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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接到电话, 是三分钟后。窗外的雨还在拍打着窗棂。海子说, 有人在雨夜里死去, 而你在早上,遇见埋他的人。你知道他的诞辰、他的一生、他的死亡, 但不知道他的命。

    半个小时前,她把陈利亚的便当,送给了谁?

    “其实我真的超喜欢收便当的, 虽然不怎么吃。”

    李维多把玩了一下桌上的银制手铐, 弯起唇:

    “但你判断死者身份的方式,不会就是靠一根胡萝卜和一份便当吧?”

    “当然不是。”

    银制锁扣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像一件玩具,陈利亚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沙哑,盯着她手指发声的方向:

    “刚才,我们只谈到了鹰和三角形, 但何双平的密码里,还有一个公式,叫’=v(1+e)^l[(1+e)^l/t -1] /[(1+e)^l -1]’。”

    李维多扬眉:“PayInstallments?”

    PayInstallments就是分期付款公式, 最基础的金融公式之一, 比如买房, 贷款,分期偿还。

    “对。”

    他手里的茶水渐渐冷却,她却不给他添了, 陈利亚垂下眼, 就着冷茶, 喝了一口:

    “但凶手留在何双平遗书上的这个公司,却替换了惯用的字母。金融里习惯用a表示本金,p表示月利率, m表示月份, n表示次数,这个公式,本应写作=a(1+p)^m[(1+p)^m/n -1] /[(1+p)^m -1],但在这里,a、p、m、n这几个字母,都被替换了。”

    a被替换成了v,p被替换成了e,m被替换成了l,n被替换成了t。

    而换下来的字母,按顺序组合在一起,就是

    ——VELT。

    她裙摆上沾的水凉了下来,黏着脚踝。李维多双手撑在木几上,终于慢慢坐下来:

    “——蓝色丝绒的月亮。”

    这是哪个知名作家打的比喻,她忘了。但是Velt,和这个似单词又不似单词的词有关的人,在她身边,只有一个。

    张纯。

    “我有个男朋友,说我是他天鹅绒般的月亮。”

    她在办公室里,笑闹般说的话,如在耳畔。

    Velt……velvety,天鹅绒。

    “蓝色月亮,并不是指月亮变成蓝色,而是西方一种古老说法。农历月短于公历月,一个季度四次月圆中的第三次,或一个公历月中的第二次月圆,那天的月亮就被称为蓝色月亮。”

    陈利亚听见她裙摆湿漉漉摩擦皮肤的声音,长睫颤了颤:

    “我让曹品查了你身边所有人的生日,只有你的同事张纯,她出生的那天,有蓝色月亮的记载。”

    蓝色月亮,加上分期付款公式隐喻的“丝绒”,就是蓝色丝绒的月亮。

    可他还有一件事没说,那就是为什么非要用分期付款公式?

    时针“咔嚓”一声越过十二点,没有任何电话打来。

    陈利亚脸部线条棱角很深,有时她觉得他是一个混血儿,有时又觉得他是一个宋朝人。她从没见过他这么自相矛盾的人。一面生活讲究如古代贵族,每一根茶叶都精致,一面又把零度樱桃可乐奉为生命。一面养花,一面懒洋洋地用半世纪橡木桶红酒浇花,他养的珍贵花株一丛丛被他玩死。

    明明是一个历史学家,对历史却毫无敬意。书房地上随随便便放着古斯塔夫·克林姆的真迹,和垃圾桶摆在一起,她打扫卫生的时候,差点当赝品用抹布抹一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是十二点零一分。仍然没有电话打来。李维多坐在那里,觉得手心里都是汗水。

    陈利亚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他们面对面坐着,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只是在沉默。天光将矮几分割明暗两边,他在明,她在暗,泾渭分明,永无交集。

    这只是秋天一次罕见的阵雨,很快,雨慢慢小了。就在李维多以为今夜就会这样过去,如他所言,不会有人死,也不会有真相浮现时,一阵振动声,倏忽划破寂静长夜。

    陈利亚看了她一眼,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警笛声、脚步声乱成一片。

    “保护目标死了,陈利亚。”

    朴浦泽声线有点颤抖,与这平静夜晚极不相称:

    “抱歉,是我的倏忽……都是我的倏忽。你让我把人看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但那辆经过的卡车,是我们检查过的,一个外省人,跑了十几年的货运司机,检查时还笑呵呵地想给小张递烟,和张纯何双平这些破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急着赶路交货,小张就让他过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松开手刹……”

    他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带着哽咽,一匹走投无路的困兽:

    “我真的不知道啊……”

    ……

    陈利亚挂断电话。

    听闻自己“天罗地网”下的保护失败,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命如蝼蚁,他根本不在乎一个人的生死,又似早已预料如此。

    她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只是,为什么?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也或许它只是为了一场死亡而下。可这怎么可能呢?每天、每个人都在经历生死,战争让叙利亚平均每年死亡八万人,而肯德基和高糖饮料每年杀死的人远高于战争。死亡如此无足轻重,神明在打理教堂,来不及管理死亡。

    蓝色月亮下,李维多抬起头。

    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可怕。他接电话的那一分钟里,她像生了一场大病,背后全是汗水,连手指都在神经性地痉挛。

    他只是盯着她。黑眸中仿佛压抑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什么都没有。幽深夜色慢慢延伸,像毛笔蓄满墨汁,落在他身上、脸上、眼眸里,要染黑他,也要染黑她。

    她不在现场。

    她在他这里。

    所以她没有杀人,至少,没有亲手杀人——他们监控了她那么久,她不可能有任何作案机会。

    时间上,她是清白的。那么道德、法律、良知……就再没有什么能把她带走。只要这样,他只要这样就好。她是黑是白他不管,她是明是暗他也不管。如果她真的有罪,那他与她同罪。

    只是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那滴墨水蓄得太满,在心尖摇摇晃晃,终于承载不住这重量。陈利亚只听见心底“咔嚓”一声,什么断裂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拉住她的手,一把向自己扯过来,隔着矮几,含住她的唇。

    茶壶打翻在地上。

    李维多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已经钻进来。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握着她的下巴,舌头汹涌地卷过她的,眼底却冷静而理智,连疯狂,都是冷静的疯狂。

    就像站在海啸里的人,平静地看着远处浪潮呼啸而来,任由海水慢慢没顶,却不挣扎。

    他不挣扎。

    他不是凯撒大帝,她也不是布鲁塔斯,但他不反驳,也不抵抗。

    他不挣扎。

    这个吻漫长又激烈,李维多喘不过气来,氧气慢慢耗尽,脊背弯折如垂死。他的手还掐在她下巴,似乎还觉得不够,什么都不够,他不够品尝她,她不够爱他。他左手下滑到她的腰,轻轻一托,她就被他隔着茶几拥抱起来。

    下一秒,她踉跄一下,摔在矮几上,而他长臂陡然收紧,臆想中的风吹进来,不存在的雨水打进来,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吻密密麻麻地覆盖,——他真的是一个矛盾至极的人,平时连衣扣都一丝不苟,禁欲克制,吻她时却如狂风过境,带着全然陌生的凶狠,要把她吞下去。

    几乎是两个人。

    茶水打翻,在矮几上流淌,慢慢浸湿她的裙摆。

    李维多拼命挣扎间,侧过头,看见窗外云朵慢慢散开,蓝色月光落下来。

    他的手按着她的手,用尽全力才压住心底的兽,压住把她咬碎嚼烂吞咽入腹的痒,没有做进一步惊吓到她的事。

    只隔着长裙,垂眸吻了吻她。

    李维多:“……”

    她脑子一下炸开。

    什么鬼。

    这个地方比口腔更**,是生命最初的掠夺和进食。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弯起腰,用脚踹他,想避开他,却被他更深地压向他怀抱。他埋在她的香气里,此刻不像人,反倒像兽。像披着人皮的野兽终于控制不住,露出了他的獠牙。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

    监视她、试探她、告发她,转过头,还要来恶心她、亲吻她。

    大概是觉得她的挣扎太不堪一击了,又或者是觉得这样的侵.犯还不够彻底。他松开她的左手,转而流连她的背脊。李维多被弯折在身后的手,慢慢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下一秒。

    一声金属与皮肉撞击的闷响。

    响到连窗帘后闭着眼听声的玩具熊都觉得疼。

    陈利亚的脸被打偏到一边,微长的发丝在空中晃了晃,垂落。

    李维度手里拿着他为她准备的银制手铐,还在他亲吻的余韵里喘着气,眼神却冰冷。她刻意转动了手铐尖锐的一面,他脸上被她划出一条血痕,鲜红血液涌出来,在他精致面庞上,竟带着末日般的秾艳。

    而玩具熊后震惊地看着它小主人脸上的伤口——它的主人被人打脸了??这怎么可能?这个女人的攻击动作那么业余,在它主人眼里应该就是慢动作吧,它的主人居然没躲开?

    是躲不开,还是不躲开?

    陈利亚慢慢转过头,黑到吓人的眼睛,月光下,仍是那一点清冷的醴艳。他衣冠楚楚,神情冷静清晰,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因这个吻出现任何波动。

    就仿佛,方才的激烈从未发生过。

    温热血液滴落在她面颊上,又从她眼角边滑落。

    “我记得我的工作职责里,不包括解决你生理需求这一项。”

    李维多躺在他双手的掣肘之间,用手铐推了推他的肩膀,似乎连手指的接触都不想和他再发生,只是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如果想要我做你的妓.女,好歹先起来,和我谈拢价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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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接着走剧情的,但是看到有小可爱说要甜甜甜,就加了这章

    那句“与她同罪”借用评论区

    评论区意见是会成真的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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