摇着头推着他,躲着他。
可激动的开了锅的贺少帅,哪里肯放开她,钢铁手臂紧紧将搂在怀里,不让她躲,不断用下巴蹭着她嫩乎乎的小脸蛋,好一顿磨蹭,动作急,声音喘道:“真香,我在军中,天天就想你身上这味儿,想得晚上都睡不着……乖乖……嫁给我,给我生个……你是我贺绍廷的女人,永远都是……别想跑……”
……
总督府后山打猎的小木屋,锁死的木门,门外停着的军车,和木屋的撒娇嚷疼的声音,近晚,一片扬扬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很快就将木屋的屋顶,铺了一层白。
雪花越下越大,寂静无声,四周一片安静,只有木屋中的声音偶尔惊起飞鸟。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精壮的男人,才胡乱穿了军装,将怀里累坏了,也变得越来越娇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人从木屋里抱了出来,送进了车里,那得意的劲儿,在车里好一顿才开着车满面的悦色,向着总督府方向而去。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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