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历不好, 但长得不算差,每年多少都能遇上几个和她表白的,来历千奇百怪。有楼下**蛋饼的老板儿子,有街角卖杂货的瘦弱中青年老板,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美团外卖小哥, 连着一个月每天找着法子给她送外卖, 承诺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以后外卖跑腿再不用靠满减红包,想吃什么, 随叫随到。
但就是没见过陈利亚这样的。
那些人找她,是一个渔场里的鱼相遇,同一个物种的东西, 合该一起交.配。可陈利亚找她, 就像豹子找兔子恋爱,兔子可不会认为这是求爱。
兔子会认为这是另一种屠杀。
陈利亚只给了她七秒钟愣神的时间,很快, 他抬起头, 语气散漫而冷淡:
“你的答复呢,李可可?”
答复?他还想她给什么答复?
他是猎人,她是猎物, 她一个晚上能对他撒一百个谎,而他也能转头把她上交给国家, 做人如做戏, 实在不可信。
李维多拎着包带, 想也不想:
“不要。”
陈利亚并不吃惊,只慢慢摩挲了一下手里戒指——他的戒指已经摘了下来,此刻面前,一边手铐,一边指环,像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理由?”
“我们物种不大合适吧。”
陈利亚:“……”
饶是他做了一千种准备,也没预料到“物种”这两个字。
李维多把鞋穿好,弯腰系鞋带:
“我虽然高中肄业,但初中生物课本也教过我,物种不同有生殖隔离,我和你,就像飞鸟和那草鱼,天然无法产生爱情。”
天然无法产生爱情么?
陈利亚垂下眼眸,长睫蝴蝶触须般颤了颤,眼底细碎浮起冰。
半晌,抿住唇,对草鱼说:
“可我对你产生了爱情,这怎么解释?”
“这很难理解吗?”
草鱼说:
“你毕竟瞎啊。”
“……”
“只是我也万万没想到,你瞎就算了,居然能瞎成这样。”
“……”
灯火太暗,灰尘太轻。他需要的睡眠时间极少,而清醒延长,也就意味着这个无聊的世界,还要加倍延长。
可他现在太清醒了。
清醒到他甚至觉得,过去二十七年,都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沉睡,他从这一刻醒来。生命从头开始。
陈利亚站起来,准确绕过地上障碍,一片黑暗里,走到他的小姑娘面前。
他半蹲下来,修长手指绕住她鞋带: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凶手想暗示下个死者是张纯,用什么方式不可以,为什么非要用分期还款公式?”
李维多被他动作吓到,惊恐地看着他握着她脏兮兮的鞋带,把她方才系了两遍还没系紧的结重新系好,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为什么?”
“因为分期还款,这个词除了PayInstallments这个表述外,还有一种表述,叫amortize。”
Amortize?
“对,这个词的词源mor,拉丁语,意思是’死亡’,拉丁语里amortire的意思就是’杀死’。”
他眼眸低垂,手指灵巧:
“你英文很好,应当知道英文里 immortal的意思,是永生不死,murder的意思,是谋杀,都是一个拉丁词源。受语境影响,英文里还贷也叫kill ofoan,把一个贷款慢慢支付,就是一个慢慢杀掉过程。”
而张纯是瞬息死亡。
所以,慢慢杀掉的意思是……
李维多忽然想到,中文里,mor这个音,比如“末”“陌”“”没”,和拉丁语的“mor”是一样的发音起源,意思甚至组词的构词逻辑也一样。
词源学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她父亲就很精通。
最早的语言,到底从哪里来?东方弥勒佛最初的吐火罗文词源metrak,为什么和罗马帝国的密特那神、西方的耶稣弥赛亚都是同一词源?文明从何而来?意识从何而来?人从何而来?
世界上有多少未解之谜,有多少有意思的东西,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想进咨询公司,想做空,想进华尔街?
华尔街有什么意思?
拼命从年薪二十万涨到年薪三十万,有什么意思?卖自己像卖一头猪,按斤称重生命,再把溢出价格换成更高的、不必要的消费,又有什么意思?
陈利亚把她鞋带系好,却没有站起来,就这么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他伸手握住她细细的手指,小小的一团,声音就无法抑制地柔软下来。
“你不是想知道案件进展?”
他轻声诱哄她:
“你看,只要在我身边,你连搜索都不用,但凡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不收取任何费用,我对你免费,你知道你省下了多少钱吗?”
“……”
“我不会写诗,但我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用的搜索引擎了。”
“……”
“而且,你现在还是警方的嫌疑人,你需要清白,没有什么比在我眼皮底下更能证明你清白的事了。如果你不是凶手,你应该让我盯着你,如果你是凶手,更应该让我盯着你。”
他语气像在拐骗小姑娘,要把她卖进大山:
“你没有任何损失,李可可。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提供三餐、提供衣物,你生活不需要再花任何钱,还可以省下一笔交通费。更不用说我本身掌握着几门技能,不管你想学哪方面,我都可以教给你,这样一算,又是一笔钱。”
陈利亚握住她的拇指,她这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他一直戴着的那枚祖母绿扳指。
他每天都换袖扣,对细节苛刻到令人发指,但这枚戒指,她从认识他,他就一直带着,从没摘下过。
他把戒指,慢慢套进她拇指,祖母绿衬着她细白手指。
金刚经说,若以色见我,若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陈利亚垂下眸,长睫遮住眼底浮光掠影:
“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事是没有做到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的。对我这样的人,如果你想让我对你失去兴趣,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我寸步不离。”
李维多重复了一遍:“寸步不离?”
“对,寸步不离。”
他说: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今天搬出去,明天我也会有其它办法让你搬回来,但如果你呆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利用我,利用我到死。”
李维多笑了:“听起来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因为她该失去的,注定会失去,连拒绝的机会也一并失去。因为他想给予她的,他必须要给予,听着语气,她根本没有不要的余地。
他可真会算账。
“可就算你想免费挂牌营业,我也不是一定要嫖吧?”
李维多从他掌心里抽出手。
他的戒指在她拇指上太大了,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垂下手,他的戒指就从她指尖滑落,掉在地上。
“我不嫖.娼,陈利亚。”
“……”
她裙摆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碰,再无商量,就要离开。他毕竟头一回知晓陌生情味,也是头一回面对这样不能用数据量化分析、也不能派人直接围剿灭杀的局面,手指微微握了握,下意识要把她抓回来。
但他很快收回手,恢复了一贯强大的、笃定的气韵,捡起戒指,漠然转身:
“好啊。”
“……”
“那你走吧。”
“……”
居然这么好说话?
李维多手放在门把手上,刚犹疑,就听到他说:
“但是如果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难免有些让人不放心,毕竟兔子放在哪都是美食。将心比心,我就算为了赶跑苍蝇,做出什么高调的事,你也是能理解的吧?”
李维多:“?”
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没有追过人,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而我身边唯一能询问的人,只有曹品。他的求爱风格非常鲜明,如果我按他给我的建议,在你下班的马路两旁铺满玫瑰花瓣,在天空用喷气机写求爱信,在黄浦江畔所有大楼灯幕上亮起你的名字……将心比心,你也是能理解的吧?”
李维多:“……”
陈利亚坐回矮几前,冰凉戒指硌着他的手心,他却没有放开,只是重新端起茶水。
“所以呢?”
身后圆窗半月初上,他隔着半个书房的距离,静静看着她,忽而笑了,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要我帮你打车吗,李可可?”
……
威武不能屈。李维多没理会他的软威胁,毅然决然地走了,第二天一起床,水陆空三栖都是她的名字,粉色花海淹没了她的办公室,整个大楼都是用丝绸和宝石铺就的“李可可”,就像巴比伦王给他的娇妻建造空中花园,一把狗粮喂饱世界几千年。
而许尽忱抱着手臂,阴恻恻地站在一片玫瑰花瓣里,看见她,就从身后掏出一把扫把:
“你惹的花瓣,你负责扫干净。”
她把花瓣扫干净后,累死了。
全剧终。
李维多从荒谬梦境里醒来,一睁眼,看见雪白天花板:
“……”
太吓人了,她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可怕的梦。
难得被噩梦膈应成这样,李维多连回笼觉都懒得睡了,洗漱完后脸色还有点惊悚。她打开橱柜,没看柜子里那满满一排高定裙子,只拿了自己昨天那条。
黑色丝绒顺着细腿向上,像树叶刮擦花瓣。
长丝袜贴着皮肤,簌簌作响。
正常人很难想象,这每一个举动,到底能发出多少声音。李维多随手抹了一点口脂,刚打开卧室门——
口红受到惊吓,从她手里蹦出来,摔在地上。
李维多:“……您怎么在我门口?”
陈利亚镇定地收回手,身后趴着焉儿吧唧的牛顿,脸上的伤口不大却狰狞,明显没有经过任何处理。
“我没有站在你门口。”
他讳莫如深地扫了一眼她的裙摆,异常平静道:
“我为什么要清晨六点站在你门口?我只是在遛狗。”
李维多:“……”早上六点在自家走廊里,遛狗?
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令人费解。
从来没被主人亲自遛过的牛顿留下了妈卖批的泪水,更焉儿吧唧了。
“既然你醒了,那我也懒得再通知一遍。”
陈利亚拉紧狗绳,牛顿的脖子快被他吊起来,用爪子可怜地扒拉地面。可他像没意识到,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只转过身,淡漠地命令道:
“今天是休息日,李可可,你准备一下,等下和我一起去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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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统计了一下,要半答应半不答应的人数是最多的,但要不答应的感叹号是最多的,表现了强烈的情绪倾向,所以我综合了一下
:)
虽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但如果逻辑和剧情flop得太厉害,还请直接不委婉地告诉我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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