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派一个月。学子们都已经摸清了灵溪学院的脾性。现在早课不来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除了山长和两个严厉的仙长之外,大多数老师根本就不会探查学子们的玉简。
今天来主殿的学子也不多,已经不足两百。粗略扫了一眼,赵跖竟然没有发现林水瑶的踪影,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等早课结束之后,授课的师长叫住了众人说道:“器堂堂主和山长让我给各位学子传达消息。七日之后是是灵溪派三年一次的坊市盛会,原本各位学子修满一年之后才可出山参加,但此次破例,各有学子可以乘师长法舟一同前往,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修行法器和丹药功法等,对修行大有裨益……”
众学子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那兴高采烈的雀跃模样看得仙师面露微笑——当年自己第一次听说去坊市,大概也是这样激动吧,年轻真好。
赵跖大喜,真是想要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
正愁着灵药如何处理,器堂的价格压的太低,赵跖不舍的就此便宜了那些胡子老长的丹师。
七日之后的坊市之行,正好给了赵跖机会。而且,自己一直想的那物也有机会能买材料做出来。
午食用完后,赵跖等众学子都散了,独自一人来到了养心殿五里后的竹林。
一阵阵酒糟味扑鼻而来,还有粮食酿酒的香味和阿堵臭气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躺在竹林里的人看不清脸庞,一身漆黑的长袍破破烂烂也不知多久没有缝补,头发散乱披在肩上,身材削瘦却并不显得单薄。
长发披肩、黑袍大袖、狂妄不羁、一把杀人剑锋芒毕露,这是数百年前剑魔解听安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酒气和臭气、白发乱如蓬草的糟老头子,没人能够将他和名动天下的解听安想到一起。
英雄气短、美人迟暮,这大概是世上最令人惋惜的结局。
“来了?”
躺着的醉汉睡眼惺忪的问道。
“来了。”
“突破了?”
“突破了。”
赵跖恭恭敬敬地朝解听安俯首行礼道谢。这片竹林是两人四天前就约定好的见面之地,赵跖曾问解听安在这里见面会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解听安却不屑的说,就是梁施云游归来,若是自己不让他进,他也没有本事踏进这竹林半步。
什么叫绝世高手?这就是。
解听安道:“那是你自己的机缘,跟我无关。”
说着晃悠悠得站起,睡眼惺忪仿佛马上就要倒下。
解听安沙哑着嗓子道:“我准备教你练剑。”
赵跖一呆,没反应过来。
“你愿不愿传承我的剑道?”解听安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解听安主动要教自己练剑?赵跖听得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愿意!当然愿意!”
赵跖大喜,马上要行三拜九叩的拜师大礼。
不是说好的不收徒弟吗?
不是说好的绝顶高手风范吗?
怎么就要这么草率决定要教给自己绝世剑法了?还以为要抱着您老人家大腿苦苦哀求一番呢。
解听安仿佛看穿了赵跖的想法,说道:“我教你练剑,是因为你合适。”
赵跖心中窃喜,是金子总会发光,千里马终遇伯乐,看来自己就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你的天资不太好,比起我当年差了太多,原本我是不想教你剑法的……”
赵跖感觉自己脸上挨了两耳光,摸了摸鼻子,这老头说话还真是不给一点面子。
“但我见过你用刀。”
解听安目光灼灼得盯着赵跖说道:“你的动作,很干净。”
赵跖前世接受训练时,用军刀练习过无数次劈砍动作,光是绑在腿上的匕首,为了追求出鞘速度就练了几万次,动作自然不会拖泥带水。
“动作干净就说明心无旁骛,出剑也会含而不露,起势落点就会直指对手……”
解听安缓缓道来,要不是前世的经历,不然说得赵跖自己都信了。
“这是其一。”
解听安落寞的说道:“还有,匆匆百年,我的时间,不多了……”
解听安天纵奇才,以凡人之躯,中年玉门天冲自行入道,不到百年就登上修真界的顶峰。
虽然他是华夏剑修的一个标杆,但其实只有金丹巅峰修为,不过作为战修中的战修,普通元婴老怪根本不够他的杀人剑砍的。
然而,金丹境界就是金丹境界,再强的战力也不能阻挡寿元的流逝。
一般来说,炼气境界弟子只有百多年寿元,像张自若这种吃了延寿丹的弟子若身体无暗疾,能够活一百六十余岁;筑基脱凡之后,寿命就会翻一倍,筑基境界寿元从两百至四百不等;而成为金丹修士,灵海抱元守一,灵躯大成,寿命至少有五百年,甚至有活到千岁以上的金丹修士;而元婴期则动辄千岁以上,修真界寿命最长的老修据说已经三千多岁了。
解听安作为金丹巅峰境界修士,至少有七八百年寿元,两百多年前的苍南城屠杀之时,解听安两百岁,正直春秋鼎盛。
经此一役,解听安道心尽废,一蹶不振,整日泡在酒糟粪坑之中,岁月对他的侵蚀更是剧烈,原本青年模样的解听安满头白发,成了一个糟老头。
刀光剑影纵横数百年,居然落得这个下场,解听安也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自从弟子背叛自己,导致自己一生命运悲剧之后,解听安就再也没有收徒的想法了。但自己的剑道却无人继承,这是余生最大憾事。
直到解听安遇到了赵跖,这个心智坚毅、玉门一转也不肯放弃的灵溪派少年。解听安一眼就看出赵跖资质并不好,根骨强劲而气海闭锁,头重脚轻,十分怪异。
但赵跖几天几夜的坚持让解听安千疮百孔的道心也受了触动,终于决定助他突破。
给赵跖一个机会,何尝不是给颓唐百年的自己一个机会?
光是这样还不行,解听安虽然躺在圊房,但灵识却一直注视着赵跖,看到赵跖在竹林里练刀。劈、砍、撩、削,每一刀都能精准地将竹子削断,没有任何迟滞。
他很像自己!
像自己当年与河东少年郎诛杀盗匪时的干净利落!
像自己年轻时快意恩仇时挥剑的大开大合!
解听安顿时起了爱才之心,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但华夏剑魔的杀人剑却不是废剑。
于是不等赵跖请求,自己主动跟赵跖说:“我要教你练剑”。
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解听安长叹道:“我也许还有几十年好活,两百年前的仇我已经无心再报,但杀人剑却不能没有传人……”
赵跖叩首发誓道:“徒儿定不会辱没了师父的杀人剑!”
却见解听安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徒儿,我也不是你的师父,我的弟子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当年唯一的弟子莫留仙给他背后一击,伤透了解听安的心。
苍南城之后,解听安立誓不再收徒,两把宝剑也都藏了起来,而其中一把,就藏在灵溪派的眼皮底下,灵溪朝阳殿后的圊房。
没人会想到当年爱剑成痴的解听安,会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放入茅厕,与粪坑底泥为伍。若是宝剑有灵,也会埋怨解听安亏待了自己吧。
赵跖道:“称作前辈太过生分,那弟子叫您解叔可以吗?”
解听安喃喃道:“解叔……就随你吧。”
一口酒灌进嘴里,吞下无数耻辱与苦涩,
解听安摆了摆手:“明日下午再来找我吧。”
解听安的身体窝在地上,眼睛紧闭,动也不动,居然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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