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你认识王元吗?”

    “认识。”

    “他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一个半月之前。”

    “谁杀了他?”

    “我。”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对我怀恨在心。”

    “动机?”

    “今年五月, 我给他推荐了几支包装上市的新股,而后被震仓洗盘,王元短线被套,只好低位补仓,今年六月十七日收盘成本……”

    “说人话。”

    “亏得很惨。”

    “因为这个, 你就杀了他?”

    “不, 他被市场禁入,以为是我告发。一个半月前我和陈利亚请假回家过一次,那天他喝得醉醺醺来公寓找我, 我们发生争执。”

    “发生争执,你就杀了他?”

    “他自己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死。”

    “他的尸体在哪?”

    “我藏起来了。”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你的室友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一具尸体藏在家里一个多月,室友却浑然不知?”

    “你们不是还相信我能隔空杀人?那你就应该相信我处理尸体的专业素养, 这比隔空杀人简单。”

    这个女人的语气太镇定了, 镇定得不像在“自首”。

    朴浦泽翻了翻陈利亚昨天凌晨给他发的短信,玩味地笑了笑:

    “你刚才说两件,第二件谋杀案是什么?”

    “刘梃清。”

    “刘梃清?”

    “对, 刘梃清。”

    窗外枝条伸进窗棂, 李维多扯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

    她慢慢咀嚼掉那片叶子,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刘梃清的丈夫, 现在在哪?”

    “刘梃清和她的丈夫已经离婚,证据显示一个月前他移居墨尔本、”

    “你们被误导了。”

    李维多脚盘在椅子上:

    “刘梃清的丈夫是一个懦弱平凡的人, 住着刘梃清的房子、睡着刘梃清从瑞典空运来的床。但他用着自己的钱, 如果工资有剩余, 只能捐给流浪猫协会,因为他的妻子和孩子看不上他公务员那一点钱。”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吧,我工资就很低。”

    朴浦泽说:

    “但人的社会价值,不能仅用金钱来衡量吧。”

    “不,金钱才是最公允的度量。金钱可以换来尊重、推广道德、买来爱……只有想给你洗脑的富人,和没本事赚到钱的穷人,才会告诉你金钱不能是唯一标准。”

    李维多说:

    “刘梃清的丈夫就是这样,刘梃清不开心的时候,会直接让她的丈夫从她的房子里滚出去。这种人在刘梃清的价值观里,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以前还能说富人和穷人至少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现在,金钱甚至可以用来延长寿命。

    当时间都不再公平的时候,谈理想和爱情,才伤感情。

    “所以,刘梃清的丈夫,不在墨尔本。”

    李维多拆了一颗糖,咬进嘴里:

    “刘梃清的丈夫,在刘梃清客厅西面墙壁里。”

    “谋杀动机呢?”

    “一个保险箱。”

    ……

    远处落日一点点沉下去,有鸟在山林里咕噜噜叫。

    小奶锅里的鸡蛋羹滋滋作响,陈利亚撒上孜然,盛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他走到水池边,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手,无菌海绵钳夹持纱球,蘸了碘酊,把手从头到尾涂了一遍,又用70%酒精纱球涂抹了两遍,脱净碘酊。

    紧接着他开始做下一道菜,盛上来后,他又把刚才消毒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

    小饭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沙发底下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知道你每顿饭,都是这么给她做出来的吗?”

    陈利亚打开窗户,让酒精和碘伏的气味散去: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你不是单纯的洁癖,你是心理病症,Leah,火或油烟会让你失控,所以哪怕只是沾上一点,你也要立刻用酒精擦干净。烹饪对你是一种折磨,她难道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了之后呢?让她自己来做吗?她会把自己毒死的。”

    他没有围围裙,这个东西对他无效。他就这么穿着浅灰衬衫,修长手指执刀,站在吧台边。

    “或者让曹品回来?然后让她吃习惯另一个男人做的饭菜,以后一想起这个味道,就像想起家一样吗?”

    他收起盘子,逆光侧脸画报一样:

    “那她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曹品?”

    “……”

    哦,看看这可怕的偏执症。

    玩具熊不说话了。

    桌上零零散散摆了两盘水果沙拉,花瓶里插.着白色蔷薇,和几根孤零零的西红柿花。花是李维多随便.插的,西红柿花是她昨天在门口拔的,里面还混着一根狗尾巴草,敷衍了事的精神首屈一指。

    陈利亚看了一眼时钟,把花朵方向摆正。

    玩具熊被随手扔在沙发底,头朝下卡在沙发和地板中间。塑料眼珠上有年代久远的伤痕,似钥匙磕碰。

    它静静看了陈利亚一会儿。

    “Leah。”

    “嗯。”

    “她不爱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她会爱我。”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这一段时间,我总有一种错觉。”

    错觉,他不是最近才看见河流。

    陈利亚把那根狗尾巴草挑出来,漫不经心扔到地上,轻声道:

    “错觉,我一直在河流里,只是我忘记了这是河流而已。”

    ……

    刘梃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清楚,她到底惹到了什么可怕的鬼东西。

    至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陈利亚亲自出手整人了。

    以这个男人的性格,在知道刘梃清居然敢雇人行凶,动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心动对象后,是不可能不把她祖宗三代的黑料都翻出来的。

    于是,李维多被强.奸未遂的第二天,刘梃清伪造自己丈夫出国假象的事就被挖出来。

    当天下午,刘梃清家墙壁被直接敲碎,她丈夫的尸体被用花车摆在法庭门口。法官刚想下班回家,一出门吓掉了假牙。

    同天晚上,刘梃清交易黑幕证据被人直接匿名寄给检察院,终身□□是跑不掉了,十有**还要祸及家人。

    所以李维多今天和他说的,他其实都知道。

    他知道刘梃清谋杀,也知道刘梃清谋杀的动机,是被丈夫发现她偷走了何双平那个传说中的保险箱……不止如此。昨天凌晨陈利亚给他发了短信,说他的小女朋友今天一定会和他联系,举报王元被杀,并极有可能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要他全力配合他小女朋友表演。

    他原本不信,但事实证明,每一件事,都被陈利亚料中了。

    李维多真的给他打了电话。

    也真的为了洗清她那几个朋友的嫌疑,说自己是凶手。

    如果不是陈利亚提前向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证明李维多请假回案发现场当天,不知为什么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被她楼下居委会大妈追得四处逃窜,驱车到了2公里外的垃圾处理厂,中间绝无作案时间……她现在估计已经被逮捕了。

    可有意思的是,李维多似乎对陈利亚为她做的这些事,完全不知情?

    朴浦泽摸了摸下巴,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挠心挠肺想知道这对情侣现在的感情状态——真的不是他八卦,毕竟陈利亚也算是他的初恋少女了。还不许他关心一下自家初恋崎岖坎坷的追妻历程么?尤其是这个历程还这么惨。

    说真的,一辈子能看见陈利亚这么被虐的机会,有几次?

    简直……太他妈值得围观了。

    “这些事情我们都会跟进的,但我不是很敢相信你,怎么办?你在我这的嫌疑还没洗清。”

    为女人做的事,就要让女人知道好不好?

    男人低调是好事,但要感情上也这样,陈利亚这辈子能留下后代的概率就基本为零了,快让他这个朋友来帮助他。

    朴浦泽翻了一下陈利亚的专属文件夹:

    “维多,利亚知道你来自首的事吗?”

    ……和聪明人呆在一起,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逐渐的耳濡目染里,你能学到他的语气,学到他的处事,学到他的思维方式。以至于你再看见其他普通人,就像戴了透视镜,能一眼看穿破绽和本质。

    李维多顿住。

    半晌,慢慢握紧手机。

    而另一头,朴浦泽还在尽量委婉地疯狂暗示:

    “要是提供错误信息,往小里说是朋友玩笑,往严重里说是误导警方,维多。我知道陈利亚性格有点不好,但他真的很喜欢你,你只要和他撒撒娇,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我们利利脸蛋身材长得还是可以的吧?这波入坑不亏老铁……喂……喂?维多?多多?”

    他看着自己被挂断的手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挂了?唉,现在的年轻人也太没礼貌了。”

    ……

    李维多两个小时后才出现。穿着小凉鞋白T恤,抱着电脑,脚步很轻,像只小猫踮脚走下楼梯。

    陈利亚从她走出房门第一秒钟就听见了,放下书:

    “肚子终于饿了?”

    “嗯。”

    索性汤一直温在陶瓷锅里,桌上也都是凉菜,好像是特意等着她迟来,无所谓凉不凉。

    李维多在陈利亚对面坐下,伸手接过汤。后者把她的平板电脑放到茶几上,牛顿开心地窜过来,想把平板叼走,陈利亚平静地瞥了它一眼。

    牛顿:“……”呜呜呜呜嘤嘤嘤嘤。

    “傍晚在做什么?”

    “学习。”

    李维多端着汤,却没有喝:

    “你等了很久吗?怎么不叫我?”

    “我猜你在做很重要的事。”

    陈利亚把醋汁递给她:

    “不想打扰你。”

    他的女朋友不吃肉、不吃油、不喝牛奶,像个极端素食主义者,以至于他们的晚餐也很简单。陈利亚把面包切成小块,和蔬菜一起拌在日本醋汁里,盛了小小一个碗,喂她就够了。

    真是个小可怜。

    他宅邸附近的野猫,都吃得比她多。

    他数着她动筷子的次数,大概七八口以后,她放下筷子。

    “吃饱了?”

    “嗯。”

    “你现在好像已经比较习惯吃蔬菜了?”

    她喝了一口汤。

    “那想不想挑战一点别的东西?”

    陈利亚站起来,从一旁冰箱里取出一块已经处理好的鱼肉端到桌上:

    “生鱼片,没有火,也没有油,李可可,想不想尝试一下吃肉?”

    李维多看着他,没说话。

    鱼在他手里宛若无骨,顺着肌理薄薄切开。陈利亚夹了一片,沾了酱料,伸到她嘴边:

    “乖,张嘴,就尝一口。”

    灯光牛乳一样倾斜,他站在那里像油画。

    柔软鱼肉在她唇上碰了碰,酱汁沾到唇角。李维多在他的目光下张了张嘴,牙齿把那片鱼肉衔进去。

    鱼肉滑进食道,恶心从灵魂深处泛滥上来。

    陈利亚大概是觉得她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很有意思,眼底笑意加深了一些,用纸巾擦擦她嘴角。

    “我吃了,那你呢。”

    李维多喝了一口水,把反胃感压下去:

    “陈利亚,你想吃吗?”

    “我又不是你。”

    陈利亚坐回原位:

    “我不抗拒肉食,因此无所谓想不想。”

    “无所谓想不想。”

    李维多踢掉鞋子,凉鞋甩落一边,发出闷响。抬起头: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

    窗外夕阳要落山了。

    陈利亚眼眸幽深,看着他的女孩光脚踩到餐桌上。月亮在一侧,她在另一侧,长T恤只能勉强遮到大腿。她猫一样跪在沙拉和汤盆中间,四肢又白又细,膝盖越过覆盆子酱,一步步爬到他面前。

    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蔬菜汤洒了一地,白蔷薇被脚趾碰倒,可是没有人管这些事。她含住他的唇,舌尖也抵进来。

    这样的唇齿相依,就像岁月一去不返,于是虚假的爱也成了真实的爱。

    纤细指尖在他身后漂泊流连,她闭眼吻他,接吻时嘴里似含烟丝,整个人挂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

    他回抱住她,她双腿环上他的腰,保持这个姿势看了他两秒,又吻下来。

    这样的唇齿相依,就像她也在渴求他。

    像他渴求她一样,渴求他。

    “想吃吗?”

    半昧日光昏昏沉沉,浅茶灰像鸽子羽,落进他眼底。腿上柔软触感不似寻常,他这才意识到她白T恤下没有穿裤子。

    她底下什么都没穿。

    李维多贴着他的唇,又问了一遍:

    “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

    这章要是都被禁了,以后就乖乖坐跑跑卡丁车吧<p/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